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医院的墙,比教堂见识过更多真挚的笑和泪。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医院受到的震撼太大,沈含烟一个从不喜欢过生日的人,今天居然有些留恋。 祝我生日快乐,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是不是生日就得吃甜的,新一岁才能甜甜蜜蜜,沈含烟想,她今天还没吃到蛋糕呢。 这时季童的手机忽然响了。 季童摸出来看了眼,沈含烟从她那抿嘴的表情就知道是季唯民。 季童直接给挂了,季唯民又打,她又挂,父女两人较劲似的。 直到季唯民终于妥协放弃,电话打到沈含烟这里来了。 季童说:“不准接!” 沈含烟并不听命于季童的不准,她接起来:“季总。” 季唯民今晚应该是有应酬喝了酒的,声音特别大:“含烟啊,我今天不是给季童补定了一个生日蛋糕么?” 沈含烟:“嗯,收到了。” 季唯民:“我刚跟你妈妈在一个酒局碰面,说起这事,我问你妈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一想才说好像就是今天!” “含烟,今天是你生日么?” 季唯民声音太大了,喝了酒像个聒噪的老头,沈含烟已经把通话音量调得很低了,季童还是听她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听到季唯民这一句,季童猛一下子扭头盯着沈含烟。 沈含烟:“我……” 季童直接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给挂了,塞回她裤子口袋。 季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 沈含烟半垂眼眸:“这不是刚好有个蛋糕么?” 她忽然想,季唯民那样的人,会自己订生日蛋糕么?这蛋糕不会是奚玉为了讨好季童而帮着选的吧? 沈含烟觉得有些好笑。 阴长阳错的,倒变成她亲妈给她买了个生日蛋糕。 不过这巧合,未免有些凄凉。 如果沈含烟有季童那样肆意任性的底气,她是绝对不会吃这蛋糕的。 可“这是奚玉买的蛋糕”几个字,到底在她心里占了上风。 从小到大,奶奶只能说是满足她基本的生存需要,其他所有钱和关心都拿去贴补了她二叔。 没有拥抱。没有软语。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一直缺位的奚玉,成了满足她想象的符号。 小时候的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我妈只是不在,我妈比你们所有人的妈都要好。 然而考上R大来到邶城,当美好想象变成残酷现实,沈含烟很快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 只是心底一直残存的幻想是什么。 答应奚玉住进季家的要求又是为什么。 沈含烟拿着塑料刀的手微微颤抖。 老实说她一边抵挡不住甜蜜诱惑,一边在心里看不起自己。 这时一只小小的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等一下。” 沈含烟看季童一眼:“你也要吃?” “不是这个。”季童摇头:“我问你,生日为什么要吃蛋糕?” 这个问题刚在沈含烟心里出现过了,她很顺畅的给出答案:“因为生日就要吃甜的。” “甜的是吧。”季童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就往屋外跑,披了件羽绒服,甚至连鞋都差点忘了换。 还是沈含烟喊了声:“换鞋。”又问:“你要去哪?” 季童已经在往外跑了:“你别切蛋糕,等我一下,就一下。” 随着她跑走,屋子里彻底恢复了安静。 沈含烟坐在餐桌边,握着塑料刀的手垂下去。 这时她才看到,蛋糕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放得久了,白色奶油上沁出一小颗一小颗透明的水珠。 像什么人可悲的眼泪。 ****** 季童直到跑出屋子才发现今年初雪下得有点大。 她迎着风跑,一颗颗雪粒砸在她脸上就跟小冰雹似的,可她越跑越快。 偶尔很零星路过的行人,看着这一身毛茸茸睡衣裹着羽绒服疯跑的长发少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有人说:“谁家孩子?” 季童越跑越快。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跑步的人,体育课跑八百米从来都偷懒,这时夜风呼啸,她依然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起伏,呼哧,呼哧,呼哧。 伴着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原来人跑太快的时候,心脏那种快要炸裂的感觉是真的,最主要给心脏供血的那根血管,像珍珠奶茶里塞了一大颗珍珠不再通畅的吸管。 头晕乎乎的。 里面沈含烟一张冷白的脸闪啊闪。 季童就这样疯跑到一家便利店附近,在路灯下才看到自己鞋带开了,不发现还好,一发现就踩着鞋带绊了一下。 季童也来不及蹲下来系,跳着一只脚把鞋带塞进鞋里继续跑。 哦妈的,季童跑到便利店门口时在心里骂了一句。 离她家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居然没开门?!有没有搞错?! 下一家便利店还有点远,是正常人都会选择骑共享单车的距离。 可这会儿上哪找单车?她毫不犹豫的跑了下去。 呼吸声越来越大。 雪花掉进她张开呼吸的嘴里,凉凉的。 跑到这份上,头反而一点不晕,甚至有些清明了。 心脏的痛感变作激活全身感官的按钮,季童觉得自己吸多了氧一样兴奋。 她想呐喊,想大叫,想在初雪的夜空下呼唤沈含烟的名字。 反正没人,叫就叫吧。 她先是试探性叫了一声:“沈含烟。” 那股畅快的感觉充盈着她胸腔。 季童像上了瘾一样把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喊:“沈含烟!” 她明明平时声音很小的啊。 此时却响亮得振飞了零星歇在树枝上的鸟,扑棱棱。 季童边跑边笑,心想为什么雪夜还有停在枝头的鸟呢?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要紧。 现在她世界里要紧的只有三个字,好像伴着她呐喊,有形的铺陈于墨色夜空。 那三个字总共二十四画。 沈,含,烟。
第41章 当季童冲进另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正昏昏欲睡的店员显然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样的雪夜还有人出门。 眼前的少女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应该是齐刘海……吧,总之此时胡乱的翘起露出粉白的额头,眉毛上睫毛上甚至鼻尖上都沾着雪,小脸红扑扑的。 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到现在气还没喘匀。 但笑得那么开心,一双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连店员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好可爱的女孩子。几岁了?十六?十七? 女孩笑着问:“有、有那个么?” ****** 沈含烟在家呆坐了一会儿,季童还没回来。 她开始逐渐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要不是今晚她心神很乱,她是绝不会放季童一个人出门的。 她站起来放下塑料刀,匆匆走到门口套上外套,还没想好该去哪里找的时候,门被砰一声推开了。 季童带着笑站在门口,她身后是冬夜的一阵风,夹杂着天地间最初的一片雪。 沈含烟看得冷了冷。 就在这样一片晶莹剔透中,少女也似不染纤尘的落雪一般纯洁,扬着绯红的笑脸问她:“沈含烟,不是让你等我的吗?你要去哪?” ****** 沈含烟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餐桌边的,依稀记得好像是季童一把抓起了她手腕,她不记得那个动作,但记得手腕一阵凉凉的触感。 季童让她在餐桌边坐下,自己站着把蛋糕推开。 “不要这个。”她撇撇嘴说。 沈含烟:“为什么?” 季童指着那蛋糕:“它不是特意为你买的,所以对你来说,不行。” 又指着沈含烟的牛仔裤:“而且你吃过别人的蛋糕了,所以对我来说,不行。” 沈含烟盯着自己的牛仔裤。 到这时她才发现,师妹摔了蛋糕时溅到她身上的奶油,牛仔裤上还有零星的一点没有擦干净。 沈含烟觉得,季童好像一直在带给她新的发现。甚至时间越久,越是这样。 比如季童的酒量很好,比如季童的观察力惊人。 通常来说,动物界只有擅长狩猎的动物拥有惊人的观察力,而被狩猎的动物,则是隐蔽力更强。 那季童呢? 她看向季童,撇着嘴腮帮子微微鼓起,明明看起来就是只软萌的兔子。 身上还有股浓浓的奶味,闻起来也是温和无害。 然后她发现那股浓郁的奶味,并非只来自于季童身上,而来自于季童嘴里。 “沈含烟。” 当沈含烟意识到季童声音模糊不清时抬头,发现季童兔子一样的门牙间咬着一颗糖。 扁扁的圆柱体,复古的奶味。 哦,是季童给过她的大白兔。 季童就咬着那颗糖,含糊不清的说:“生日就要吃甜的对吗?” 她俯身,凉凉的小手托住沈含烟的后颈,那股凉意甚至让沈含烟浑身一激灵。 但很快她就僵住了,因为一件更让她震撼的事发生了—— 季童托着她的后脑不让她躲,把唇齿间的另一半大白兔甚至略有些强硬的塞进了她嘴里。 沈含烟瞳孔放大,季童嘴里还有酒的味道。 她并非来亲沈含烟,可一颗大白兔总共才多大,她的小巧的柔软的冰凉的唇,总有那么一两下碰到沈含烟的唇。 那样的触感,又让沈含烟想起刚出生的小羊羔,肚子下最柔软的那一撮毛。 大概就是软到世间无其他事物可逾越的程度。 季童见沈含烟僵着不动,自己的唇齿缓缓摩擦,那一颗在冬夜还有些许硬的大白兔,就在这样的摩擦中逐渐啊软化下来,像沈含烟的一颗心。 最后终于被季童齿尖轻轻一抵,咬断了。 然后她终于轻轻放开了沈含烟,直起身子后双眼在顶灯照耀下亮得出奇,带着笑,也许眯了眯眼,也许没有,一切都是沈含烟的错觉。 她看起来很镇定,甚至把沈含烟咬在唇间的半颗大白兔,伸手推进了沈含烟嘴里:“你吃啊。” 甜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刚才季童咬断大白兔的动作持续了多久?也许半分钟,也许半小时,也许半个世纪。 时间化为一片混沌,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沈含烟理了理呼吸,强行让自己恢复镇定。 “你干嘛呢?”她问。 “生日不就是要吃甜的吗?”季童笑着说。 到这时,她眼尾反而有一点淡淡的粉红了,连同着太阳穴到脸颊的那一片,很淡很淡的粉红。 对一个酒量很好的人来说,应该是后知后觉的酒劲上来了。 沈含烟看着季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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