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坐良久,只听烛火簌簌,半晌,瑞雪敲门,是宫外派去跟着沈月章的暗卫送来了消息。 柳云没避讳着李建云,拆开了密信查看。 永乐巷接人? 接的想必就是裴家那个侍女了。 之后,茶楼听书,安仁街闲逛,千金坊遇钦天监监正之子段良... 柳云一字一句地看过,像是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视线缱绻的看着那生硬的字迹。 可忽而,柳云视线一冷,攥着纸张的指尖蓦的收紧。 李建云立刻察觉到了柳云的异样,他接过柳云手里的信件,粗略一扫,只见信件的最后一列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万花楼! 万春楼之后还有一列小字,像是注释——为万花楼九娘一掷千金,抵足夜谈,至今未归。 李建云飞快地瞥了眼柳云的乌云盖日的脸色,唇角抿的很紧,才没露出那几分隐忍笑意。 他用力皱着眉头,“闺阁女子,深夜去这种地方,简直是...不成体统。” 他轻咳两声,义正言辞的,“朕觉得,这样的事还是该宫中做出表率,管上一管,太后以为呢?” 第15章 六尺半的男儿! 每逢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的十五,万花楼中会有一场赏花宴。 赏花宴上,浮光声动,脂艳飘香,楼里花娘各展其才,花魁压轴表演!在万花楼最鼎盛的那些年,前去观宴的亦不乏皇宫贵族。 让赏花宴如此声势浩大的原因,自然不只是因为三月一次的表演,还在于这选花魁的方式,是由客人票选! 票价十两一张,最后票数多者夺魁,为了捧自己中意的花娘夺魁,王公贵族,为此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这些争执也只让万花楼的花娘出尽了风头,后来是先帝性勤俭,厌恶这股奢靡之风,派人查封了不少次,万花楼才收敛了些。 沈月章本来没打算去万花楼,今日才初八,正是选花魁最激烈的时候,她去了少不得要花钱。 钱对沈月章来说只是数字,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主要吧,是怕沈清玦会破产。 所以她是打算十五那天,白看一场热闹的,只是没想到在千金坊看见了段良。 千金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 而段良,据沈月章自己说,段良是这偌大京城...不,是这偌大梁国,最恨沈月章的人。 阿桑看着对面那位公子恨不能吃了沈月章的模样,再看沈月章不似作伪的神色。 她暗自思忖片刻,诚心诚意问道,“沈小姐,你这些年在京城,是在做什么缺德又很招人恨的营生吗?” 京城很大,人口很多,今天不过是闲逛,结果遇见的人不是在编排沈月章的闲话就是和她有仇。 阿桑总有种沈月章的仇家遍地的错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 沈月章揉揉眉心,“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她叹了口气,难得没有表现的无所谓和强硬,甚至有些怜悯的看向对面的人,“简而言之,几年前我在赌坊赢过段良一次。” “赢一次就嫉恨上了?”阿桑不懂,“那这段公子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段良看那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小气,脖子都气得涨红。 他一把拨开身边手下的搀扶,几步上前,指着沈月章的鼻子骂道,“我小气?你好意思说我小气!” 段良猛地咳嗽起来,那些跟着他的段府下人忙扶着他往后撤。 “算了算了公子,都过去了,想开点!” “是啊,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公子,千金散去还复来呀!” 这边,沈月章同样拦着就要动手的阿桑,“别别别,他身子不好,你伤了他咱们还得赔钱!” 阿桑握着手里的凳子不肯松手,她目光凌厉地看向段良,“沈小姐,黄白之物终归是身外之物,赔便赔了,他堂堂七...六尺半的男儿,心胸狭隘至此,沈小姐何必这般委曲求全?!” 赌坊里人声鼎沸,大家并没有因为这一处的争执就多分两眼过来,但吵嚷的人声只显得段良一瞬的静默更加沉默。 段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边的下人,瞪着沈月章,满脸不可置信的,“你还骂我矮?!” 段良都破了音,沈月章只觉一阵头疼。 她压低了声音,“阿桑,他爹是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 阿桑同样低声询问,“沈小姐觉得,碰瓷他不可行吗?” 沈月章悲痛摇头,“不行呀!钦天监除了监测天象,还要占卜吉凶、起爻算卦,他当初打着他爹的名号来赌场,连掐带算的,结果被我给赢了,他爹都差点受到牵连!” 阿桑手里的凳子松了松,面带怅然,“那还是算了,别再把小姐牵连进去。” 沈月章赞同的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自得的,“但自打我赢了段良,他爹可是朝中最喜欢我的了,他虽然差点被自己儿子受到牵连,还让段良把自家大半条街的商铺都赔了出去,但段大人说,我也算帮他消了段良好赌的性子!” “不过,”沈月章回头瞥了段良一眼,“只是不知,段良怎么又犯病了?” 沈月章抿了抿唇,看着段良的目光逐渐坚定——看在段大人对她的照顾上,沈月章还是觉得自己对段良有一种身为良师益友的责任! 而她这个良师益友现在就要帮误入歧途的少年回归正道! 再然后,沈月章和段良就出现在了万花楼——两个人又打了个赌,赌约是这次的花魁花落谁家。 两人各挑了百花榜上有潜力的一人,沈月章若是输了,就把之前赢来的大半条街的商铺如数奉还,段良若是赢了,就把剩下小半条街的商铺输给沈月章! 赌约成了,段良便离开了,他不好美色,更不好热闹,于是好美色又好热闹的沈月章,就和阿桑不逛白不逛的在万花楼逛到了深夜。 逛花楼嘛!总是要喝点酒的,喝了酒嘛,总是要醉的,一醉,就总是要冲动的! 一个冲动,沈月章为台上正表演的花娘花了点数字。 数字令人咋舌,令弟弟崩溃,但令沈月章得到了和美人共度良宵的机会。 机会来时,沈月章已经醉得思绪飘飘荡荡。 她脚下跌跌撞撞,只隐约记得,这美人下了台,全然不似方才舞动腰肢的柔软温顺。 “砰!” 屋里画着仕女图的四扇屏风应声倒地,屏风后的小桌上,茶壶器盏碎了一地,发出沉闷又断断续续的声响。 阿桑起身朝门口走去,却斜斜地走向了窗子,然后挂在窗子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沈月章迟钝的笑起来,然后被那“花娘”凉飕飕的一眼吓得打了个寒颤。 回忆戛然而止,那一眼却叫沈月章在梦里也吓得一激灵。 “咚!” 忽然抽了一下的左脚撞在墙上,沈月章吃痛地睁开眼。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沈月章先闻到了鼻尖萦绕的那股檀香,她按着重胀的脑袋坐起来,四下打量, 屋子不大,摆设也简洁清雅,那边的桌椅看的出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儿,陈旧,但很干净。 佛龛里放着一尊观音像,檀香的味道就是从观音像前的香炉里散出来的。 沈月章的脑子像浆糊,不想动也懒得动,直到听见隔壁乒乒乓乓的声响,沈月章才强撑着身上的不适,出门去看热闹。 门刚打开,沈月章就和隔壁出来的阿桑对了个正着。 “早啊~” 沈月章声音哑的厉害,阿桑面上一闪而过庆幸,继而瞧着那古朴温暖的庭院,面露哀伤。 “沈小姐,我们是不是在西天?” 沈月章“???” “常听人说,有人喝酒喝死,我还不信,如今...” “如今你是越想越美了!”沈月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人家唐僧可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到了西天,你喝个酒就想上去?” 阿桑:“???” 沈月章重重拍了下阿桑的肩膀:“你好歹也翻个筋斗啊!” 第16章 太后娘娘晕倒了! 沈月章和阿桑的相处,主打的就是一个相见恨晚、倾盖如故、互相信任、过分坦诚。 对沈月章的话不疑有他的阿桑一个筋斗翻上了墙,然后蹲在墙头,瞧向隔壁院子,眼睛顿时亮的像是瞧见了猎物的饿狼。 她回头看着沈月章,用力的点了点头。 阿·悟空·桑:快来!这个人看起来很好碰的样子! 沈月章的哈欠打到一半。 恩?你还真能看见如来佛祖? 沈月章悄声踱过去。 那围墙比段大公子还高了多半尺,沈月章费力踮起脚才堪堪瞧得见对面树底下的石桌和石凳。 没瞧见人啊? 沈月章看向阿桑,挑了挑眉,阿桑冲着北边屋子的位置一扬下巴。 那边窗子里呢! 行吧! 沈月章把裙子搂起来,潦草地绑在腰间,然后胳膊攀上墙头,脚尖蹭着凹凸不平的墙面。 沈月章扣着墙头的手极为用力,手背上绷起浅浅的筋骨,并不夸张,但很纤长,藏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肉之下,流畅地汇入手腕。 无可否认地,那只手很好看。 尤其是那浅浅的筋骨,有一种徒劳无功、又白费功夫的好看。 沈月章确实白费功夫,忙活了半天,半点没爬上去不说,松松散散的裙子还散了下来——她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满月的小猫儿,和自己的四肢都还不熟,跌跌撞撞地学着用它们走路。 阿桑是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沈月章的那句“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半点没有自谦的、坦诚的实话。 坦诚的沈月章很快放弃了自己的挣扎,她朝阿桑伸出手。 拉我一把,让我康康对面是何方神圣! 阿桑没接。 那只手不用力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幼猫柔软脆弱的爪子,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给她折断似的! 阿桑打量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拉过沈月章腰背处的衣料,把人捞到了墙头。 沈月章只觉腰间一紧,随后一阵失重,她短促的惊叫一声,又连忙闭紧了嘴,等缓过神来,已经头朝下地半挂在墙上。 宿醉加上倒悬着,沈月章眼前就是一黑,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阿桑压低声音,道,“沈小姐,你看她适不适合碰一碰?” 打马吊呢?动不动就碰! 沈月章挣扎了几次没能起来,索性自暴自弃的等到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去。 等待期间,她听见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一截鸦青色的裙摆自视线的最远处徐徐过来。 裙摆越来越近,渐渐露出上面的展翅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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