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那些有关帝后的传闻,她早已听了无数遍。 是啊,她不愿意珍惜的人,自有别人珍惜爱护。她践踏的真心,也自有别人呵护如至宝。 卫若漓沉默良久,忽然自嘲地牵唇笑起来,她依旧不去看她的脸庞,只开口告诉她:“是啊,我爱上别人了。你凭什么笃定,我还会等你,又还会将你放在心上。” 师泱的眼泪止不住一直流淌,连心痛也仿佛觉得麻木了。 她不甘心地只紧紧攥住卫若漓衣袖的一角,那是她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她咽下喉间的酸涩,想抿唇笑,却又笑不出来。 像是不甘心,又像是自欺欺人,师泱努力寻找着一丝一毫卫若漓还在意她的佐证,终于仰头看她的侧脸,她抿起唇笑,眼泪却从眼尾拉出长长的两道泪痕,她颤抖着声音问她:“我不相信,阿漓,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今天又为什么要来见我?你骗我,阿漓,你骗我……” 卫若漓攥紧衣袖下的掌心,讽笑道:“师泱,你以为你是谁。我来,只是不想让你再纠缠下去。如今,你要糟蹋你自己,那是你的事情,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师泱凝着她的侧脸,听着她将话说得疏离凉薄,只觉得一颗心坠到了深渊里,漆黑得深不见底,空空的,然后是无边的悲沉与哀痛。 她迈开锥心之痛的脚步,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仰起头去看她,看着那双曾经触摸了无数遍的眼睛,她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问她:“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重新告诉我,你不再爱我了。只要你说,我立马离开,再也不纠缠你。” 卫若漓轻怔,她忍着不去看她,可余光依旧还是被那抹雪白刺痛了双眸,她转过视线去看她,眼眶也一点点酸涩住,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我不爱你了,师泱。” 师泱一颗心猛然碎裂开,耳边满是嘈杂,可她还是听见了那一句话。 整整九个多月,她其实一直都还抱着幻想,幻想着只要她能见到阿漓,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可此刻,幻想终于破灭了。 眼眶酸涩如碾沙,她仿佛连站在她眼前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要失去阿漓,她在这世间,就再无留恋了。 “阿漓……”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叫师泱恍惚拾起思绪,她抬起头去看,看见眼前有个身穿华服的姑娘,欢快地走过来。 她笑得温婉,两只眼睛弯得像小月牙儿,满心只有眼前的人,她双手撼住阿漓的手臂,仰头笑着问她:“怎么在这里,叫我寻了好久。” 师泱恍惚愣住,她记起了眼前这个女孩儿,是那一回,阿漓发烧,守候在她床边的那个人。她看着她袖口处纹的金丝鸾凤,那只火红的凤凰,刺痛了她的双眼。 钟怀珍牵住卫若漓的手,对一旁的师泱像是恍若未见,眉眼弯起来,只看着卫若漓,道:“不是说好了,今晚要在漪兰殿陪我用晚膳么?我备了菊花酒,还有你喜欢的酥烙。阿姐说你出宫办事,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么?”说着,她又将手里的披风展开来,垫脚披在卫若漓身上,一边嘱咐道,“今晨起床时,不是还说头疼受了寒么,怎么也不多穿些。” 卫若漓轻垂下长睫,伸手反握住钟怀珍替她系披风领带的手,淡淡应她:“都办完了,我们回宫吧。” 说完,卫若漓牵起钟怀珍,余光未瞥师泱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师泱浑身冰凉,一双眸眼里黯淡无神,见眼前的人要走,忙凄声喊她:“阿漓……” 卫若漓微停住脚,却没有回头看她。 钟怀珍却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看向她:“匆匆数月,公主别来无恙。阿漓自那一场大病之后,身子一向不好,天越发沉了,她受不得寒,恕我们不能多陪了。”说完,钟怀珍没有再看她一眼,脸上依旧神定自若,保持着她如今为一国之母的端庄与威严,独留师泱一人站在原地。
第86章 卫若漓牵起钟怀珍穿过人海, 带着她走到街道的尽头。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两个人,是漪兰殿里侍候皇后的贴身宫女。 卫若漓站在车前,长睫微垂着不动, 迟迟没有上车。 良久, 她才淡声开口, 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你又何必对她说那些话。” 钟怀珍站在她身旁, 听出她话里的无奈与不忍。 师泱到底太蠢,无法看穿眼前人对她究竟有多在乎。其实哪里有什么恨与不恨,光是她见到师泱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动摇了。 这一点, 或许连她自己大概也没有觉察到。 爱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神色与姿态, 没有人会比她清楚。 她心疼于自己在师泱面前,故意说拉近她们之间关系的那些话, 让师泱误会, 她们这些日子以来, 有多相爱。 她一面放不下师泱背叛她伤害她的过去, 在她眼前故意说与她再无瓜葛永不相见的话, 可说完一面却又开始心疼她。 她这样矛盾地陷在痛苦之中,无非是因为爱师泱, 爱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可怀珍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贪恋着如今她能够唯一祈及得到的温暖, 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她轻抬头,看向卫若漓落寞的背影,淡声回她:“陛下是心疼她么, 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钟怀珍从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在卫若漓那里,她扮演的一直是从前那个天真可爱,没有任何城府与心机,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小女孩。 而今天,是她第一次对卫若漓说这番略带讽刺与攻击的话。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也笃定卫若漓此刻不会回头去找师泱。 或许是师泱的出现,叫她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她害怕眼前的人,会在下一瞬离她而去。 她其实没有多少安全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庆幸师泱当初做了那样一件事,因为只有这样,才叫她有资格陪在她的身旁,做一场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美梦。 她沉浸在这场梦里,越陷越深,怎么也不愿再醒过来了。 卫若漓没有回答她,丢开她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钟怀珍站在远处,听见耳畔嘈杂的热闹声,而自己却陷入了无边的孤寂之中。 今日是重阳,是祈盼和祝愿美好的日子。她也满心欢喜地,早在十几天前便就开始期待和张罗,只为今日是她们大婚以来的第一个节日,她能有借口与她再亲近些。 可还没等她陷进自己编织的这场梦里,就出现了一个师泱,将她再次拉回了从前。 师泱还失魂落魄站在长街中央,过往人群来来往往,谁的面孔都是欢喜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里,没有来路,也没有了去路。 阿漓不要她了。 到头来,阿漓真的不要她了。 她有了别人,她的身旁,有了别人的位置,再也不需要她了…… 平地一声雷,天空忽然轰隆一声,裂开一道光亮的缝隙。 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奔跑躲雨。 师泱身体忽然缩瑟了下,雨水从头顶浇下来,淋透了全身上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右膝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叫她再也支撑不住,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与精血,身体一点点往下坠,她慢慢蹲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起来,终于嚎啕地哭出声来。 像一个丢弃了生命中所有一切的孩子那样,放声肆意痛哭。 李竹盈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长街上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瞬间空荡荡一片,泞泥的路上,只剩下蹲在雨地里恸哭的师泱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些心疼雨里的这个人。 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或许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曾亲眼见证了师泱的绝望与痛苦。 她将这个人以她要塑造的人为蓝本,自动地将自己带入了她的立场,去体会她失去最爱的人的无奈与痛苦。 她其实不知道师泱与卫若漓之间到底有着怎样深入骨髓的恩怨,也不曾见过被师泱伤透了的卫若漓,可却真真实实看见了这一个月来的师泱。 从前,她只在书里见过,说有人会在诛心之痛下一夜白头,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悲殇的事情。 可直到见到师泱,她才真的相信,原来真的有人,会爱另一个人到骨血里。 李竹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像是蒙上了一层牛皮纸,直叫她有些透不过气的压抑。 她爱写恩怨纠缠的两个人爱到死去活来,也爱看那些读者读过她话本子后的捶胸顿足,然后为她笔下的揪心故事虐到茶饭不思。 而现在,她却像是成了别人话本里的读者,被这两个女主角虐得心口有些酸涩。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努力顺一顺自己的气息。 然后顶着大雨冲了过去,她跑到师泱身旁,忽然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她弯下身子来,去看她的脸庞。 可师泱将脸埋在膝间,看不见她。雨越下越大,随着风一起打在她的脸上,李竹盈几欲都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忽然开口破天荒地说了一句:“那什么,你是我花钱买来的。” 刚说完,李竹盈就有些后悔,这话说得她好像自己是个登徒浪子。 可师泱却恍若未闻,只蹲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 李竹盈无奈,雨下得太大,她蹲在这里,天又冷,非要得了风寒不可。 也再顾不得什么了,李竹盈走上前,伸手就要去将人扶起来。 可手指还没有碰到师泱的胳膊,头顶上忽然一柄锋利的长剑横在她面前,李竹盈缩了一下,忙仰头看过去。 “你不许碰她!”林叶站在师泱身后,浑身湿透,神色冷峻地将长剑一直横在李竹盈脖颈上。 那柄剑锋利无比,李竹盈没敢再放肆。 得,女配角来抢戏了。 李竹盈脸上堆起一抹笑,看向林叶,解释道:“那什么,我是女的,我真是女的。” 林叶瞥了她一眼,像看傻子一样,冷声说:“不论你是谁,都不许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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