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红丝,珠冠彩翼,在晨起的朝阳下灿灿生辉,又随着衣衫的波动,栩栩如生一般。 凤凰越来越近,渐渐露出靛蓝色衣领处的暗金色万字回纹。 在往上,便是柳云迎着金灿灿阳光的面孔。 炽热的光芒给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叫她原本清冷疏离的五官也添了几分灼热的滚烫。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仍旧清淡,她眼眸半睁着瞧了眼阿桑,带着股例行公事一般的冷静和打量。 之后,柳云的视线又很快挪回沈月章身上。 不知是不是这角度正对身后太阳的缘故,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更浅淡了几分,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不过视线对上沈月章时,又下意识的皱紧了眉。 她抿紧了唇,半晌才沉沉出了口气,语气不善,带着讥讽,“万花楼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沈小姐当真是潇洒!难怪当日急着出宫,这美人歌舞,自是比烧个死气沉沉的宫殿有趣儿多了,是吧?” 沈月章这姿势实在难受,碍于先前还有几分被抓包的心虚,这才没有发作。 如今柳云轻飘飘两句讥讽,沈月章瞬间就被夹枪带棍的话撺出了火气。 是,宫殿她是真烧了,柳云骂也就骂了,罚也就罚了,她认! 毕竟是在宫里,毕竟是她找了事儿,毕竟自己有错在先。 可她去万花楼喝个酒,花钱也不是花的她太后的私库,碍着她太后娘娘什么事儿了? 沈月章梗着脖子,“太后娘娘哪里的话,昨儿个可是,可是寿康宫的宫女,着急忙慌,催着我离宫的!” 压着腹部,沈月章气短,说得话也断断续续的,可一字一句依旧扎心的很。 “何况,就算我去逛花楼有什么不妥,之后自然有我父亲和我外祖父、外祖母教导,太后娘娘统管后宫,金尊玉贵,臣女鄙薄,这种事哪敢劳烦太后纡尊降贵?” 柳云被她气得头额胀痛,但她不欲在外人同她面前争执,强自按耐着脾气。 “你先下来。” “就不!” 沈月章从来都是人强她便弱,人弱她就得寸进尺! 如今柳云姿态放低,语气放缓,沈月章愈发觉得自己得了理。 她腾出一只手伸向后头,“阿桑,拉我上去!” 阿桑依旧犹犹豫豫地抓住了沈月章的后腰处衣衫,这动作叫沈月章瞬间安心下来。 阿桑抓着,她不怕自己会掉下去了,于是挣扎的更加剧烈,柳云上前半步,一把攥住了沈月章晃动不停的肩膀。 柳云沉着脸呵斥,“沈月章,佛门清净,这里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佛门清净?你还把自己当法海啊!” 沈月章没多余的手拂开柳云的禁锢,只把左半边的肩膀几乎要转出花来,“有本事,你也把我,把我压雷峰塔底下啊!” 柳云闭目,按着额角长出口气,“我说了,让你少看话本子!” “我看了,怎么了!”沈月章气愤到几乎破音,“我看个话本子你也要管,你...” “你是看看就算吗?”柳云忍无可忍地,“哪次看完了你不是照着话本子里演?你自己演也就算了,还抓着身边人陪你演!” 柳云冷笑一声,半点没打算给她留面子,“今日是武松打虎,明日是法海捉妖,十岁那年你扮聊斋装鬼,大半夜从池子里爬出来吓着了府上多少人?你管这叫爱好?有你这么不顾别人死活的爱好?” 沈月章“......” 沈月章拳头都攥紧了,一阵无能狂怒的锤墙,“我那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柳云薄唇轻掀,“呵,你明明是看了西游记之后,要亲自下水找龙宫。” 沈月章:“%¥&%&%!” 沈月章的挣扎停了,柳云心知这妖还没作完,必然憋着爆发,仍旧半点不放松地盯着她。 可阿桑不知道她的脾气,见状便稍稍分神,她正想着自己碰瓷太后的可能,忽然被沈月章的一脚踹到。 阿桑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迅速地从墙头跳下去。 她落得轻巧,几乎刚落地,就听身后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连带着两声闷哼。 这动静立马招来了院子外头守着的宫女们,乌泱泱一群人很快把两人围起来。 阿桑被挤在外面,不知是谁,声音尖利的喊了一声,“不好了,太后娘娘晕倒了!” 第17章 煮的很好,但别煮了 “阿弥陀佛!” 宝华寺寮房,圆慧大师号脉的手收回合十,一贯悲悯的脸上闪过几分痛惜和无奈。 床上,柳云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 如今早已是着轻衫的时令,她身上却捂了两床冬令厚被,尽管如此,柳云棉被之下的身体仍旧冰寒如冰。 她极力克制,但仍旧能看出身体细微的颤抖,屋内的气氛压抑至极,瑞雪屏息垂首,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大师,不妨直说。” 柳云眼睛半阖着看向面前的方丈,仿佛这屋子里的光亮都猬集在那方寸的瞳仁里。 大抵是对自己的身子早有最差的预料,她的语气虽然带着股不合年纪的朽气,但苍然暮重,看透生死之外,并不显得悲凉,甚至相较起来,她身上的的伤感反而是三人之中最为浅淡的那个。 圆慧大师又是一声叹息,“毒已深入骨髓,老衲医道浅薄,恐无力回天。” 瑞雪闻言,骇然抬头,一双眸子错愕的盯着圆慧,又无措地望向柳云,几息之间眼眶通红。 却见柳云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波动,她淡然地颔首表示自己明了,旋即又问道,“只是不知,为何方才我会忽然昏厥?” “阿弥陀佛,老衲查娘娘的脉象,气血大亏,阴阳失调,五脏虚损。这是多年劳心耗神,近来又操劳太过所致。娘娘适才五感顿消,手脚无力,乃是一时心神大乱,气血逆行的缘故。” “气血逆行,是故正无所行,也引得邪气在体内肆虐,让这本该在十五发的饮冰,提前现了端倪。” “大师!”瑞雪急声问道,“那这毒是否从今往后便会在初九发作,还是此后没了规律?又或是...”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瑞雪的询问,外头宫人恭谨道,“娘娘,药已熬好了。” 瑞雪深深吐纳,待调整好了声音,这才应道,“来了。” 门外的宫女托着一碗黑苦的汤药,汤药之旁,还有一盅盖着盖子的汤盅。 “这是什么?” 宫女回道,“是沈小姐叫奴婢送进来的,说是为给娘娘道歉,特意煮的丸子汤煮面片。” 瑞雪眸底立马带了几分厌恶和抵触,不过那宫女没瞧见,见瑞雪将托盘整个接过去,又道,“沈小姐此刻便在院外,不知娘娘可否宣见?” 瑞雪憋着口气,语气难掩不耐,“等我去回过娘娘。” 沈月章和阿桑守在院子门口,瞧见递话的宫女出来,沈月章紧缩的眉间一松。 “太后怎么样了?” 小宫女怯怯地看了眼阿桑,低头回道,“回沈小姐,娘娘前些日子患了风寒,方才是晒久了一时头晕,如今已然好多了,还请沈小姐不必挂怀。” “风寒?” 得个风寒还能晕倒? 沈月章半信半疑,抬脚就要往里走。 “我进去瞧瞧。” 可那宫女一抬手拦住了她,“娘娘还说了,沈小姐言行无状,心浮气躁,寺庙乃清、净、之、地!” 小宫女着重强调那句“清净之地”之后,又道,“虽不抵雷峰塔方便关人,但也能叫沈小姐修身养性!所以还请沈小姐将《华法经》抄录一遍,以静己心。” 沈月章“......” “又是抄书?” “是。”小宫女颔首,“抄不完,不准离开寺庙大门!” 这次便是妥妥无疑的“柳云语气”了! 沈月章攥紧拳头,掌心出还有浅浅的,砸墙时留下的擦伤。 她不死心的,“我送的汤呢?喝了我的汤,还要罚我?” 明明刚刚只是意外,要不是柳云拽着她肩膀,她都未必会摔下去,如今她都不计前嫌,亲自下厨来道歉了,这人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的?! 小宫女这次略显犹豫,“汤...娘娘说了,这破馄饨汤煮的很好,但下次不要再煮了,她不想吃破皮儿馄饨。” 沈月章“......” 就很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人,连半点体面都不给别人留。 . 沈月章被没有分寸感的人罚抄书,对方还生怕她跑了似的,特意安排了两个宫女守在她屋外头。 这一守,就是一日一夜。 翌日凌晨,窗外丹青色的天光朦胧。 沈月章门口的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阿桑练武回来瞧见门口空空荡荡,上前敲了敲门。 沈月章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瞪瞪的眨眨眼,还当外面是催她抄经的宫女,嘟囔几句又翻身睡了过去。 阿桑听见里面的动静,直接推开门,探进去一颗脑袋。 “沈小姐?” 不算大的寮房里放了张大大的书案和座椅,沈月章没睡在床上,而是把自己折在座椅里正睡的香甜。 外面的青色天光如烟如雾地罩在那睡得正香的人脸上,阿桑绕过书案,戳了戳沈月章头顶。 “沈小姐?” 沈月章饶是再困,也被戳醒了,一睁眼,是阿桑放大了的,近在咫尺的面孔。 沈月章“呀”的一声,惊得翻转过去,脑门重重磕上书案的桌腿,“砰”的一声,彻底醒了。 “你干嘛!” 沈月章带着火气,“大清早的都不让人睡觉!” 阿桑半蹲下来和她平视,眼睛亮亮的,“外面守门的宫女走了。” “走就走了呗!”沈月章捂着额头,又躺回椅子的扶手上,“她不让我出去,走了这波还有下一波。” “所以趁着这时候赶紧溜啊!”阿桑语气里都是兴奋,“我今早在庙里看见个好玩的地方,特意来叫你,咱们一起去!” 沈月章耳尖动了动,她睁眼瞧着阿桑,思量片刻之后。 “...那行吧。” 沈月章坐起身,挂在另一边扶手上的一双腿有些麻,沈月章动了动,露出裙裾之下粉圆的一双赤脚。 她踮着脚尖,赤脚绕过书案,踩上正对着书案摆放的一双绣鞋。 阿桑一脸不解,“这鞋子怎么脱在这儿?” 沈月章再自然不过地回道,“夜里的时候,鬼魂会按着鞋尖的方向认路啊。” 阿桑脸上诧异更重,“为什么要给鬼指路?” 沈月章拍了拍桌上那厚厚一踏的佛经,“废话,当然是想让他帮我抄经了!” “在寺庙里招鬼...”阿桑一脸的一言难尽,“还让鬼自己抄经,这是让他们自己超度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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