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漓沉默地坐在那里,心口如刀绞。 其实她如何不知道是师齐骗了她,是师泱太过愚蠢,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要她相信她,将一切都交给她,只安然躲在她的身后,她会处理好一切。 可终究到底,是师泱不相信她。 她也没有料到,那碗长寿面,在那样的情况下,会是她致命的一击。 如果她细想一番,怎么也能察觉到,师齐不会罢休,除了令牌与城防图,还会在别的地方动了手脚。 只是她那时太过相信师泱,又沉浸在到底是否要杀师齐的矛盾之中,生辰之日的那最后一点温馨,就叫她忘记了生杀大防这样重要的事情。 只要她细想,只要她那日稍微从那模棱的温馨里抽出一丝理智来,就决计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可到了如今,伤害已然铸成。 她几乎失去了一条命,师泱也失去了生命里最后的信念,师齐的背叛,亲手杀了她的愧疚与懊悔。 那不经意间的一点不信任,就成了她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有爱么,自然是有的。 她也不会怀疑师泱对她的爱是假的,到了如今这一刻,她也依旧相信,师泱可以为了她,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只是太迟了,精致漂亮的花瓶上,总有一道曾经碎裂开过的缝隙,不论如何修补,都无法抹去,是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去的裂痕。
第90章 李竹盈往内庭走, 准备去寻师泱,刚进了大成左门,往皇后宫殿漪兰殿的方向,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师泱和由春。 师泱脸色不大好看, 由春搀着她, 明显走得很慢。 李竹盈忙走了过去, 看见师泱面色苍白, 又低头看了眼她的双膝,微拧起眉问:“怎么了?” 师泱瞥了她一眼,只淡声说:“没什么。” 由春却为她抱屈,忿忿道:“公主整整站了近两个时辰。” 李竹盈看向由春, 这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是钟怀珍故意给了师泱下马威, 因着卫若漓的缘故。她如今才是这后宫之中的主子,是卫若漓的皇后。她也必定是知晓师泱和卫若漓之间的关系的, 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一遭。 李竹盈见师泱浑身发潮, 随即脱下身上的披风, 然后为师泱披上, 她伸手去系她领口的带子, 系了一个蝴蝶结。 “我背你去见她吧。”李竹盈温声说,“从这里到璇玑殿, 还有一段距离。” 师泱淡声拒绝, 说不用, “我自己可以。” 李竹盈知晓她是不想麻烦自己,可她见她脸色实在是不好,膝盖上又有伤, 她记得裴嫣上回说过,她右膝上的伤很严重, 几乎不能受什么累,需要好好保养,否则将来一定会不良于行。 眼下也不是什么避讳的时候,李竹盈走到师泱身前,拉住她的胳膊说:“如果你不想以后变成一个瘸子,就乖乖不要逞强,逞强改变不了什么,更不能叫你立时挽回那个人,余生还有那么长,难道你要以一个瘸子的身份,去陪在她身旁么?” 师泱抿唇,双眸里有一刻的落寞。 李竹盈笑了笑,蹲在她面前,道:“没事,我有力气,你那么轻,我能背得动你。” 师泱看着眼前颀长的背影,忽然就想起阿漓也这样背过她,是在去年端午的时候,她为了骗她,故意说累,然后让她背她。 她那时候不知道阿漓到底有没有看穿她,可她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在满是人群的长街上,蹲在她身前。 从头到尾,阿漓爱她,都没有掺杂过什么,都只是纯粹地爱她。 可她呢,先是替身,而后又是失忆欺骗她,到了最后,居然还在她生辰那一日,亲手害了她。 她实在是不配阿漓这样义无反顾爱她。 收起心底思绪,师泱没有再拒绝,伸手环上眼前人的脖颈,贴在她的背上。 “李竹盈,谢谢你。”师泱淡声开口对她说。 李竹盈一怔,耳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淡淡的,像最小的锣音,很轻却有力地穿进她的耳朵里,叫她有一瞬间的颤栗。 李竹盈没说什么,只奋力将人背起来。师泱比她想象中的要轻很多,几乎不费什么力。 宽大的披风,紧紧将师泱整个裹住,她趴在李竹盈背上,纤弱地像一只要随风飘散的粉蝴蝶。 李竹盈背起她往前走,由春小跑地跟在后面。 穿过左门,师泱忽然问她:“你为什么会帮我?” 李竹盈轻顿,细想了一下,只说:“我不喜欢看叫人遗憾的故事。” 师泱默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李竹盈是个撰写话本故事的。 美好的故事总是团圆结尾的,她也想,阿漓与她也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李竹盈背着人往前走,良久没有听见背上的人再开口,即便看不到她的神情,李竹盈也依旧能够察觉出来,师泱此刻是失落的。 她想也没有想,脱口安慰她:“你放心,你们一定不会留遗憾的,按照我的经验,你们一定能终成眷属。” 这是这些天来,第一个对师泱说这样话的人。她沉浸在悲伤与悔恨里太久了,久到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而这样美好的话,似乎都离她很遥远。 她声音有些哑,问李竹盈:“真的会么?” 李竹盈肯定地说:“真的,一定会的。” 远处东一长街上,卫若漓从太极殿里下朝回璇玑殿,出成华门的时候,忽然抬眼看见远处宫道上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趴在李竹盈的背上,身旁跟着由春,李竹盈背着她往璇玑殿走去,长长的宫道上,没有一个人,雾霭刚刚褪去,东边橙红的曦光照过来,正落在她们身上。那样温和恬淡,岁月静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卫若漓身后内监黄成瞥见她的视线,笑着搭话说:“那位就是状元郎未过门的妻子,前朝公主师泱。状元郎也是疼惜妻子,两人当真是如胶似漆,天造地设的一对。” 黄成是知道当今圣上器重偏爱这位新晋状元郎的,就连赐婚,也是再三劝慰最后才同意了的,因此,黄成故意说这番话,目的也是为了讨好皇帝陛下。 谁知他回错了意,算错了皇帝的心思。 卫若漓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地像刀,黄成被盯得浑身一颤,连忙闭上了嘴没有再敢说话。 他在心里默默擦了擦汗,心下确认道,陛下果真是对状元郎有觊觎之心,看见人与新妇恩爱,当下就冷了脸。 也难怪,阖宫都传,帝后貌合神离,大婚到如今,圣上都没有在皇后处留夜过,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如今眼见着,心上人迎娶别人,爱而不得,自然是恼羞成怒。 只是,不知道,状元郎的这场大婚,能不能如期进行。 如果皇帝要横刀夺爱,这对苦命鸳鸯,只怕是又要坎坷多磨。 璇玑殿里,师泱与李竹盈早已候在了殿外,卫若漓是后脚到的。 卫若漓走到殿门口时,就看见师泱坐在花坛边上,李竹盈蹲在那里,伸手替师泱按脚,脸上笑意盈盈,不知在和师泱说些什么,满面春风,活像一只供人逗乐杂耍的猴。 内侍通传,师泱这才看到身后从璇玑门进来的卫若漓。 她忙起身看向卫若漓,下意识就要唤她,却被眼下的形势逼得没能开口。 卫若漓也只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视线从师泱脸上划过,并未有任何的神情变化。 李竹盈勾唇,也起身向她做例行的请安行礼。 “臣李竹盈,特携新妇师泱,来向陛下领旨谢恩。” 卫若漓听见李竹盈口中“新妇”二字,忽然有片刻的恍惚,兜来转去,她竟会成为她的臣妻。 明明她也知道,一切不过是李竹盈故意而为之,可这样的关系,依旧叫她心里不是滋味。 卫若漓努力压抑神色,轻移开视线,只淡淡道:“外面风大,进来吧。” 说完,卫若漓转身,迈脚进了璇玑殿。 李竹盈却没有动,眼看着师泱毫不犹豫地跟了卫若漓一齐进殿。 黄成站在一旁,看了看里面的人,又看了看李竹盈,疑惑地开口:“李大人怎么不一起进去?” 李竹盈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唇然后对他说:“你知不知道,陛下最爱喝什么茶?” 黄成理所当然地说:“大红袍呐。” 李竹盈摇了摇头,“不是。” 黄成狐疑:“哪是什么?” “太平猴魁。” “太平猴魁?”黄成愣了下,有些着急道,“可,可今儿殿里没备太平猴魁啊!” 李竹盈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上月南林不是进贡了几两么,你去库里找找。” 黄成犹豫,看了看殿内,又看了看李竹盈,“这,可这儿没人伺候啊?” 李竹盈给他使了个眼色,说:“你放心,有本大人呢,陛下这会儿,不要人伺候,你将人都带下去。” 黄成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笑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叫人都退下。” 李竹盈艰难地点头笑了笑,看着黄成一脸猥琐的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 算了,为了这两人能单独相处,可怜她的清白之躯。 大殿内,卫若漓径直走进内殿,师泱跟着她身后,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阿漓……” 卫若漓停住脚,半晌才转过身来,没有看见李竹盈的身影,大殿里只剩下师泱与她两个人。 上回的满头白发,此刻已全都染成了青丝。 卫若漓记得,裴嫣告诉她,那是蘖墨的作用,至多只能维持三日,且对人体有害。 卫若漓从师泱脸上移开视线,低下头不去看她,只冷声道:“夫人自重,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师泱听见她话里的冷淡,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伸手去牵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阿漓,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只是,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不管你要怎样惩罚我,我都愿意承受,我只求你,你别不要我。” 卫若漓手心被她攥得生疼,她奋力挣开,与她隔开距离,然后背过身去不看她,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我说了,我不再恨你了,你走吧,你要与谁成亲,林叶也好,李竹盈也罢,那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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