- 然而下次再见的时候,是在喝早茶的酒楼里,四人的方桌,爸妈把碗都烫好了,坐在位置上看我们。 我打着哈欠被程娜催促着来喝茶,说是好不容易叫到的号,这几天是节假日,特别多人来喝早茶,爸妈托了关系早上七点钟叫的号,八点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位置。 茶点吃到一半,我兴趣缺缺,这些东西挺好吃的但我最近熬夜太紧,困得发慌。 程娜平时上班也是这个时间,倒也没什么,比我精神多了。 妈一见我这样就忍不住要唠叨:“你和你姐姐住,生活习惯怎么就不改好点,又熬夜了是吧?!你说你这样以后怎么找着到对象?白瞎了一个漂亮脸蛋。” 我恶寒:“漂亮脸蛋?妈你的滤镜也太重了吧。” 这句话像戳到程娜笑点,她捂着嘴一直笑。 话锋一转,爸又开始破坏早上安宁的气氛了。 “你们现在都还没找着对象,是不是因为住在一起啊?那男方看到哪里还有姐妹现在还同居的,觉得麻烦就不找你们了?” “不找就不找呗。”听这话我就不耐烦了,但碍于公众场合没表现出来,只是用筷子把还没吃完的包子戳开一个深深的圆洞,那洞像个眼睛盯着我,让我有些紧张了起来。 把手垂下腿边,摸索到程娜左手手搭在她的包上,悄悄伸掌扣住,她投来眼神。 【好想溜走】 我在桌布底下给程娜的手上写字,一笔一划的,到“溜”这个字的时候太难写了,我就用“6”来代替。 “父母养你这么大,是这么随意妄为地决定的么?”爸继续说。 其实平时他这样说话很少,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特别认真。 他还在说,我听着就不爽了。还是那一套的话术,不要后悔年轻的时候没结婚要小孩,老了之后特别孤单。我平时听妈讲多了,也能自我催眠不听不听,可连爸都这样讲了,我就知道接下来日子不好过。 想着现在不打消他们的念头,以后没少得你烦的。我语气就重了点。 “我不想和那些人谈,行么?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已经长大了,怎么过日子是我的自由!” 听了这话,气氛马上降到冰点,整个桌上没有半点声音。 发完火之后,我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拿起手机和包就走,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走的时候我不敢回头,我知道自己把烂摊子留给了乖乖女程娜。 不敢看她端庄的后背和终于可以对她撒气和质问的父母面容,长大后我开始理解我的姐姐,她的容忍都是因为我的避而不管,父母的思维和我不同,我们不能长期相处,不然天天吵架。在我离开家的那段时间,都是程娜尽子女责任,而我谈着对象,自以为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站在天台我抽着很久没有含进嘴里的烟,以前我觉得抽烟很酷,之后发现自己离不开它,最低沉的时候没命地抽,烟嘴往嘴里一塞就是一个下午,刘夜柏回到房子看见烟灰缸满了之后,很生气地骂我。 在程娜面前,我不敢抽烟,潜意识她像我另一个母亲,不能在父母面前做的事情习惯性地不当她面做,是我不变的法则。 把烟灰倒进垃圾袋里捆好丢掉,我用香氛剂洗手,洗完之后自己觉得香得太刻意,索性离开家门出去闲逛。 越散步越郁闷,我看阴沉沉的夏季天空,一成不变的乌云密布,随时都像会下雨的样子。 在便利店里买了巧克力,坐在靠窗的客人座位上吃甜食,早上没吃饱现在才开始感觉饿了。 豆大的雨打在玻璃上,潮湿的感觉爬上头皮,每次下雨我就会感到体表泛起寒凉,天气多少微妙影响着我的心情,加上今天的不欢而散,更是被放大了数倍的效果。 淡灰色的云团中有闪电穿过,树冠状的金色光束在天空轰鸣,震耳欲聋的雷鸣让我不安,不愿抬头去看。 最开始那段时间,每次爸妈来作客,我的心就会紧紧捏紧,冒汗的手掌放在背后,反复地握住纸巾,蹂躏成小小一团,强颜欢笑的脸上,眼神不住地向房间四周望去,我们不敢把自己的合照放在显眼的地方,也不能买配对的杯子和生活用品,甚至我们避免在爸妈面前一起出现。 因为我们知道,在一起的事情在拥有丰富爱情经验的长辈眼里,是多么易于暴露的事情。 我和程娜,像窃贼一般小心地亲热,谨慎地出行,在人少的地方,阴暗的角落里,悄悄地握住对方的手,我着迷地亲一亲她,乐于欣赏她脸上有些紧张的表情。 “万一有人呢?” “好刺激。”我说。 明知道要是暴露了就无法在这个城市里立足,但还是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小心翼翼地抚摸。 握着她指尖微硬的手,练琴的茧子被点点描摹往上,我的手在她的皮肤上试图留下自己的指纹掌印,这个动作包含太多意味,在肌肤相贴里即便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还是脸红了。 我们跑进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东倒西歪的酒杯后我们的影子歪了,深红色天鹅绒沙发慢慢塌下,舞台小提琴曼妙悠扬,河水一般流泻在柔软的室内。灯光一掠而过,我凝望她轮廓,记住她颧骨鼻梁嘴唇投下的阴暗面,性感的下旋的忧愁唇瓣,在我牙齿间狠狠被蹂躏,手不稳,斟满的香槟倾斜,发了狂的酒液泼洒在地上,头晕,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脱口只有不成句子的只言片语。 这一刻直白抵过一切,她微醺脸红的面双眼闭上,卷翘的黑睫毛煽动我的柔情。 搂着她看投影屏幕上跃动光点,我的手指一点点陷进她的沙里。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刻意训练好的风情万种,没有惊艳世俗的眉眼,身穿几天前去海边看落日在地摊买的一百元两件的棕榈树短袖和运动裤,没有优雅气质和完美仪态,只有普通的彼此。 即便如此还是要被此刻的激动惹得晕头转向,像情歌唱得那样,在公开的场合里我们佯装姐妹,行径经过的女士们或许会注意到我们,令人眼花缭乱的粉色氛围灯光里,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故事就在不经意间发展蔓延。 “回家吗?”我轻轻在她耳边询问。 “嗯......”程娜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借力站起来。 走到酒吧外,我弯下腰把她背起,因为醉了的缘故,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很自然地就贴着我的后背酣睡。程娜比我轻些,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路灯笔直站着衬托喧闹过后的冷清,凭借女人煽情天赋,我反而觉得更加浪漫了。寻找方便叫车的坐标,车来之前她都被我背在身上睡觉。
第28章 破碎 也许有件事情我还没有提起过,程娜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到海边玩。 虽然住在沿海城市,但因为各种原因我们见到大海的次数寥寥可数。 坐在车上经过了三个小时的车程,还没有下车我就激动地拿着手机拍窗外的天空,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视线,没有长条方块的建筑阴影,没有人工打造的刚硬轮廓,海边总是尽可能地保持自然的纯粹目光,穿越上亿年的历史,深邃地凝望我们。 似乎每一对恋人都应该去看看海,看看那种只有两人面对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的我们像被浸泡在深蓝色鱼缸里的两条小鱼,看着头顶的月光温柔拂照在彼此的身上,光线所及之处为我们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银纱,那一刻我在内心里想好了要为程娜举办的婚礼,那一定是个正式的婚礼,要用银色的亮片和碎钻为她做头纱,我们从一片朦胧里看对方,知道不论在多么黑暗的环境、多么喧嚣的世界里,哪怕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也一定能认出彼此。 因为我们血肉同躯,不分你我。 因为我们生活相处二十余年,始终心系彼此。 --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爸妈似乎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他们看到太多自己的朋友同学年纪比自己轻就已经做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根植在骨子里的传承理念始终占据上风,他们想要在晚年迎接新生儿,体验那样的快乐,便分头来劝说我们。 主要进攻火力是程娜,毋庸置疑,我太难管教。 最过分的一次,是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妈突然提起想要有个外孙。 我冷眼听着,默默扒饭装作听不见,耳朵却不能堵住被迫听着她输出自己的观点。 “娜娜,咱家你最听话了,按照你的条件,到外面去怎么会找不到对象,是你自己不积极主动,所以一直没有男孩子追你,只要你稍微肯迈出那一步,对外面的人笑一笑,他们排着队来追求你呢!” 程娜尴尬地笑了笑:“我最近事业上升期,不想谈恋爱,感觉很累没必要。” “什么事业上升期不能谈恋爱,我告诉你啊,找个男的帮你,不一定要那种只盯着事业的,你找个顾家的也没关系,你们小年轻现在不都流行什么男主内女主外吗,你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我听了几乎要笑喷,看来妈做了不少功课,换做两年前的她,铁定说不出男主内女主外这种话。 本来程娜不说话还好,妈眼睛一瞥看见我在笑,莫名地就火了。 “程佳,你好意思笑,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你整天顾着你那些破烂文章和动画片,一把年纪了没个正形,本来没指望你怎样了,结果你现在倒好把你姐姐给连累上了,她也不想着结婚成家,你有很大部分原因,吊儿郎当老不正经的!” “所以?”我很想说关我屁事,看到程娜警告的目光后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所以你就别老对你姐说你那些所谓潮流的思想,你要不结婚别拉上别人和你一起!” 我深呼吸几次,按不下胸腔里那股火气,面对父母质问的口吻和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过分的掌控欲,没有一点谈判的欲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样不耐烦,因为早已经体验过同性伴侣的生活,他们的反对在我眼里看起来简直是无理取闹一样。 暗地里沾沾自喜,虽然听着大逆不道,但我已经得到了程娜,只要忍耐到四十岁,好像生活就那么地掌握在手里了。 我和程娜一样,都不想以伤害父母为代价得到自己的快乐。 这样的情况更复杂、更变态。 可是我的沉默并不能改变什么,当妈持续不断地指着我的鼻子骂,竟然在其中夹杂了一些“同性恋”的字眼,我错愕地瞪大眼睛,同时竭力阻止自己看向程娜——我不想在这时候露出马脚,更怕我们之间的默契让精明一生的父母看到。如果需要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这还算得上是我的合理预期......从我开始接受自己更愿意和女人生活在一起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出柜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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