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猛然转头盯着她,眼中透着的戾气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司宜一声轻嗤,说:“你这路走的,倒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一个七处营统办之位不至于让你,让纪恒,处心积虑谋划这么多年,你想靠哄骗我来达到目的,要利用也要拿出诚意,季般般,你这么做事,互利可达不到共生,我自是不会去说服景家镇守边关,世代打下的功名岂是为了帮你铺路就舍弃,你若是执意这么做。”她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你要怎样?杀了我?给你一把匕首你敢吗?”季般般一笑,笑中尽是嘲讽,让人见了害怕,“做惯了闺阁小姐,打小被天下人称比公主还尊贵的姑娘,你拿什么护景家。” 季般般话说的没错,她没有办法护景家,不知在某个时刻她有没有不知不觉的去信任季般般,然而这种信任,她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没有察觉。 季般般步步往顾司宜身边而去,她垂眸看着顾司宜,一改先前的态度,语气稍平和了一些,她问道:“要多少杀手?” 须臾,顾司宜看向别处,说:“能掐崔以朗的软肋足矣。” “行,事后我要崔自华的命,你亲自取下来给我。”季般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眼露心疼,“现在告诉我,黑牌在哪儿?” 顾司宜答道:“我没问,先生也没说。” “没说。”她默念,“走吧,出宫。” 顾司宜跟在她的身后,淡淡一笑,不管季般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她开口要的,季般般给了,那便是赢了,掌控她一人比这手拿千军万马都要管用,她不在乎季般般是否利用了她,让季般般误以为她有这种挫败感,无疑不是一件好事。 浔安夜间雾大,从宫里到东堂街像是过了一遭黄泉路,街边往日灯火通明的食铺今日早早关了门,东厂督主李忠面圣被拦在了常武殿门前,他跪在台阶上,等待着小太监喧他。 崔自华父子二人被羁押在了诏狱,夜间面圣审问自是不合规矩,对皇族来说,沾了命案的嫌犯,夜间入了大殿不吉利。 诏狱内灯光依旧昏暗,点了一盏不耗银子的油灯,充斥着疫疠之气,两人没呆过诏狱,确切来说崔自华早年办案也是将人提到大理寺处置,这诏狱从未踏入过。 他能适应,因为这地方比起大理寺的监牢差不了多少,崔寄成趴在谷草上,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崔以朗。 “父亲,定是那畜生栽赃,杀了常真嫁祸。”崔寄成喊道。 崔自华靠在铁栏边上,身上的枷锁让他连头都靠不上,脖子上渐渐传来酸痛,他怔怔说:“太医查验过常真杯中的酒,不足以致命,不是他。”他分析着事情,随即忍不住轻叹。 “是谁不重要了,崔家命数尽了,栽到这小子手里,是我欠他娘俩的。”崔自华抬头看着牢狱上的一扇小窗,月亮此时正好被框在内,他笑道:“那姑娘有点本事。” 崔自华心里清楚此时已是无力回天,这罪认与不认他们都没命,耳旁回荡着阵阵哭声,他正在月中仿佛看到车夫的幼童,大理寺冤案喂虎的那些尸首。 崔寄成愤恨地说:“当初那小子生下来就该掐死。” 这时,门口有响动,将崔自华拉回思绪,诏狱成半地牢,他朝着台阶望去,等了许久,长梯层层铺了木板,景白烯坐着轮椅被人推了下来。 崔寄成偏头一看,看清了样貌,说:“将军也不怕摔着,这诏狱湿气重,地上积着水渍,弄脏了衣服那多不值。” 大宝将轮椅推到正中,景白烯淡淡一笑,隔着铁牢,他说:“不碍事,看您二位的笑话,弄脏了衣服又何妨。” 崔寄成沉不住气了,拳头锤在地上,指着景白烯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的毒!?” “哦?看来你们还真是被冤枉的。”景白烯靠在轮椅上,侧头一笑,“不过不重要,崔以朗不得你这个爹疼,亲娘被正室打死,啧。” “你来这儿不单是为了看笑话。”崔自华看着景白烯说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景白烯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因为这供词还没写。 景白烯笑道:“当然,这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崔自华看着他的眼睛,景白烯强大的气场让他忍不住心头一寒,明明面上的是笑,却有人能笑的比他还要可怕。 崔自华问:“你是为了那鬼面暗卫的死。” “要不说崔大人聪明,出大理寺那日我说过一句话,崔大人可还能想起来?”景白烯招手示意大宝,大宝点头便去了外面。 崔自华翘首想了想,说:“你说我养的那只猎狗不错。” 景白烯说:“对,就是这句话,为了应我那后半句,我愣是没舍得杀了这畜生。”话到此处,便见着大宝领着几个带刀侍卫牵着一条狗进来。 崔自华的目光反而是落在打开牢门的侍卫身上,他丝毫不慌张,景白烯今日来,绝不会空着手回去。 崔自华说:“我早知那七号是你景家的人,孔信也是你派人溜进我大理寺杀的,景白烯,够狠。”他竖起大拇指夸赞。 当时若是抓到了十足的证据,入这诏狱的便是景白烯了。 牢门一开,几人直奔着崔寄成而去,侍卫将他架起,此时才见崔自华慌张,他双手紧紧抓着铁门,“你做什么,景白烯,你动用私刑。” “景白烯,你趁人之危,混账!”,崔寄成破口大骂,难听的词悉数脱口而出。 “大理寺的私刑还少吗?”景白烯高声回应,棱了他一眼,然后吩咐说:“架起来,堵上嘴。” 被堵上嘴的崔寄成仍旧不安分,说不了话也要发出点声音,他手脚成八字形,被铁索扣在木板上。 景白烯瞧着桌上的刑具,平常审问犯人只拿出十几种器具,今日却摆满了整整一桌。 他随手拿起一根长针,针头已绣,还沾着血污,“来时我想将这诏狱的刑具都用上一遍,只要吊着崔寄成的命就行,不过。”他垂下眼瞟了一眼趴在地上吐舌头的猎犬。他收回目光,继续摩挲着手里的长针,“见到这只狗以后,我反悔了。”他将长针朝着崔寄成随手一扔,长针恰好射中崔寄成的右眼。 木板发出响动,随着鲜血从崔寄成眼眶流出,他双手额头青筋暴起,面目增红,因被堵着嘴无法释放右眼传来的疼痛。 崔自华慌了神,他撞击着铁门,奋力喊道:“景白烯,你住手!” 见着崔自华这般,景白烯禁不住笑了,说,“你慌什么,这才哪到哪儿。大宝,扒了他的衣服,将阿洵的名字刻到他身上。”景白烯拿出狼头匕首。 崔自华瞪大了双眼,那正是他审问犯人时常用的匕首,如今这东西却到了景白烯的手上,对着的是自己的儿子,这一刻崔自华信了那句因果轮回。 大宝接过直接拿着匕首滑开了崔寄成的衣服,崔寄成胸膛暴露在外,侍卫多点了几盏灯,将整个牢狱照的亮堂。 侍卫垂首不去看这幅惨象,崔寄成汗水直流,咬紧了牙关,鲜血渗出湿了他的裤头,崔自华不敢去看,竟靠着铁门哭了起来,他别过头,捶胸顿足让自己好受一点。 大宝的动作很快,伤口不足以致命,刻的工整,景白烯接过沾了污渍的匕首,学着崔自华的动作,擦了起来,像是一比一还原大理寺审问场景。 景白烯一笑抬眼看了崔自华狼狈的模样,说:“拿盐水冲干净,涂上蜜,听说这黑蚁最喜欢宫中的瑰蜜,多涂点。” 大宝端起事先准备好的盐水冲了上去,他将瑰蜜直接顺着崔寄成的肩膀倒下,黑蚁从琉璃瓶中一放出,便一拥而上,上万只蚂蚁啃食着崔寄成伤口上的蜜。 见他生不如死的闭紧了双眼,景白烯却感觉不到心中的痛快,将崔寄成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恨。 大宝摘下崔寄成口中的白布,终于憋不住的崔寄成释放着心中的痛苦,他喊道:“有种你杀了我,景白烯,老子若是眨一下眼便跪下叫你爹。” 听到儿子悲戚的嚎叫,崔自华都不敢转身,只敢背对着捏紧了拳头压抑这揪心的疼痛。 景白烯听到这话,双眼一横,从轮椅背上抽出长剑,一道银光一闪而过,随着银光飞上梁的还有半只臂膀。 原本大骂的崔寄成此时更是卯足了劲儿大叫,景白烯厌弃道:“吵死了。” 大宝于是拿着布又堵上了他的嘴,闻到血腥味儿的猎犬缓缓而来,试探性的将刚掉落的东西调到了一旁啃食。 牢内安静了下来,景白烯说:“我看这畜生吃的挺多,你平日不长点肉,这时候都不够它吃了,是再卸条腿,还是将这残臂一次削干净呢?”景白烯拿剑拍拍崔寄成的大腿。 崔自华绷不住了,猛然转过头,哀求道:“别动他,我有话跟你说,关于顾家。”他双目通红,看了看四周的侍卫。 景白烯双眉一紧,吩咐说:“都先下去,给他止血,莫要让他死了。” 侍卫拿布缠住崔寄成的残臂将人带了出去,崔寄成早疼的晕死了过去,大宝是个懂事的,主动去了门外,替景白烯守着。 除了那条猎犬,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景白烯看着崔自华,“说吧,顾家的什么。” 半晌,崔自华喉间滑动,没了往日的锐气,他道:“顾家通敌叛国的真相。”
第50章 螳螂 寅时雾气散了些,浔安湿冷昼夜温差大,已入了夏,身子弱的女儿仍着披风在身上。 季般般和顾司宜乔装后入了东堂街,一路瞧见了不少禁军巡逻,崔自华事发后,锦衣卫毛符宽亲自带人去了崔府,镇压西厂残部同时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今夜东堂街收敛了不少,奴隶外场也未见有人跪地寻买家。 “到了。”季般般顿下脚步,抬头瞧着那乐馆招牌,今夜招牌下吊的红灯只留了一盏,老鸨也不曾出来吆喝,这间乐馆门头比旁侧气派好些,算的上是东堂街上档次的地儿。 顾司宜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随后朝着身后看了看,问:“他们人呢?” “房顶上边。”季般般悠悠地弹开折扇,像极了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往后你若需要杀手,便拿着我的簪子去当铺。” 顾司宜头上正戴着季般般的黑玉簪,这簪子瞧着并不独特,本来二人的簪子一年前便换了回来,但今夜在当铺换衣时,季般般将簪子又别到了她的发上。 官宦世家在外养些杀手并不奇怪,包括曾经的顾家也有,如今的景氏在浔安更是少不了,世家名下的产业会是当铺、酒楼、裁缝铺,或是像上次遇见的崔家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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