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浴堂让她觉得冷的可怕,镜中面容姣好,似带几分妩媚的女子一点也不像她,她本就是笼中雀,却要去羡那长空鹰,折了双翅却也不觉得疼痛半分。 ------- “公主,这浔安倒是一点不比雁都差。” 允乔走在季般般的身后,季般般发髻上两根的红绳随着一阵寒风舞起,随即轻巧的搭落在她的肩上。 来往百姓小步颔首退到旁侧,眉眼轻抬,小心翼翼的瞧着面前这如画一般的女子。 “依我看,别无二致。”季般般说道,这片繁华之下藏的烂鱼臭虾吐露的如此明显。 浔安早不是前朝那个浔安,几度化为丘墟,又几度繁盛。 她眼睛都懒得去抬上几分,允乔的步子跟紧了些,安堂玉清的招牌仍是亮堂,粼粼而来的马车,从那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下驶过。 季般般垮了进去,乐妓瞥见她头上的红绳,轻声道:“女官人,这边请。” 安堂玉清的阁楼超过了整个浔安任何一家乐坊,长廊呈现一片金色,壁画悬挂,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迎面而来,屈膝行礼。 直到季般般被带进了雅间,还忍不住偏头瞧上一眼。 “女官人可要尝尝新到的百花酿,昨儿个刚从隅尧拉来的。”乐妓砌上一杯热茶。茶水入杯,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允乔在屋子各个角落徘徊着,见季般般对乐妓的话不做回答,于是转头说道:“不必了,拿些吃食便好。” 乐妓点头微笑,颔首退了出去。 见那门被掩上,允乔到了窗边,她推开窗户,这窗户朝南,一眼便能瞧见对街道一间院子。院子的布置到有一番诗情画意。 青石上木架抬高做了凉亭,一条小水道从凉亭下方通过,四面种上了好几颗桃树长了新芽,若盛开,定是一副良辰美景。 凉亭垂下的纱帘随着风掀开,隐约见着一公子盘腿坐至小炉旁与对面老者攀谈,身躯凛凛,一身白裘有些陈旧。 旁侧还坐着一位少年穿的略微单薄了些,论打扮像是这公子的书童,却又比书童瞧着贵气了几分。 “师傅可说何时到?”季般般吹着杯中的茶沫,小心抿上了一口。 允乔看的入迷了些,忘记回答季般般,季般般轻咳一声,这才见她有了些反应。 季般般撇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将茶杯放好后走到了窗边,朝着窗外望去。 那凉亭中的老者双目紧闭,轻歪了脑袋,静声听着四周的动静,他熟练的从书童头上摘下木簪,扔上天时,恰中一只飞奴身。 季般般面上神色无半分变化,允乔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这浔安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 季般般说:“失明者,双耳毅聪,你说,那老瞎子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 她目光紧锁在那白衣公子身上,白衣人端着茶水的手一顿,季般般预感不妙,轻侧了身子,藏在木窗后。 允乔警惕起来,看向外面时,恰与那公子四目相对,虽隔得尚远,但是她还是能感到一阵不安,像是一道闪电朝着她劈来,却又有神灵为她做了庇佑,慌乱又安心。 允乔忙的收回眼神,将窗门闭上,问道:“公主可要换个阁间?” 季般般一笑,坐回了位上,“不换,他若听见了,算他有本事。” 话音刚落,隔间门被敲响,乐妓端着糕点进来,一一摆好在季般般面前,说:“女官人尝尝这新出的红果子,卖的甚好。” 季般般看着抹了油锃亮的糕点,道:“将店里的糕点皆装一份,带走。” 季般般抬眼见,正瞧见乐妓盯着自己,乐妓缓过神,应声出了门去打包糕点。 季般般见允乔欲言又止,垂下眼帘,挑动着桌上小炉里的核桃碳,“要说什么?” 允乔朝着大门看上一眼,才问道:“公主对顾家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季般般扔了手中的小竹片,拿着白巾擦起了手,说:“她想要保住性命,住进了隐仙殿,见不到太傅,顾家的事儿她无从查起,也不敢查,太后迫切的想要钟家坐上七处营首位,钟家是文臣不得势,所以一旦她有所动作,太后便能用她性命要挟太傅。” “太后这路一开始就走错了,她这脑子捡漏坐了太后,还真是祖坟葬的好。” 季般般指腹摩挲着杯口,嘴角微微上扬,真正难对付的并不是太后,而是将她推上后位的池相。 允乔说:“公主的意思是等?看绾姑娘如何行动,恕奴直言,绾姑娘虽自小在大长公主膝下长大,可八岁便去了泗州,关在药观中,笼中鸟怎敌得过山中雀。” 季般般骤然抬眼,双眼如一道寒芒射出,盯的允乔小步后退,许久,才见季般般面上浮出笑,“那得看这笼子里关的是只什么鸟。” 季般般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顾司宜不会让她失望,她能看到顾司宜的聪明,却瞧不见武将世家骨子里透露的那股狠劲儿,似乎顾司宜身上没有这样东西。 正想着,门被推开,纪恒穿着墨色便服,身后随从拉着一个孩子紧跟其后入了房门。 季般般忙的站起身行礼,纪恒面上一笑,或许是许久未见季般般,他的眼神亮了不少,笑着说:“这鸟关着可养不好,经不住风吹雨打。” 季般般扶着他坐下,那小孩忙着坐到了纪恒身侧,双手搂着纪恒的大腿,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糕点咽口水。 季般般双眉一皱,看着孩子冻得彤红的小脸,鼻涕挂在人中,她有些嫌弃地问:“便是这孩子?” 纪恒转头看了看旁侧四岁的孩童,把糕点端到了他的面前,道:“找到他时,一家已遭了毒手,老两口将他藏在了米缸下的地窖中,得亏了他命大,未曾被饿死在地窖内。” 季般般挪开眼,坐到了对面,倒上茶水,说:“有劳师傅。” 纪恒接过季般般睇来的热茶,吹了吹浮末,抿上一口后,才道:“算不得何大事,她救下应监军的孩子,可是想用作要挟,从应监军口中探知些什么?” “我看未必,太后将应监军的刑期定在了搬回关卫后,看似是想祭奠关卫数万百姓冤魂,实际上,也是在等绾。”季般般提到顾司宜的名字时,犹豫了一下,她不知这样称呼是否会奇怪。 见纪恒抬眼看着自己,她继续说:“等绾姑娘前去见应监军,只要她去了,便被太后抓住了小辫子,她是聪明人,自不会前去,让师傅保下这个孩子,她不过是想试试这纪家的令牌,能不能成为她的庇佑。” 季般般说完后,又给纪恒添了茶,她观察着纪恒的神色,直到纪恒面上出现一点缓和之意,她方才挪开眼。 纪恒愣了一阵,轻笑道:“心思缜密,你没看错人。”纪恒一笑脸上的褶子挤着双眼,他捋捋胡须,“眼下还有一件事儿。”纪恒清了清嗓子。 侍卫立马会了意,出了门,在门口守着,纪恒这才开口说:“今日早朝后,太后会见七处营统办之时,兵部上报,景听尘年后便断了信件,以及战场官员所寄给朝廷的书信皆在半路被拦回。” 季般般说:“景听尘胆子倒是大,不过这朝中的蛇鼠没斩干净,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太后怎么说?” “景家功高震主,已是没有位可封,太后表面自是听阁老的,由景听尘而去,不过,我瞧着要不了多久,景听尘自会返回浔安。”纪恒说的话在理,泗州和漠原这一仗一直僵持着,派兵镇守也只能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第28章 胡姬 季般般拿了一个橘子放到了小炉上烘烤着,炭火灼烧的红光印在铁网上,她用夹子挪了挪,一边说道:“师傅的意思是,太后不仅要逼景听尘,还要彻底摆脱阁老的控制,她要从粮草下手,逼景听尘回宫。” 纪恒点点头,“不错,常都港传来消息,朝廷已缩减边关粮草数量,阁老早朝后便启程往关卫,提前回去做准备,我想接下来朝廷便会断了景听尘的粮。” 常都港位于浔安东部,浔安分出了三个天下最大粮仓,常都港的粮仓常用于给边关战士而用,四面环山,打通了官道。 季般般一声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断了景听尘的粮,这是想逼景家造反,师傅说,景听尘会反吗?” 纪恒没有思考,肯定的答道:“不会,景听尘绝不会反,那孩子自幼便在战场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惜命,但她惜景家世代忠将之名。” “景听尘是把好刀,若是收住了再粗的铁链都能斩断,这太后的脑子终究是欠缺了点东西。”纪恒在景听尘还是孩童时便见过几次,凭着他这几年的观察,景听尘自是不会反朝廷。 这时季般般注意到狼吞虎咽的小孩被噎的满脸通红,她白了一眼,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些热水,“我想太后小时候应该和这差不多。” 纪恒带着笑意转头,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孩子嘛,大概饿了,慢点。” 季般般看着那孩子脸色恢复正常,才问道:“叫什么名儿。” 孩童手紧紧握着茶杯,小心地看着季般般,轻声回答道:“应席玉。” 他的声音很小,稚嫩的嗓音让人对他多添了几分怜悯,季般般说,“名儿不错。”她把小炉上的橘子翻了个面。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应席玉不敢再多说,屁股朝着纪恒挪了挪。 屋内的温度因炭火缘故上升的很快,小炉烘的面上发烫。 炉上的橘子烘好了,却听见门口的侍卫敲了三声房门,纪恒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得回去了。” “师傅不如吃了再走。”季般般忙的站起身,橘子正在那琉璃盘中搁置着,表皮烘的成炭黑色。 纪恒顺势从腰间掏出手帕,还是季般般小时候绣给他的那只蓝色手帕,麒麟儿三字歪歪扭扭不成样,他将橘子包了起来,“带回去吃,一样的。” 季般般应声目送着纪恒出了门,纪恒牵着应席玉的小手,像小时候她刚入纪府时那般。 纪恒未再回过头看上一眼,出了门,应席玉才扯了扯他的衣角,老人费力垂下头,眉头紧锁。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应席玉嘟囔着小嘴,有些委屈。 纪恒这才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上了一眼,叹息道:“不会。”纪恒将季般般养大,他从不让纪桐的双子回纪府,虽然季般般嘴上不说,可他怎看不出来季般般不喜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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