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章已经穿好了鞋子,起床气因为接下来阿桑说的“好玩的地方”烟消云散。 她笑了笑,语气积极又向上。 “做了鬼也得自食其力呀!” ---- 半刻钟后,沈月章和阿桑站在一处清幽冷僻的院子里,面前一棵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菩提树。 书上挂着祈福的飘带和木牌,风一起,红带飘飘,木牌温润,煞是好看! 这次换沈月章一言难尽地看着满含期待的阿桑。 “你属猴子的?” “啊?”阿桑回过头,“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树好玩?” 阿桑上前半步,指着树底下的木牌子,和木牌子旁边,一箱子的红带木牌。 “祈福牌,十五功德一个。” 说罢,她垂首,面带羞赧,“我没钱。” 沈月章“......” 哈,这可真是好玩了呢! “真巧,我也没钱。” 见过沈月章一掷千金的阿桑压根不信,只可怜巴巴地盯着沈月章,沈月章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只能喟叹一声,拢着袖子,“行吧,来俩。” “沈小姐,我要一个就够了。” 沈月章点点头,“来都来了,我也写一个。” 阿桑很快取了两只牌子过来,沈月章则走到石桌跟前,研了磨,执起笔,四下打量一圈,找到一处青石。 【自取祈愿牌两只,永定侯府二公子记账。】 写完,她这才回来,阿桑把那两只递给她,“沈小姐,我不会写字,你替我写一个吧。” “就写,裴尚榆,平安顺遂。” 沈月章看了阿桑一眼,低头写完,又递给阿桑。 “喏,你把这个丢到树上,只要不掉,愿望就会成真了。” 沈月章递给阿桑,又拿起自己那只。 她自己没什么好求的,但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柳云不省人事的样子。 还怪吓人的。 沈月章在牌子上写下柳云,等着字迹干掉的的功夫,她不经意一抬头,便见阿桑轻松跃上枝头。 沈月章凑过去,只见阿桑找了处最粗壮的枝干,然后把木牌挂在上面,很快就用红飘带系了一串的死结。 沈月章倒吸一口冷气,“阿桑啊,你是擅长碰瓷的,这是连神仙也敢赖啊!” 阿桑隐匿在红绳绿叶之间,半遮半掩的,“小姐说了,人定胜天。” 沈月章顿了顿,随即伸出了大拇指,“好一出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说着又走回石桌跟前,把自己那块干掉的木牌反过来,又扬声跟阿桑嘱咐道,“你先别下来,等我这个写完一并挂上去!” 阿桑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可院外那道仍有些虚弱的声音却先一步进了沈月章的耳朵。 “就你那狗爬的字儿,就怕神仙看了也认不出来!” 沈月章动作一顿,看着柳云被瑞雪搀扶着,自院外进来。 她披着件靛青色的披风,面色唇色仍显得苍白,被搀扶着坐在石凳上,自然而然地便要接过沈月章手里的笔和木牌。 “我来吧,你要恭喜发财,还是长命百岁?” 她语气自然,带着三分打趣,就好像之前的争执与禁闭都没有发生过。 沈月章早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忽冷忽热,她没觉得奇怪,但一侧身避开了柳云伸过来的手。 “不用,我自己会写!” 柳云若有似无的笑几乎立刻僵住了,瑞雪立马语气不善地,“沈小姐,圆慧大师说了,娘娘要平心静气,昨日便是急火攻心才...” “瑞雪!” 柳云呵斥住了她,沈月章心中依旧不痛快。 她也不是看不出来瑞雪几次三番对自己的敌意,只是之前心情好,不想计较,今日偏偏这两句话说得她不高兴,当下便冷笑道,“要平心静气你跟你主子说,她的心又没长在我这儿,你跟我着什么急?还是你们宫里的人都高人三等,不论什么人,对谁都能指手画脚?”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瑞雪立马垂了头,“奴婢不敢。” “别,是我不敢才对,你们宫里人的气派,哪儿是我能置喙的?” 说罢,沈月章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她只想赶紧写完,挂上去了事,于是抬手就在木牌上落下长长一横。 柳云自然一眼看出这不是“沈”字的落笔,她虚虚握着指尖,“祈愿牌正面写名姓,反面写心愿,你这是正面,先写名字。” 沈月章不知道这牌子还有什么正反,闻言只能把原本要写的【平安】,强改成了【沈月章】。 可如今正反两面都是名字,这成了什么了? 她只能想着,最好墨干了之前,柳云带着她讨厌的下人赶紧走,然后她【自取祈愿牌三只】。 可偏偏柳云屁股底下像是生了根,还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木牌子看。 沈月章语气生硬的,“娘娘很闲?” 柳云神色不变的,“刚和方丈在佛堂论经,回来的时候还想着叫你过去说些正事,好巧在这儿就遇见了。” 她终于抬眸,和沈月章四目相对的,“不妨等你写完,正好一同回去。” 然后她叠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墨迹干了,可以翻面了。” 第18章 正事 沈月章瞧着写好的木牌,犹豫着半晌没动,最先等不及的是挂在树上的阿桑。 她脚尖勾着树枝,来了个倒挂金钩,脑袋从树冠子底下露出来。 “沈小姐,你还没写好吗?” 沈月章瞥了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柳云,飞快的把木牌塞进怀里。 “不挂了不挂了!” 她扭过头,一脸气鼓鼓的叫阿桑下来。 柳云神色中闪过几分不解,视线下垂,落在她怀里停顿半息,没说什么,只站起来。 “既然不挂了,那回去吧?” 见沈月章性子上来了,一脸不情不愿,她又半敛眉眼,“是正事。” 沈月章“......” “正事”两个字,于沈月章而言就像是一道阀门。 她从前行事跳脱,又因为早年丧母,不论沈家祖父,还是霍家外祖父,对她都是溺爱大于管教。 两边大人自然知道这样放任不是好事,只是又都狠不下心肠好好教训,直到柳云到了沈家。 柳云和她年岁差不多,看着稳重,但实则蔫坏儿! 那些个沈月章想得到、想不到的把戏,好些还是她有意无意透露给沈月章的。 沈月章也是那个时候便知道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 她的“力量”来源,一个是柳云,一个李建云。 李建云是沈月章入宫伴读的时候认识的。 那会儿别说他了,他爹都还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离皇位少说两个筋斗云的距离。 他这个不得宠王爷的不得宠的庶子,要么没人搭理,要么被人欺负。 李建云是后者。 一次下学,沈月章瞧见他被几个皇孙堵在假山里欺负,她看不过眼,替他出了头,从那之后,李建云就顺理成章成了她的跟班。 说皇孙成了她一个臣女的跟班,实在是半点不夸张。 那会儿的三个人里,沈月章的身份是最毋容置疑的,能在京城横着走的那个! 她祖父是宣武帝发小加心腹,父亲手握军权,自己是最受宠的十七公主的伴读,又恰逢夺嫡之争初现眉目——那几年京城上下都在盛传,沈家有从龙血脉! 从祖上襄助太.祖建国始,到后来宣武帝同沈月章祖父的亲厚,好像下一任皇帝是谁不由皇帝本人裁决,只看谁同沈家永定候关系亲厚便能决定似的。 流言四起,但不论是真是假,都不妨碍沈家绝对是夺嫡的一大助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夺嫡热门人选的荣王和宁王都对沈家礼遇有加。 若非如此,沈月章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救下李建云——敢在宫里堵着欺负人的,除了那几位夺嫡热门的王爷家中的皇子,别人也没这个胆量了! 那时候的李建云总是孤僻又沉默,他不说话,但在被救之后,就开始默默跟着沈月章上学下学。 三两次之后,他们两个就混熟了。 后面知道李建云在王府之中不受重视,沈月章便常常带着柳云,叫上李建云出来疯玩。 沈月章这身份,是三人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不守规矩的最好保护伞。 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很安全又方便的推在她身上。 不过不同的是,李建云是明目张胆地拿她顶缸,柳云则是似是而非的说几句话,引着沈玉章自己去做。 久而久之,在众人眼里,沈月章行事是越来越出格。 两边大人急了,但狠下心教训几次,沈月章就跑去跟柳云哭诉几次。 这更方便了柳云两边扮着好人! 柳云得了霍老夫人他们的信任,他们又看沈月章能听她的,干脆就把管教沈月章的重任,都放在了柳云身上。 可偏偏沈月章这性子也是不好掌控的,那些带着她玩的事儿,沈月章能听,但凡柳云一开始说教,沈月章就开始闹脾气。 后来沈月章因为没听柳云的,吃了几次大亏,慢慢就开始习惯柳云一说“正事”,自己就要收敛一些。 收敛之后的好处确实相当明显,沈月章的闹腾,也自始至终都在一个叫沈家、叫霍家能替她擦屁股的水平。 比起之前,这份“不越界”的分寸已然叫家中大人们松了口气了,最大的变化就是对沈月章的约束减少。 沈月章尝到了甜头,慢慢的,只要柳云一说“正事”,她就会下意识的照做,譬如上次的入宫,又譬如这次的带她回寮房。 但她没想到,柳云带她回去只是叫她吃早饭! 沈月章像是护食儿的猫儿,嘴里嘟嘟囔囔地吃着面前的素斋,又生生忍着阿桑离开了,才往那儿一坐,拍着桌子。 “我要回家!” 柳云只蹙眉看着茶盏里的苦茶,舌尖涩意酸苦,她抿了抿唇,放下茶盏,复又看向瑞雪。 瑞雪会意,去翻角落的木箱,沈月章则大义凛然的。 “我还要劝我外祖父同意我做女官,你不能把我关在这儿!” “怎么劝?”柳云偏头,嘴角噙着一抹冷意,“靠着去赌场和青.楼,还是靠着花钱和看花娘跳舞?” 沈月章被她一语切中要害,气势顿时矮了一半,面上强撑着道,“我那是憋久了出去放松放松,我本来打算休息两天就好好劝的!” 说罢,她又小声嘟囔,“谁让你在宫里也关着我!” 柳云只冷笑一声,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串念珠,颗颗莹白如雪,面上凹凸不平的,也不知是刻着什么花样。 那串念珠,在那只纤长漂亮的手指尖转的飞快,柳云勉强平息了眉间的火气,只是话中依旧带着冷意和强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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