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盈将手缩回来,背在身后,陪笑道:“我不碰,不碰,我只是怕她受寒,你看,雨下这么大,她这么一直淋着,也不是事儿啊,不如去状元府吧,那里房间多,你们……” “滚,不用你多管闲事!” 李竹盈脸色一黑,被这个林叶一句怼得只说不出来。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对她说‘滚’字,要是在平时,她一定就上去和她拼了。 可奈何,她手里有刀。 一时僵持住,师泱忽然开口喊道:“林叶,放开她。” 林叶见状,犹豫片刻,然后听话地收回了手里的长剑。 李竹盈站在那里,低头看见蹲在地上的人慢慢抬起头,她仰头看向自己,满面的眼泪与雨水混合,发髻也松了,凌乱地垂在鬓边,那双眼睛哭得通红,那里面有无助,有悲伤,有绝望。 也还有她一直不曾忽略的,坚定与执着。 其实师泱是她曾见过的,最偏执不肯服输的人。 或许也是她与生俱来的一国公主身份,注定了这种坚毅,她可以柔弱,可以无助,也可以痛彻心扉,可唯独不会放弃与服输。 李竹盈带师泱回了状元府。 她身体虚弱,淋了太长时间的雨,当夜便就发了高烧。 正为难之际,门上管家突然来传,说是有个姑娘求见,自称是师泱的贴身婢女,叫由春。 李竹盈让管家将人带了进来,她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来人的底细,就看见这小姑娘冲到了师泱床前,嚎啕地哭着喊着叫公主。 李竹盈瞧她哭得既伤心,又真情实感,这才没有怀疑。 跟着由春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穿着鹅黄长裙,人温温柔柔的,说是叫裴嫣,是个医女。 李竹盈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也就没有再怀疑,指派了这两个人照料师泱。 状元府没有多少下人,李竹盈不习惯人多,所以府上除了一个总管家,就只有几个干粗活的壮丁,还有两个如花似玉做针线膳食的丫鬟。 师泱一连昏睡了好几日,过了重阳,天越来越冷。 再有不久,就又快要冬天了。 北方的春秋总是很短暂,一连七八日,宫里并没有任何的消息,只是早朝从重阳那日过后,已经罢了七八日。 对外的消息,只说是新帝身子染恙,感了风寒。 至于是真的还是假的,李竹盈就不得而知了。 青楼卖身一遭,叫卫若漓终究还是不忍,出现去见了师泱。 她依旧还是在意师泱的,如果不在意,不会去见她。 可两人之间的恩怨太深,师泱愿意挽回,卫若漓却不愿意回头。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似乎一下跌进了僵局里。 一个不愿意见面,一个想见却又见不了。这样僵持着,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与折磨。 李竹盈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屋檐外的雨下个不停,天空灰蒙蒙地阴沉,这雨已经一连下了七八日了,从重阳那晚过后,就没有停过。 关系既然陷进了僵局,总需要有一样东西来打破。 这是她编撰话本里固用的伎俩。 可要怎么样打破呢? 既然还在意,那总要那个假装不在意的人,先出击才好。 这样的故事,才有看头。 李竹盈慢慢勾起唇瓣,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她回身走至案前,提笔在宣纸上书写,字斟句酌,言辞恳切。 三日后璇玑殿,卫若漓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翻出一本暗红描金样式的奏本。 是新晋状元郎,当朝御史大人李竹盈,于今晨亲自递交上来的,一本请旨赐婚的奏折。
第87章 卫若漓坐在案前, 手上拿着那本奏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一眼便就看穿,李竹盈是故意的,她明明知晓自己与师泱的关系, 竟然写了这一份赐婚的奏折上来。 卫若漓看着那文章里的字眼, 鹣鲽情深, 长相厮守…… 她何时要与别人长相厮守! 与自己纠缠近十年之久, 那最后的关头,明明与她说好了此生都不离不弃的,可转眼就用断魂散几乎要了她的命,如今怎么, 就要与别人长相厮守了么?! 没有这样道理的事情, 那道伤疤依旧鲜血淋漓,她又凭什么要与别人长相厮守! 卫若漓紧紧捏着手中的奏折, 随手就扔了出去。 自然, 李竹盈将赐婚奏折呈上去之后, 就一直等着卫若漓的批回。 按照规制, 朝臣将奏折呈上去后, 按照当今圣上朝政勤勉的程度,最多不会扣留超过三天, 便会有朱批退回。 不论卫若漓同意与否, 李竹盈都要收到那本奏折。 可距离她将奏折呈上去, 已经五天了,也不见任何消息。 整整半个月,皇帝也没有上朝, 只推脱说身子依旧不好,但是每日的奏折还是按期批阅分发的, 从不落下一日。 李竹盈不见回音,只好利用自己的交情人脉,找到了方芊,询问情况。 方芊只告诉她,几天前,璇玑殿窗台外的花池子里,泡了一本奏折,整整泡了有五六天,有宫娥要去拾,结果陛下怒意冲冲,劈头盖脸骂了她一句,说不许拾。 阖宫上下,都一时不知所措,不明白新帝为何突如其来发了这一通怒火。 方芊也偷偷地想去看一眼,那本奏折是哪位大臣呈上来的,可深夜去看的时候,奏折已经被雨水泡的四分五裂,更不要上面的字迹了。 方芊笑着看向李竹盈,问她:“原来那本奏折是状元郎呈上来的,不知状元郎上面都写了些什么,让我们的主上如此大动肝火?” 其实,从卫若漓解毒醒来之后,方芊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竟会发这么大的一通火。 失去师泱,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掩藏了起来,喜怒全都不形于色,虽然依旧勤勉,整日将自己关在璇玑殿里,独自一人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可方芊却能看得出来,她将自己完全封闭了,那颗心里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 失去师泱的这近一年里,她并不快乐。 李竹盈一听卫若漓发了这么大一通火,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原本想着,能逼一逼卫若漓做出什么来,谁知,竟然将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方芊看向李竹盈,见她神色不对劲,再次问她:“那本奏折上,你到底写了什么?” 李竹盈抬头看她,忙摇了摇头,只说没什么,并没有告诉她,她要卫若漓赐婚她与师泱的事情。 回头要是真是惹怒了卫若漓,她这头顶上的乌纱帽可能保不住。 可转念又想想,卫若漓能为这件事发这么大一通火,就说明,她心里依旧是在意师泱的,只是拉不下脸来,不肯原谅人。 还真是个傲娇的人。 李竹盈转身就要往回走,方芊见状,忙伸手拉住她,“诶,你上回给我的那本《胭脂录》,大结局怎么还没写完?” 李竹盈现在没心思想什么大结局,她甩开方芊的手,胡乱道:“断更了。” 方芊一下动气,拉住李竹盈不依不饶,不满地诶了一声:“断更了,你怎么还拿这一本给我?!” 方芊一早就是李竹盈的忠实书粉,从她第一本书就开始,到如今,认识她已经五六年了,看着她从一个名不经传,连说书摊都不愿意说她的书,到现在这样名震天下,去书局买她的书,都要提前登记等库存。 一个状元郎,对她而言是锦上添花,叫她彻底名声大噪。 李竹盈转头看她,道:“你不是说,让我找一本市面上都没有的书给你么?” 方芊愣住,气急说:“那你也不能找一本太监文给我啊?!” 李竹盈故意逗她:“你又没说?”说完,拔腿就要跑。 方芊:“不许跑,你个杀千刀的老贼!枉我还是你的老书粉……” “方大人!”身后长廊上有内监跑来,朝她喊道。 方芊这才停下来,眼前的李竹盈早已冲出了宫门。她拍拍手,转头看过去,看见是璇玑殿里的内监,忙道:“黄内侍,有何吩咐么?” 那内监道:“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方芊愣了下,点头说:“知道了。” 璇玑殿,依旧还是从前师泱住的地方。 这里原本其实就是皇帝的寝宫,皇后住在漪兰殿。后来慕容氏谋反宫乱之后,璇玑殿里烧毁了许多东西,但卫若漓依旧让人重新修缮了宫殿,然后独自住了进来。 一应陈设,还如从前。 方芊候在殿外,等着卫若漓的传唤。 她站在廊庑下,抬头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细雨飘丝,这样无休无止地下着,已经整整近半个月了。 不知不觉,冬天就快要来了。 身后有仪仗靠近,方芊余光只瞥见一道明黄,她没有抬头,微微躬身,恭敬往后作了一揖。 满宫上下,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规制。 钟怀珍停在方芊身旁,淡声道:“方大人是有急事么?” 方芊依旧垂首没有去看她,她恭敬道:“是陛下传唤。” 钟怀珍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宫女手里拎着食盒,她笑了下,道:“陛下该用膳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也该先用了膳再说。” 方芊没有多说什么,只淡声再次作揖:“娘娘说的是。” 方芊候在门上,看着钟怀珍转身接过身旁宫女手中的食盒,然后独自一人迈脚进了殿中。 这近一年来,钟怀珍对卫若漓无微不至,几乎形影不离地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作为皇后,她也的确是一位贤能温婉,受人爱戴的皇后。 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她再也越不过任何界限。 殿内卫若漓坐在案前看奏折,旁边的黄内侍正要出去传唤方芊,回头迎面撞上皇后,忙请安问候道:“皇后娘娘万福。” 卫若漓听见声音,抬头看过去,见是钟怀珍。 钟怀珍走过来,将食盒放在桌案上,然后自顾自地将所有的奏折移到另一旁,一边笑着和卫若漓攀谈:“今日小厨房里有菱角,我做了一道菱角酥,又鲜又甜,我还给阿姐也送了一份,阿姐说很好吃,陛下试一试,看看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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