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 北半球的秋到来时,位于北美洲北部的国家树叶会枯黄变红,枫叶飘落遍地,轮椅滚过,咔嚓咔嚓响,轮椅上的女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整个人靠在轮椅上歪着身子,眼神没有任何焦距地睁着,像一截了无生气的枯木。 “她的身体现在只能依靠各种维生素和药来维持着,最近两个月发病率持续上升,现在的药物控制效果已经减弱,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药物对她将再也无法起作用,到时候将采用物理治疗以及一定的药物治疗。” 林睨跟在轮椅后方缓缓前行,身旁的医生正在跟她说赵泉的情况。 轮椅在前方停住,护士回头看了她一眼,赵泉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是清醒了一点,竟然伸手去接飘落的树叶。 林睨注意到,盖在她膝上的薄毯微微滑落,她走上前躬身替她拉好。 一抬眼却见赵泉盯着她。赵泉整个人都像是愣住了,而后面部抽搐了一下,开口笑道:“小杂种,你又来了啊。” 林睨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眨眨眼,替她拿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她轮椅缝隙里的枯叶,低声道:“妈,坚强点。” “滚!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啊去死!”她突然大声嘶吼,刚刚还无神的眼突然一下充盈着怨恨死死地瞪圆了,朝着林睨。 护士立马把人推走,医生也上前用着法语问她有没有事。 林睨看见,被推走的赵泉手指还在颤抖着指着她的方向。 她想,如果不是她身上毫无力气,大概是要打她的吧,狠狠给她几巴掌,就像从前。 在医院又待了片刻,她才离开。 魁北克的枫叶很漂亮,在黄昏来临前,她忽而想起了陈愿愿,继而又想起那个仓皇逃离的夜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记得了,这样的想法萌生时,她感到了害怕,然后整夜整夜都会睡不着,睡着了也会梦到她站在血泊里,赵泉诅咒她的那一幕,然后又再次惊醒,就这样反复,比她七岁那年还要痛苦。 她有时候也会想她该要去怪谁才会让自己不再做梦不再痛苦。 可她好像不行,父亲出轨,母亲家暴,谁是根源问题,说不清的。 就像那年冬天,父亲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和母亲的血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 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继承了母亲的一定的血脉,不然怎么也那么疯,明明可以再忍忍的,为什么没忍住。 然后呢,又该怎么办?只要一想起那双含着泪的,水汪汪的眼,她都止不住的后悔。 * 陈愿愿以为,那个吻会让他们不一样。 可是—— 林睨跑了。 就在当晚,她亲了后她就跑了,直到半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通给她电话,发觉她手机关机,然后又从群里得知林睨出国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林睨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可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总是逃避,跟她表白,她不接受,她跟别人谈恋爱她又吻她,这算什么? 直至今日,她都仍想不通。 她出神的瞬间,于蝶和陈未彦思绪也已扭转万千。 “愿愿?” “你喜欢女孩子?”于蝶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 就在一分钟前,他们一家人在吃早餐的时候,陈愿愿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然后就像平常撒娇聊天一样,她随口道了句:“爸爸妈妈,我喜欢女孩子。” 她出柜了。 陈愿愿回过神,心头一紧,她从来没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的态度,会不会…… “女孩子多好啊!女孩子那么美好,愿愿,喜欢女孩子那是好事,妈妈支持你。” 陈愿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就看见了妈妈那双星星眼,盯着她,满眼都是温柔。 “爸爸……”陈愿愿心头有些动容,目光不禁转向了陈爸爸。 陈爸爸对上她的视线,不自觉移了下,咳了声,“自己开心就好,别管别的,有爸爸妈妈在。” 良久都没听到自家女儿那娇软的声音,陈未彦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只见陈愿愿那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地掉,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妈妈,爸爸,可是,可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她好像不喜欢我。” 于蝶和陈未彦从小就特别疼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女儿,几乎是有求必应,但好在的是,女儿没有被他们养坏,虽然从小娇惯了些,爱撒娇爱哭,但很善良,又懂得心疼父母,很亲他们。即使平日里爱玩了些,也从不做逾越之事。 所以平日里他们俩不太干涉女儿的感情关系,偶尔会叮嘱几句,还是很放心的,但如今,他们俩突然意识到女儿的感情问题似乎很严重。 下午上完课,齐吟本想拉着她去玩儿,陈愿愿没答应,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一会。 她趴在桌子上,脸贴着桌面,侧着盯窗外那棵已经泛黄的桂花,思忖片刻,直起身拿着手机拨通林灼的电话。 “在哪呢?” “在俱乐部啊,怎么了?”林灼说。 陈愿愿拿手敲了敲桌子,“哦,我现在过去,你不许走。” 林灼笑:“一定不走!我能去哪嘛。” 陈愿愿去到俱乐部时,林灼在跟李铮打台球,俩人似乎下了个赌注,旁边的人都在起哄看热闹。 在看见她来了后,忙给她让位置。 李铮扣了扣脖子,那块淡红的斑点颜色变深了许多,问:“公主今天怎么来俱乐部了啊,睨姐没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 “不了,我就过来看看。”陈愿愿目光在他们中扫了一圈。 今天早上林灼发了条朋友圈,她在林灼的视频里看到了林睨。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车队的训练基地,视频中的背景里有不少外国人,场地也是很专业的赛道,而林睨只从中露了一点点出来。林灼拿着手机自拍,角度不停旋转,其中一帧闪过了林睨,那是穿着赛车服的林睨,她的粉棕色卷发被扎了起来,一身红白的赛车服穿在她身上特别飒。 她听见她在对林灼说:“别拍了,过来换轮胎。” 闪过的一帧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却让人忍不住心惊。 然后这个视频就在这结束了。 林灼一杆进洞,咧着嘴,高兴地凑到陈愿愿旁边,“公主,吃不吃水果,小鱼,点两个水果拼盘,点车厘子那个哈,我们公主喜欢吃这个。” 陈愿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情也骤然轻松了起来,想了想,道:“再要个芒果的,再点十份两斤的小龙虾吧,我请客。” 林灼举手大笑:“好的哈哈哈哈,公主万岁,谢谢公主!” 其他人也跟着乐呵,喊:“公主万岁!” 喊了一遍还不够,连续喊了好几遍,那声音大的,整个俱乐部都听得到。 一群二十一二的年轻人都在笑,那是一种洋溢着青春热血,无忧无虑的氛围。 陈愿愿也被逗笑了,嗔道:“什么呀你们。” 等到小龙虾到了后,陈愿愿意思意思吃了两个后,她捏着小龙虾的壳,圆而大的眼睛转溜转溜着,视线落到了对面的林灼上,“林灼,你是不是才从国外回来啊?” “啊,对啊今天早上回来的,我跟我姐去看我伯母去了,磊哥也去了。”林灼低着头剥虾壳。 陈愿愿装若无意般问:“哦,那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啊?” “没,我和磊哥一起回来的,我姐还留在那,我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你很担心吗?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啊!我忘了,她好像没用国内那个号码。” 林灼恍然道。 陈愿愿咬了咬下唇,低头把壳扒拉掉,把虾肉塞嘴里,咀嚼了几下道:“哦,没事,我就问问。” 林灼抬眼觑她,一脸狐疑,“公主,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难道你分手了?”林灼一脸惊恐。 李铮在一旁听着,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嫌弃道:“你那张嘴啊,啧,真的,林妹妹,长点儿脑子。” “什么啊,你有病吧,我头发乱了!”林灼连忙从兜里拿出一块小镜子。 陈愿愿看着他们,眼神黯淡下去。 第9章 念头 陈愿愿离开后,林灼盯着面前桌子上那大堆虾壳,突然回想起回国前一天。 那天他跟着林睨去了一处裂谷,那里有一个蹦极项目。 一开始他本来还想去挑战一下,直到他在坐缆车上山时看到悬在空中的跳台时,他就惊呆了。如果只是看着倒也还好,凳台的那一刻林灼才切身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脚软到不受控制。 三百五十七米的高空,下面就是裂谷悬崖,林灼只是在边上抬眼望出去都觉得害怕,极其没有安全感,扶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和栏杆完全不敢动。 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肾上腺素飚升的刺激,一切的一切都让林灼觉得这很疯狂。 不要命的疯狂。 其实林灼也没有很恐高,但人在处于一定高度时是会产生一定的,不受控制的,对某种东西的畏惧。而区别在于,有些人对此恐惧又兴奋,兴奋占上风;有些人对此则只有恐惧。林灼认为他是后者,他姐是前者。 检查设备期间,林睨整个人都很平静,但林灼认为没有人能做到完全平静,只是有些人会去克服那种恐惧,让自己努力平静。 林灼紧紧盯着她。 她脸上没有畏惧,甚至没有犹豫,设备检查完毕,她就一跃而下。 直至那刻,林灼看着那一幕,才终于完全琢磨透那种感觉。 原来是为了撕开那道痂,他认为这是一种趋近自虐的疯狂。 但为了什么呢? 这又是个问题。 林灼深叹了口气。 李铮比林灼高出一个脑袋还要多,看人时都需要低头,这会把手搭他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 你那小脑袋瓜想不出就别想了。” 林灼深吸了一口气,打掉李铮的手,恶狠狠道:“滚,别碰我的头!” 李铮哼笑,俯身凑近他的耳廓,热气喷洒,“行啊,可以啊,不碰上面的头,那就碰下面的头。” 林灼脸色微红,“滚!老子是直的!” 后来的项目他没有再跟着去,反正他听说的是他姐跟着国外一个玩极限运动的大师一起出去了,起先他也想着劝一下,但他发现这并没有啥用,因为他姐根本不听他的话。 这些极限运动项目不比他们在国内玩的那些,国内那些大多都有一定的安全性,也没有那么大胆,但在国外这种顾忌就少了许多。说实话,是真的很有可能产生无数个意外,风速云层,或是降水,这些不可抗力因素都无法预料。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公主我姐是在外面玩那些极限运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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