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淡定地看了她一眼,一声笑说:“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人是我放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顾司宜平息自己的怒气,她没想到季般般会将崔寄成放走,单凭邹家是没有办法将人送出城的,禁军满城搜索,都没有结果,偏偏那日季般般出了城。 “要朝廷与三姓九族生隙,太后当政引起天下不满,我也能早日拿到仓处营。”季般般说的那样坦然,因为顾司宜那把火,三姓九族凭着崔寄成的说辞,没有十足的证据断定邹老太是朝廷杀的。 无凭无据文人不会闹事,但是对女人当政这件事,定会做些手脚让其太后下台,近几年司礼监为了办宴联合户部,多次以太后名义搜刮民脂民膏,如果太后退出朝政,凭借小皇帝是无法立足,池阁老也能名正言顺升到朝前代为把政。 有了这些条件,太后不持政,都处营钟家也没有更大的胜算夺取七处营之首的位置。 顾司宜说:“我到底该不该信你,曾经的七处营凌驾于六部司礼监之上,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听政以来,七处营渐被朝廷遗忘,如今更是散职,池阁老将其余三营的职务一点点分散,七处营这几年已经演变成了废营,兵将都被调往浔安外境,除了纪恒手中留有部分兵将驻守皇城,哪里还有将士,你要这废营能有何用?它俨然已经成不了你在宫中立足的后盾。” 七处营曾多少风光,是这朝堂的根柱,无论是督察百官、县郡上折、武官统考、侦缉密探,还是四方边境都护府、使臣出境,皆得经七处营之手。 “这不重要,到我手里,我要它变成什么,它就得成什么。”季般般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随意的翻动了几页,“近几年池昌庭步步分散七处营的势力,你就没觉得可疑?” “他分散七处营,不让七处变得重要,不过是不想外戚专权,有什么可疑的。”顾司宜对此事能看明白,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池阁老的身上,“你放了他,我想,他应该不知道是你杀了崔夫人吧,也不知道那把火是我放的,你嫁祸给朝廷,你这哪是让他回去传话,你这是逼他造反。” 文人造反比草寇更为可怕,他们手无寸铁却能用墨笔让后人铭记千年,让帝君受万人唾弃,让朝政缺憾被无限放大直至最后形成黑洞,吞噬整个王朝。 而这一切三姓九姓小族能做到,自打邹家老太一死,朝廷第一时间送去圣旨,补了学堂修缮银两,事情做到这份上,就看背后的崔寄成怎么去搅乱水池,池塘不浑,他无法浑水摸鱼。 季般般轻声说:“他怎样做是他的事情,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好了。”季般般在暗光里对上顾司宜的眼睛,不经意间又将刚翻了几页的书放回原位,“你不是要查大理寺放在刑部的卷宗?今夜子时,我在此处等你。”她的眼角带笑,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左右她的情绪。 顾司宜前段时间求季般般的事情,季般般倒是办得很快,殊不知她如何办到的,哪怕是纪桐应该也没这个资格去翻看,无皇令翻看卷宗会被革职蹲监牢,但季般般却如同神人,什么事情都不难不倒她。 说她是这宫中不体面的公主,顾司宜看着不像,反而更像是这宫里的雏凤。 顾司宜应声后出了藏书阁,此处人少,门口也瞧不见太监宫女,自打先前孙时鲤提醒过后,她同季般般在人前是该保持距离。 她刚过长廊,便见着景听尘疾步而来,景听尘没有笑脸,景听尘往她身后瞥了眼问道:“你怎么从此处过来?” “我绕了路,刚说要去寻你,听说你去了大殿呈漠原蛮子降书。”顾司宜望着景听尘,景听尘面色凝重,显然是察觉了什么,这宫里四处都是眼线,她入了宫第一件事便是去藏书阁难免引人怀疑。 景听尘抿着下唇没有说话,倒让顾司宜格外紧张,顾司宜拉着她的小臂焦急问道:“我听太监说昨日你入城遇刺了,可有受伤?查出什么了吗?” 景听尘抬眸看顾司宜的模样,不忍再追问别的,说:“几个蝼蚁能把我怎么样,刺客是死士,没能抓住活口,要不是太后身侧那女官拉我离开,我还能抓个活的,知道崔寄成的下落。” 顾司宜心头一紧,先前阿洵就是死在崔氏手里,穿着相同的蒙面刺客,这事儿很好猜,但是景白烯不会将事情真相告知给太后以免牵连到景家。 顾司宜垂首,柔声道:“你没有受伤就好。” “红影的案子又翻了出来,昨日的事情太后要查个水落石出,先前崔家设陷阱暗杀你,杀了阿洵,我不会放过崔寄成。”景听尘身上穿的软甲,一双黑靴上还挂着铁饰,稍一走动碰撞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的细节联系起来我发现,红影是太后身侧女官,昨日我刻意留意了一下,此人会武。” 顾司宜捏着衣角,过了片刻,说,“是她,我找她对峙过,不过自打上次案子后,她似乎已和崔家决裂了。” 起码她没再查到过阿拉真和崔家有什么联系,何况现在崔以朗已成了家主,阿拉真已经彻底摆脱了崔家的控制。 景听尘沉思顷刻,摇头说:“不对,我在军营见她时,她分明是个不会武的弱女子,若是会点功夫也不会被抓到军营,这事儿不对。” 景听尘救她那日分明见着阿拉真满脸泪痕,上衣被军中将士撕得只剩下一层薄纱,那日她恰好要去审问两个敌军将领,若不是被她碰见,此时阿拉真也绝入不了宫做女官。 若是会武艺,此等要强的女子怎会不知反抗,那日的飞镖雨她有所耳闻,绝不是一般会武功的女子能做到的。 听到这儿,顾司宜心中的疑惑解开了,景听尘救过阿拉真,所以阿拉真当日出手救了她或许是有这方面的缘由,宫里人尽皆知她是景家兄妹的软肋,阿拉真自然也是清楚。 顾司宜神色一动,道:“你的意思是,她有意入宫?” “不过是猜测,此人我得留意着。”景听尘垂眸看了她一眼,“有意入宫的话,这么久也不见有任何的动作,漠原硕和东部擅长在泗州酒馆养探子,我怕的便是,她是漠原养的探子。” 如今敌方献了降书,不日便会退出泗州,她怕这时缓兵之计,和宫里的探子里应外合。泗州的酒馆明面看着是个风流之地,实则很多都是漠原人刻意设的酒馆,为了探寻一些商客口中的私话。 但这类武艺高强的胡姬却是罕见,她常年蜗在泗州酒馆,如果硕和东部只是为了让她打探商客的私话,岂不是不太划算。 宫里人盘查过阿拉真的身份,没查出异样,景听尘想不明白这点,因为绝不可能没有半点破绽。 顾司宜说:“崔自华父子二人已死,王家铁匠也被杀了,没有证据证明红影是她了,她深得太后心,尘姐姐若是要查她的身份怕是不好查。” 太后身边许多事都是阿拉真在做,常真一死,近来宫中连个管事太监都未选,内务的事情也由阿拉真在负责,顾司宜想到这儿便想起了兴安,是时候去看看他,想办法将他调离司礼监。 景听尘说:“我不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司宜没接话,这世上的确没有不透风的墙。 话罢,景听尘看她神色莫测,一笑岔开话题,“你啊,入了宫第一件事不来寻我,怎么?久了不见都不想我?” 顾司宜被她逗笑了,说:“怎不想,你的捷报我都带着。”顾司宜从袖子里拿出来,文书被她用手绢包的严严实实,“诺,看吧。” “绾绾长高了不少,师伯回了道观,临走时给了我一样东西。”景听尘站直了身子,把手背到了身后。 顾司宜问:“师傅她可还好?”她眼巴巴地望着景听尘,她那年离开泗州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祖叙言。 “不好,挺想你的。”景听尘摇摇头,没了战场上的威风,“师伯让我给你的。”她拿了出来。 顾司宜看着面前这个六角木盒,一脸茫然但又能想起什么,在泗州药观的时候,她在菩萨像后曾经摸到过这个盒子。 她不确定地打开盒子,果真是她小时见过的那个,盒子中躺着一颗药丸呈红色状,裹了蜡看着光滑平整,她忙的问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师傅怎浪费给了我。” “这药珍贵,你自当好好收着,世间仅有一颗,师伯说你身子弱,性命攸关的时候,可保你一命。”景听尘帮她把盒子扣了起来,这药名唤赤兰,鬼医东方洵毕生也只研制了一颗,世间独一无二的救命药留给了祖叙言。 顾司宜格外平静,远在泗州的师傅也秉持着一个心愿要她活着。
第58章 侍女 夜幕临世,皇宫常武殿热闹非凡,今日宴请景听尘大胜,景听尘带着顾司宜刚落座,便见着季般般到了,季般般横视一圈最后落座在顾司宜旁侧。 景听尘往这头瞧了眼,正好对上季般般那双冷的可怕的余光,季般般穿着黑衣,领口还能看着内里叠加了红色。 今夜是简单的宴请,回了关卫定是还会大办,这五年的战乱终是结束,大赦天下只是其中一项,当然大赦不包括崔寄成。 安排吃食设席的是阿拉真,总管太监还没筛选只得由她暂时顶替,她站在角落数着今日到场的客,直到太后拉着小皇帝到场,哄闹的席间方才安静下来。 众人起身行礼,这场宴结束,便是回关卫的时候了。 太后拂袖请众臣落座,她道:“今日宴请庆祝景大帅大胜归来,众臣当随心所欲,不要拘谨便好。” 所有人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景听尘,景听尘高声道谢。 流程走完,才入座,顾司宜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等宴,但是景听尘带来的人,臣将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席上摆的菜算不得是最好的珍馐,天气热,凉菜比热菜多了几道,浔安特色的醋鱼成了桌上的最体面的东西。 顾司宜吃了两口便没再动筷子,席上多数人都在同景听尘寒暄,拍马屁为多,没见到封沛琛应是一早回了南璟,顾司宜有听宫里人说南璟王夫人,也就是封沛琛的母亲生了重病。 角落的封鹿栩脸色不太好,作为南璟王留着宫内的质子,何时能回到南璟始终是个谜。 像景家已是无位可封,太后赏了些珍宝,同赏封沛琛的东西无二,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后抬首问道:“听尘,此次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尽管提,哀家都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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