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喉头微动,微微攥紧了手心。 面前的沈月章靠的太近,近到让她有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但许是柳云的出神让她有些不满,那双星星用力眨了眨。 “说呀,我以后就知道什么了?” 柳云慢慢出了口浊气,她没推开她,而是侧过身体,靠在身后的车厢上,眉梢一挑,微微扬着下巴。 她语气里是已婚女子对未出阁小姐说话时,那种影影绰绰、含含蓄蓄、说不清又不详说,道不明又偏偏起了头的,让人觉得抓心挠肝,又很讨厌的、饱含着秘密的语气。 狭长的眼眉里像是带着钩子,明晃晃写着逗引,柳云半真半假的开口,“等你以后成了婚,自然就知道了。” 沈月章不自觉的越凑越近,也压低了声音,“既然我迟早都会知道,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你想知道?” 沈月章点点头。 其实她已经有点搞不清楚柳云在说的“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但也不妨碍她已经被勾起了满心的好奇。 瞧见柳云朝她招手,她便乖乖把耳朵凑了上去,可还不等柳云说话,外面传来一阵破风声,衣衫猎猎,回来的暗卫先敲响了车厢。 三长一短,来回话了。 沈月章正要凑过去听一听,却被柳云抬手捂住了耳朵。 沈月章“??????” 沈月章本就是身子前倾的动作,这动作使不上力,于是等沈月章好不容易挣脱开柳云的手,便只听见一句。 “娘娘,怎么处置?” 第24章 你是真的行! 暗卫问完, 柳云半晌没开口。 她的动作更加慵懒放松的靠在车厢,一手撩起衣袍一角轻轻拈动,另一只则状似无意地垂在身侧, 指节若有似无挨着沈月章撑在一旁的手腕内侧。 风停了,车帘将外面的如霜月色挡得严严实实,车厢里极为昏暗。 两人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静望,沈月章只能瞧见柳云一双眼眸里的点点光芒。 似是挣扎,又似是犹豫,浓稠如墨,缠绵似丝,根根绕绕的缠住了人的心脏,叫人的心跳莫名露了一拍。 沈月章看不懂那眼神, 只觉得奇怪。 传闻太后杀伐果决, 整治宫闱用的是铁血手段! 传闻太后心肠歹毒, 曾对试图勾引先帝的妃嫔使用猫刑! 传闻太后试图篡位,先帝体质羸弱便是她暗中下毒...... 虽然说关于太后的传言, 一如那些差点和沈月章成了亲的“未婚夫”——又多又不靠谱! 但不论是沈月章认识的柳云, 还是传闻里的太后,她都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更何况她刚刚还语气果决, 又锐气杀气毕露的说:“见美人, 杀;见大人,诛。” 沈月章莫名觉得, 柳云此刻的犹豫,不像是在踌躇黄德全的处置。 而且那眼神...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沉闷闷的。 她长出了口气, 试图吐出心头憋闷的感觉,然后戳了戳柳云的侧腰,压低声音,“哎,等你吩咐呢!” 隔壁的叫好声似乎要把房顶掀翻,柳云好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她轻出了口气,眼睛里的光芒随着那一刹的叹息似乎柔和许多,少了几分叫人心惊的锐利和诡谲之后,那双眼睛更如同流动光华的琥珀。 沈月章被蛊惑一般看着那光芒的去向,却冷不丁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柳云喉头发紧,语气莫名听起来有几分...急切。 她说:“沈月章,我冷!” ---- 城北的一处宅子前,得知主人稍后便到的府上下人们,早早便恭敬的立在了府门外等候。 数十人垂首静立,不闻一声,知道远处的马车辘辘而来,为首的管家这才提着灯笼上前几步迎上。 “主子!” 车厢内,沈月章和柳云几乎对角而坐。 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伸腿踢了踢柳云隐约露出的脚尖。 哎,叫你呢! 管家是柳云的下人,这宅子,自然也是柳云在宫外的私宅。 这地方应该是柳云入宫之后添置的,沈月章是第一次来,不过从这位老管家见到柳云的激动来看,柳云大约也没来过几次。 要不是这次入夜城门下钥,她们出不去城,回不了寺,柳云或许都想不起来自己这一处产业! 不同于老管家满腔按耐的激动,被沈月章打断假寐的柳云看起来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她毫不掩饰眼底嫌弃的白了沈月章一眼,沉了口气,敛着心中的郁火,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之后,马车在府门正前方停下。 宅子面前空旷,府门口的灯笼罩出的一圈暖光离马车有些远,倒是天上银灿灿的月光将车厢护了个满怀。 管家几步到马车跟前的时候,正见车帘从里头掀开,月光便如同乍然一现的无声闪电。 月霜银光刺目,将车厢内的情形纤毫毕现地展露在眼前。 老管家心心念念多年的太后,就像是土坑里的萝卜,被人用层层叠叠的毛垫披风厚毯子裹起来,只堪堪在毛茸茸的厚毯子外,露出脑袋... 月色如同闪电,但老管家那一瞬的表情,却是实打实的如遭雷劈。 老管家身子骨一颤,嘴唇嗫喏,“太后...” 他那么大个端庄稳重、老成持重、从容庄重、恩威并重的太后,怎么会这样狼狈惨重?! 老管家差点挤出两行热泪,直到看见沈月章气喘吁吁地拔...拔太后之后,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沈月章边拔还边问,“诶,你们准备好药浴了吗?太后说她冷。” --- 堂屋里,柳云周围放了一圈火盆,怀里的汤婆子小巧精致,暖着冰凉的指尖。 柳云的脸色并不大好,显然相比起身体的病痛,这样的火盆围绕,更让她觉得不堪忍受,只是碍于什么,她这才生生忍下了,还不得不听着角落里的一老一小絮絮叨叨。 此刻,堂屋的最远处,刚刚还看沈月章如同杀父仇人的老管家,现在已然亲厚地叫着她小沈。 管家只当小沈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宫女,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嘱咐道,“咱们娘娘性子要强,咱们做下人的就得更用心伺候,你方才...” 管家瞧瞧瞥了眼那边,又压低声音,“就做的很好!” 管家说的是柳云不肯烤火盆,被沈月章强行按着的事儿,但沈月章也只不过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你冷的吗?” 她没觉得这话有多要紧,还当管家说的是在车上那会儿。 毕竟比起轻飘飘一句话,费半天劲把那些东西裹身上可不容易,沈月章当时都累出了一身汗,偏偏柳云的眼神还是带着哀怨地盯着自己。 沈月章至今想起来那眼神都觉得无奈,她总觉得柳云是想把她这身也穿在身上! 沈月章长叹了口气,和老管家对视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后,又望了望窗外。 “买药的小厮还没回来呢?” 小厮是去买药去了,厨房虽然烧了热水,但想要药浴,府上还缺几样药材,三人便是在这里等,老管家一边说着“这会儿得叫来药铺才能买。”一边往外踱出去。 “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下人刚好进来,管家忙着叫人去准备药浴,吩咐一通之后,又转过头看向从火盆里站起来的太后。 柳云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沈月章往她脚底下塞那两个汤婆子时的“噗嗤”一笑,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王八蛋没憋什么好屁! 如今终于解脱,她更是一刻都不想逗留。 “叫人备好热水退下就是了,我这便过去。” 管家这次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又问,“那,让小沈姑娘伺候沐浴?” 柳云呼吸蓦的一紧,余光瞟向刚挨到身旁、给她披上厚实披风的沈月章。 “啊?”沈月章似乎也没想到这事儿会找到她身上,忙摆摆手。 “我可不行!”沈月章一脸诚恳的认真,“我晚上得给太后娘娘暖床!” 柳云“......” 说就说,她显摆个什么劲儿? 言罢,柳云略带打量地瞧着老管家的神色。 老管家老了,反应慢些,听见那句“我可不行”,就有些生气现在年轻人懒怠推诿! 他重重叹了口气,沉声肯定,“你是真的行!” 但这句话慢了些许,刚巧不巧落在沈月章那句“我得给太后娘娘暖床”后面。 老管家反应了会儿,似乎有些一言难尽的茫然,“嗯?你说什么?” 第25章 是我的同僚...们 在沈月章慷慨激昂地说完了自己的暖床之路, 有多么的任重道远、举足轻重之后,老管家无言默了片刻。 见柳云已经去更衣准备沐浴了,老管家便招了招手, 把沈月章叫到榻旁。 他也不说话,只把一个汤婆子用厚毯裹着,静等了片刻之后,取出来,把暖呼呼的毯子贴在沈月章手背。 老管家瞪着眼,两手一摊,全程没说一个字,动作里却满是嘲讽。 就这? 惨遭鄙视的沈月章:“......” 老管家语重心长:“年轻人呐!不要仗着主子如今对你有几分新鲜就肆意妄为,日子还长着呢!不管是要做什么, 你若想站稳脚跟, 最要紧的不是主子如今的几分新鲜, 是你得在主子眼里无可取代、独一无二啊!” “你看你这...”老管家恨铁不成钢地扬了扬手里的汤婆子,“这么个东西就能把你要做的事都做了, 你还不着急?” 那确实该急! 要是谁都能替她暖床了, 那她下次出来玩还能怎么献殷勤? 沈月章本来都要去暖床睡觉了,闻言又坐回去,一脸忧虑的认同道,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老管家方才舒了口气, 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傻孩子, 你听我的,这东西能替你暖床, 可替不了你伺候沐浴啊!” -- 是夜,房内屏风遮挡, 热气氤氲。 沈月章就坐在柳云半臂之外,紧挨着木桶的脚凳上。 屈肘趴在桶边,视线几乎一寸不离的盯着柳云。 桶里清亮的褐色药汤温度微烫,柳云的脸上是被热气熏蒸出的酡红,她沾染了水光的长睫低垂着,明明是闭着眼睛,却给人一种泫然欲泣的错觉。 柳云说,这药汤是帮她舒筋活血,减少寒气带来的疼痛的,从前饮□□发的那几日,她总要泡上半个时辰起。 柳云还说,泡这药的时候,需要患者闭目凝神,周围不得有其他异响声动,所以沈月章在柳云睁眼之前,不许说话也不许乱动。 沈月章还没听过这么多规矩的药浴,但她还是乖乖等到了柳云睁眼,这才长舒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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