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泡完了!难怪还要有人看着,不然闭着眼睛坐半个时辰,人不睡着都难吧?” 沈月章走到柳云背后的桌子上去拿擦拭的毛毯,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我感觉我都不像是在伺候沐浴,像是在给你护法!” 柳云极轻的压了下唇角,可很快又对上沈月章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的眼神。 柳云直觉便道不好,下一瞬,沈月章缓缓俯身,往她面前一探。 她耸了耸鼻子,对那浓郁的苦涩表示厌恶,可依旧盯着柳云,视线从她的肩膀挪到柳云的眼睛。 “你每天这么个泡法,不会都腌入味了吧?” 沈月章从小时候起,便是吃药跟要她命似的,柳云自然是清楚她对这苦涩有多不喜,被这么一问,她心中也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着恼。 柳云轻哼一声,微仰着下巴。 那几缕湿漉漉地粘在侧额和脖颈处的发,给她平添了一股柔媚,她半真半假地挑动眉心,反问,“那谁知道呢,你来闻闻?” 闻闻就闻闻,何况柳云都把脖子扬起来了,不闻白不闻。 沈月章低下头,柳云便只觉脖颈处微微泛凉,她眉心微蹙,面带难耐地屏息侧过头去。 柳云喉中干涩的厉害,如云似墨的发髻间,唯有耳朵又红又烫,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月章没闻多久,汤药苦涩的味道太重,哪儿还闻得出柳云是不是苦的? 她抬起头,缓了口气,这才压下胃里的干呕。 “不行了,太苦了!” 她连这么片刻都受不了,柳云是怎么面无表情地坐了这么久的?还要每个月都泡好几天! “......”柳云耳尖的滚烫赤红还未退去,眸中不易察觉的慌乱已经定了神,她脸上的笑容更深,却愈发不达眼底,透着股幽深的寒。 柳云说话是轻飘飘好似玩笑的语气,她不紧不慢地从水里站起身,扯过沈月章手里的里衣,就那么披在身上。 雪白的里衣,半截落在桶里,很快就染上一层褐色,湿答答地粘在身上。 她姿态看起来更加洒脱和不在意,扬声叫外面的人进来换清水,然后踱步到紧闭的窗前,对身后跟着的沈月章视而不见。 她或许早就在等这一刻,等沈月章的厌弃和嫌恶,等沈月章主动的远离和放弃,等沈月章主动完成,自己完不成的割舍。 她应该庆幸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可这一日来的还是快的叫她心中如捣。 入宫六年,这月初三才刚相见,今日不过十五,她便已经招来了沈月章的嫌弃,照这么算...快了,快了! 柳云高高扬起脖颈,唇角也用力勾起,眼睛看向被封的死死的窗,闻到那挥之不去的苦涩,喉中却艰涩如同刀片。 沈月章不知柳云在想什么,她只是瞧着那件湿透了的里衣穿上身上实在是...不够稳重,于是在下人进来换水之前,拿自己手里那条宽大的毛毯把人给裹住了。 双臂环过柳云的肩膀,毯子在柳云身前捂紧,那看起来像是个从背后的拥抱,柳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烫的后心酸涩,她抿着唇不肯出声,只听身后下人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悉悉索索。 换水要费些时间,沈月章站的没一会儿就累了,索性靠在柳云肩膀处——那看起来更像是拥抱了,柳云欲言又止半晌,终于没忍住,冷声讥讽,“这会儿不怕苦到你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沈月章。 刚刚在水里压根没闻出来什么,一听这话,她立马耸着鼻子,从肩膀嗅到了柳云脖颈耳后。 果然离开了汤药,那股苦涩的味道就淡了,甚至还有点清苦的冷香。 柳云皱着眉骂她,“沈月章,你是狗吗?在人身上闻来闻去的!” 管家治家有方,两人的低声耳语没引来任何一个人的抬头和注意,沈月章下巴垫在柳云肩上,抬眸看着她,“你好香啊~” 柳云眸光凝滞了一瞬,“让你失望了,还没腌入味!” 她一眨不眨的瞧沈月章的脸色,接着道,“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你还是小心些,离我远点,不然之后一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就想吐,我可不负责。” 柳云一贯的表里不一,心中却是不爽,脸上就笑得越是灿烂。 柳云从来都是谋定后动,可偏偏这次说完这话,她却不晓得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沈月章说她不会嫌弃?还是安慰她那味道也还在接受范围?又或者是她面露嫌弃,接受她“离她远点”的建议? 她抿了抿唇,忽然发觉自己在宫里学到的那些手段,根本无益于处理好她和沈月章的关系。 所有的权谋手段、利益权衡,会在沈月章面前全部崩盘。 她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先动了心的人,注定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然后,沈月章这根绳子动了动,她笑的狡黠又灿烂,一如往昔地明媚。 踮起脚凑在柳云耳边,压低声道,“我觉得,下次你药浴的时候可以多撒点花瓣,这样你就闻不到苦味了!” 她一脸等着被夸的骄傲,仿佛自己出了什么顶聪明的点子,柳云的注意却只在那句“你就闻不到苦味”了上。 她心中的明月似乎刚经历一番天狗食日,晦暗之后,是如获新生的皎皎! 她脸上的假笑散了,默然几息之后,转而添了几分不耐烦的训斥。 “沈月章,那是药浴,什么花不算药材?”她叠着在她额前敲了一记,“你可少折腾点吧,回头药性相撞,你想害死我吗?” 沈月章眨眨眼,“...那,撒点糖?” “...嗯,我再盛一碗给你尝尝!” 清水已经换好,柳云拂开沈月章的手,转身的一瞬,嘴角却克制不住的扬起来。 沈月章仍旧跟在她身后,“那我知道了,你以后泡着的时候就在嘴里含着蜜枣...诶,对了,你这毒治好了不就不用泡了吗?这毒是谁给你下的?找下毒的人啊!” 柳云对自己在宫里的事情一向讳莫如深,但今日大抵是心情好,没怎么犹豫地把人叫过来,又拿那条毯子盖在她头顶。 “松手!你要是站那不动我就告诉你。” “.......”沈月章有些管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我要是动了呢?” 屋里水声流动,柳云不慌不忙地,“你要是动了,这辈子都别想我告诉你!” 沈月章毯子下的脸上都是纠结,她十根手指搅在一起,“那你快说,我尽量控制!” 回应她的只是越来越急的水声。 终于,在沈月章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之前,柳云掀开了毯子。 她已经穿戴妥帖,掌心落在沈月章炸毛的头顶,胡乱一揉。 “傻样!”她笑骂了句,“出来说!” 柳云不适合说书,她口里的故事只有一个时间人物和结果。 “我刚进宫那会儿,南疆进贡过一个美人,入宫做了妃子,后来想给先帝下毒,机缘巧合下给了我。” 从屏风后走到床榻,这几步路的距离,柳云就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这折磨她数年的病痛。 沈月章只能从中知道,这个叫饮冰的毒,是南疆那边的,是五六年前就得了的。 柳云不愿多说细节和其中曲折,沈月章便也没多打听。 她一边爬上床内侧,一边想着家里有没有什么南疆那边的生意,又或者能找得到什么南疆的大巫师——毕竟这是由南疆起的毒,要是大梁解不了,还是得往根上找! 忽然听见柳云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恍然想起什么,掀开柳云的被子,掏出个还烫着的汤婆子。 沈月章把它小心放到了床头柜子上,说:“小心点,这是我暖床的同僚。” “......”柳云气笑了,“同僚?” 沈月章又掏出两个,补充道,“同僚们。” 柳云攥紧了拳头,“这是管家让你放的?” 沈月章跪坐在榻上,面带忧郁,垂下来的眉眼带着股软趴趴的可怜,“是啊,没办法呀!暖床这活儿太简单了,一个汤婆子都能顶替了我,管家还和我说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觉得他说得对,你宫里的宫女那么多,我只是重要还不够,我得不可取代,才能在你宫里站稳脚跟!” 柳云今日的心情可真是跌宕起伏,她面带忧愁地看着沈月章的脑袋半晌。 “所以,你又不是宫女,你为什么要在宫里站稳脚跟?” 沈月章微蹙的眉像是江南的烟雨,听见柳云这话,她立刻恍然,亮晶晶的眼睛里一片清澈的恍然。 对啊,管家以为她是宫女,她本来只是想学个技术讨好柳云,方便以后出去玩来着,那她在这担心个什么劲? 她立马恼羞成怒的盯着床头的汤婆子,面带凶狠,柳云只抱臂站在一旁,见状闲闲开口,“怎么,要暗杀同僚了?” 沈月章义愤填膺,“它们损害娘娘凤体,应该判它们流放!” 第26章 沈清玦来找你要债了! 翌日一早, 天还没亮透,沈月章早早就被柳云从塌上捞了起来。 “明日便是先帝的冥诞了,宝华寺特意为此准备了一场法事, 从十七到二十四,为期七日。” “今日是筹备的最后一天,我还要回寺里熟悉各项流程...”柳云便说便把坐都坐不住,迷迷瞪瞪直往榻上倒的沈月章拉起来,“你出来之前可是答应了我,今日一开城门就回去的,你还睡?” 沈月章压根没听见柳云说了什么,含糊敷衍了两声,见躺不到床上, 便顺势攀着那条拦住自己的胳膊, 靠在了柳云的肩头。 她昨晚实在是没睡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床铺太硬的缘故,睡的整个人腰酸背痛的, 这会儿柳云说什么她也全当听不见, 说什么也不肯动! 柳云对此情此景早有预料。 床边的脸盆架上,是昨晚便叫人预备好的半盆冷水。 那本就是用来应对今日这种情况的!只是柳云瞧着沈月章靠在她肩膀上的模样,嘴角却不自觉带笑, 脑海里都是昨晚, 她说要给自己摘上一桶花瓣泡澡的情形。 柳云久久坐在天色清苍里没有动作,任凭沈月章就着这姿势, 把她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地偎在自己怀中。 睡着的人是放松的,那条攀着柳云肩膀的手臂使不上力, 身子往下一滑,又稳稳落在柳云臂弯里。 这动作, 几乎和柳云脑海里,十七抱着沈月章的身影重合。 沈月章的面孔被烟墨色的晨曦照出几分的青白,然而身体却是柔软又温热的,暖烘烘地贴着她的手臂。 静坐的柳云唇畔含笑,面露无奈,语气却是难得的轻柔和缓,“醒了去车上再睡,嗯?” 沈月章眉心一动,是被吵到了的不满,气鼓鼓地把脸往她臂弯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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