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下安静,屏住气息看向景听尘,唯有季般般坐在席间偿着饭菜,喝不了酒,也无人同她说话,季般般在这热闹的场景下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景听尘站起身沉默半分,抬眼时将目光落在太后身侧的阿拉真身上,她笑着问:“太后当真是什么都给?” 太后一笑说:“你还质疑哀家不成,一言九鼎,你尽管提。” “太后。”景听尘出了席间单膝跪地,高声说:“臣自幼在军营长大,平日身侧将士多为男子,无姑娘相伴,臣见太后身侧女官很是能干,太后能否将她赏赐做臣的侍女。” 太后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阿拉真,景听尘的要求并不过分,一个婢女没什么重要的,况且如今景家同她站成一线。 阿拉真一脸茫然,看向景听尘时,不免心里紧张。 众臣哗然,没人对此起疑,阿拉真是崔家献给太后的,崔氏没落了,这人在宫里宫外都没什么大用了。 “太后可是舍不得?”景白烯见太后迟迟不答话,抿着笑问道。 太后脸色尴尬,随即换上笑,说:“一个女官听尘想要没什么舍不得,为大北立下汗马功劳,十个哀家也赐。” 话音一落,席间传来笑,顾司宜看向旁侧的季般般,季般般隔得她不远,两人桌子间留着窄道,季般般倒上茶水喝下悄悄离了席。 顾司宜自然知道景听尘为何让太后将阿拉真赐给她,景听尘怀疑阿拉真是漠原养的探子,这人留在自己身边总比留在宫里的好,一切顺理成章,但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景白烯瞥见旁侧的封鹿栩一直垂着头未说话,景白烯倒上酒说:“今日这酒不错,侍郎可尝了?” 封鹿栩回过神,去端桌上的酒杯,谁知杯子被长袖拂倒,酒水洒落到桌上,顺着桌沿滴到他衣服上,他往后挪了挪说:“将军见笑了。” 景白烯见罢,从袖中掏出手绢递了过去,道:“看来是这酒倒的不够满,酒没压住杯,我这杯倒满了,侍郎尝尝?”他端起刚倒好的酒。 封鹿栩不好推辞,接过一饮而尽,他皱着双眉,他不胜酒力,在家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喝不了酒的儿郎,偶尔见顾司宜甚至觉得他和顾司宜身上有相像的地方。 “多谢将军。”封鹿栩恭敬的双手奉上酒杯,这一杯酒下肚心口上的酸楚减少了几分。 景白烯没有多说什么,今日封沛琛出宫时,他正好遇上,碰巧听小太监说起,封沛琛本来是过几日才回去,除了母亲生病以外,听闻封沛琛的姐姐出了家,一生多有苦难事,不入空门无处消。 如今仗打完了,封鹿栩更不会被朝廷放回南璟,景白烯对此司空见惯,乱世谁不无辜。 顾司宜掐准时间趁着景听尘不注意离了席,疾步前往藏书阁,众臣在席上喝的正欢,今夜是个不眠夜。 前往藏书阁的路上她心提到了嗓子眼,景听尘没有喝酒,白日都能掌握她的行踪,何况晚上。 一路没有设灯,还有几日便回关卫,这偏僻的地方宫灯早被撤下,寂静的深宫不知是误听还是心绪紊乱,顾司宜能听到几声女人哭喊,尤其路过枯井她后背传来一阵寒气。 顾司宜摸着黑到了藏书阁,推门时,大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季般般转过身,道:“你来怎么不提灯。” 顾司宜见到她,悬着的心才放下,她捏紧的拳头也放松了,“走吧。” 季般般瞧她脸色煞白,笑着说:“着什么急,坐着等等。”她拉着顾司宜到小案边上坐下。 藏书阁的窗户半开,清风灌进还能闻到季般般身上的淡香,顾司宜问道:“等什么?”她环顾四周泛起疑惑,“你为何不点灯。”季般般离席很早应是来了许久。 藏书阁晚上阴森的很,窗外透过的月光她勉强能看强季般般的轮廓。 “自然是等恶鬼散去,听说前朝时有位妃嫔,宫中生变被人扔进了外面那枯井内,白日还能看到怨骨,夜间这尸骨就开始四处游荡,尤其是子时。”季般般声音回荡在藏书阁,周围瞬间变得阴冷许多。 季般般手撑在小桌上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司宜问:“你来时可有听见哭声?” 顾司宜感到脊梁骨被寒风掐住,发梢都顺着幽幽月光立起来,来时她的确听到了哭声,但这不奇怪,自小在宫里,她便常听宫中嬷嬷说深宫冤魂多,尤其是浔安的行宫。 “听到了,你想说什么?”顾司宜问道,她喉间滑动,不敢四处乱看,安静下来时那哭声更加明显了些许,那年在琼露殿的隧道下看到两具白骨让她做了许久的噩梦。 儿时她在母亲生辰那日回顾家时是深夜,那日关卫下了大雪,马车行到深夜才到顾府,下车时,她在深巷的雪地里见到一头发散乱的孩堤,孩堤在被她发现时便没了身影,她看不清样貌,分不清那是人是鬼,自打那时起她便惧怕鬼怪。 仙师说她见不得这些阴气中的东西,对此她比较排斥见到尸首,也不会参加殡葬。 “你怕不怕?”季般般凑近了些,趁着微光瞧见顾司宜额头上的冷汗,她伸手替顾司宜擦去。 顾司宜强装淡定,说:“浔安行宫是前朝帝王居所,听师傅说,前朝皇帝禅位那日,宫中血流成河,尸首堵住了宫门,大军都难以踏进,龙椅被血水浸透,如今这几只怨鬼算的了什么。” 转头之际,她恰在季般般眼中看到寒意,刚刚季般般眼中的温柔已消散,季般般低头浅笑,“想要天下哪有不死人的,怨鬼是不算什么,就怕这鬼成魔成煞,惹得哀鸿遍野,龙椅坐不踏实。” 顾司宜吓得嘴唇没了颜色,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她站起身捏紧了手,到嘴边的话却像堵在了喉间说不出来,眼睛失了神色。 季般般搂住她,有些懊悔刚刚吓顾司宜那些话,她轻声道:“师傅找仙师算过我的生辰八字,仙师说我自幼神兽护体,恶鬼见我都得绕道,我藏着你,她们瞧不见。”她身上的斗篷正好盖住了顾司宜。 “季般般,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法占我便宜?”顾司宜愣在原地看着大门透进的一注月光。 季般般低头看着怀里的顾司宜,说:“我没有,我见你害怕搂着你的。”她手一扬放开顾司宜,顺道连披风也带到了自己身后。 谁知披风往后扬起时,将小桌上的茶杯带到了地上,一瞬间肃静的藏书阁发出的‘哐当’的刺耳声,碎片掉落阵阵回声有序传来。 顾司宜往季般般身侧挪了挪,对于她本就惧怕黑夜,在静夜中忽然传来一声杂音仿佛正好敲在她的心上,让心脏不受控制的抖动。 “杯子掉了。”季般般往后看去,顾司宜面色很是难看,她知道这次玩大了,季般般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许久顾司宜才缓过来,抖动的呼吸声也逐渐平息。 季般般的余光正好撇到窗后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二人,季般般垂下眼眸,整理了顾司宜的头发,说:“胆子怎么这么小,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顾司宜抬眼,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就好像季般般在的地方就会让她莫名安心。 顾司宜说:“崔自华我若不杀他早晚也会死在别人手下。” “你说的,没错。你放了邹家老太太那把火,这把火烧出了这么多线索,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季般般理着顾司宜散乱的头发,顾司宜头上的簪子是新换的,对比下来,黑色的确不适合顾司宜。 “走吧。”季般般微微一笑,她眼色停在顾司宜身上,身后小窗的那双眼睛,在季般般转过头后再次漏了出来。 景听尘望着两人的背影离开藏书阁,她目光平静且生疑,她提步离开了,靴上的铁环碰撞成了藏书阁夜幕最后的声乐。
第59章 好人 “大理寺的留在浔安的卷宗基本都在这儿,部分是前朝的未做清理。”季般般点上烛台,将烛台拿给顾司宜。 刑部养着几只野狼为了审问时吓唬人犯而用,深夜在卷祠内也能闻得几声嚎叫。 顾司宜将烛台靠近书架,浔安这几年大理寺接手的案子并不多,都是些宫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崔以朗明日一早启程押送应监军回关卫,顾司宜今日若是查出了东西,也不用另想办法和他一起回关卫。 “七年前,是我刚离开泗州的日子,我记得那年天灾不断,偃台水患数万流民夜宿街头,赤地千里孤鸟难觅食,哪怕是这样,仍旧有人炊金馔玉,衣冠齐楚,随着偃台前守备私吞赈灾银两被揭露灾情才步入尾声,我没见过斩人头的场景,我只听说那日断头台前受灾的百姓端着饭碗去接断头血给小孩喝下,应那老神仙说的治百病。”顾司宜食指停在书架上的卷册上。 她拿下卷册继续说:“圣贤帝久居关卫,繁华的关卫雁都城不容有污点存在,灾民只敢流窜浔安,这案子是在浔安结的。” 季般般替她掌灯,轻笑说道:“断头血,无知小儿还真敢喝,漕运总督杨广之前身处户部,游走六部之间,偃台前守备出了事后无人顶替其职,才临场将他调往偃台。你查这卷宗就是为了这桩不起眼的案子?” “这桩案子是不起眼,你瞧这卷祠,有多少官员是因贪污而卷上留名,数不胜数。”顾司宜细读着手上的宗卷,这事情与顾家毫无关系,但是她不明白,偃台前守备挡不着崔自华的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铲除前守备。 仅仅像是崔以朗说的为钱财,她看不像,一个守备调用士兵护送也好过外聘镖局,这七年间审过的大案,与崔家挂上钩的就这一件,她很确定。崔以朗说过镖局在泗州常见不差生意,但这几年却没有任何生意,如果是受战役影响,那崔自华这么久也没有关掉镖局,反而是让他吃着旧本。 当年挣得押送前守备的银子明明是为了修缮老祠堂,怎会还有钱够吃这么久,这笔银子已经超出当年赈灾的银两。 季般般将烛台拿近了一些,看清了卷上的字问道:“户部和先皇走的近,与顾家交集如何?” “我常处深宫,受大长公主教导,家中的事情皆由哥哥做主,哥哥虽在关外驻守边关,但一年间总会回来两次,六部同司礼监走的近,我想和我们家交际并不深,杨广降级做这偃台守备,我总觉得,事情不对。”顾司宜认真查看,这卷宗记载的很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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