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要不要让她们帮忙把沈含烟叫出来啊?应该全校人都认识沈含烟吧,就说门口有人有急事找。 可沈含烟那么理性的人,真会出来吗? 就这么一犹豫,那两个女生已经钻入校门消失不见了。 季童站在原地,还在呼哧呼哧喘着气。 她怎么还不走? 她也不知道。 甚至她跳累了,还在墙边蹲了下来,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 哦对了,她想起来了,上次她来找沈含烟拿钥匙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蹲在这里,等到了沈含烟的。 那么是不是这一次,等她蹲到腿麻了的时候,沈含烟也就会突然出现了? 好傻啊季童。 季童把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她不知自己心里是不是藏着一整瓶泡泡水,为什么不管有多少肥皂泡被现实碰得粉碎,总还是能挤出满含期待的下一个。 从前是季唯民,现在是沈含烟。 夜风又起,她心里的那个肥皂泡,就在夜风里飘飘摇摇。 ****** 沈含烟忙实验忙到很晚才回宿舍,又大致打扫了一遍,才拿着塑料筐去同层的浴室洗澡。 大四这一层住的学生总共也没几个,宿舍很空,有人在储物柜前遇到沈含烟很惊讶:“你怎么回宿舍住了?” 沈含烟淡淡的说:“实验很忙。” 说了这么多遍,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洗完澡以后,沈含烟先把塑料筐拿回宿舍,又准备去公共盥洗室吹头发,因为小电器插在宿舍会断电。 之前季唯民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等一下,也没说清是什么事,沈含烟也就没放在心上。 人生那么多重要的事都顾不过来,哪能把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刚回宿舍放下塑料筐,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沈含烟接起来:“季总。” 季唯民的声音响起:“含烟,你能到校门口来一下吗?我在你校门口。” 沈含烟:“季童怎么了?” “她没怎么。”季唯民说得很含糊:“总之你来一下,我在这等你。” 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沈含烟脑中快速的分析了一下:第一,季童肯定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季唯民的声音不可能这么镇定。第二,这事肯定跟季童有关,不然季唯民那么忙不可能自己跑来。 换言之,这是一件跟季童有关的、可以处理也可以不处理的事。 也就是说她应该回避。 可双手不知怎么就开始换衣服了,最后拢上黑色大衣朝校门口走去。 ****** 季唯民的车停得很远,在商场这么多年,他深谙如何低调行事。 他让司机在车里等,一个人拎着两个纸盒走到校门口。 夜里的大学校门口很静,甚至空气里都有种季唯民久违了的书卷气,这让他恍然想起自己也曾是个寒门学子,幻想着一叶象牙舟就能改变自己的未来。 只不过后来他跟白家的女儿结了婚,逐渐由一个年轻文艺的穷学生变成了挥斥方裘的商人。 白家倒感谢他守下了家族的财产。 这么多年,季唯民身上那股儒雅的味道倒没怎么消退,很多人见他的第一面都是一愣:“季总是不是经济学教授?难怪生意做这么好。” 只有季唯民知道,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远远的,夜色中一个清秀的身影向他走来。 穿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件烟灰色毛衣,脚上一双白球鞋,黑长直的头发这次没束成马尾,就那样披着,湿漉漉的。 可一张脸青春无敌,怎么样都好看。 等她再走近一点,季唯民就可以看到她大衣上因穿久而冒出的一颗颗毛球了。 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夜色中如月光清冷:“季总,什么事?”
第42章 季唯民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年轻的脸,近乎透明的皮肤,大衣和毛衣上的毛球,甚至脸上那种略带生涩的疏离神情,都让季唯民觉得亲切。 那一切都让他想起他的大学时代。 那时他还年轻,只有他的书和破木吉他,对未来一边豪情万丈,一边满心惶惑。 他以为他不会怀念穷到只能吃泡面的青春岁月。 可当他开始把沈含烟当作一个年轻女人看待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 沈含烟又叫了他一声:“季总?” 季唯民回过神来,把手上两个纸盒递过去。 沈含烟看了眼,但没接。 季唯民解释:“昨天很晚才听你妈说是你生日,也来不及订蛋糕了。”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我昨天给季童订的那个蛋糕,她没吃吧?” 他把手里两个纸盒又往沈含烟面前递了递:“我重新订了两个蛋糕,一个给季童,一个给你,如果你拿给她的话,她应该会吃吧?” 沈含烟这才把纸盒接了过去。 那时她脑子里想起季童小小一张脸,在她书房补化学补得嘴里嘟嘟囔囔,就因为有一次化学随堂考,成绩要在家长会上公布。 季童本以为季唯民会去那次家长会。 季唯民笑着说:“我订了巧克力味的,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巧克力味吧?” 沈含烟的手僵了僵。 可是你女儿喜欢奶味,她在心里说。 一瞬间她想把蛋糕还给季唯民,说季童不需要。 但她又踟躇了一下。 她在想,如果奚玉给她买了她不喜欢口味的蛋糕,她会接受,还是拒绝? 这时突然一只粉白的手伸过来,把两个纸盒从沈含烟手上抢了过去。 沈含烟和季唯民都吓了一跳。 季童冷着一张小脸站在那里,把纸盒递还给季唯民:“我们不需要。” 那一刻沈含烟心里有种快感。 她这才发现,她一直挺可怜她自己。 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季童一样,对奚玉顺手施舍给她的善意,干脆利落说一句:“我不需要。” 季唯民看上去真的吓坏了:“季童,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到底还是一个担心女儿的父亲。 季童说:“我找我姐,你不用管。” 她转身问沈含烟:“你冷不冷?” 沈含烟看着她。 季童:“问你头发湿着冷不冷?” 沈含烟摇摇头。 季童又转向季唯民,把两个纸盒强行塞回他手里:“你回去吧,你不是很忙么?” 季唯民:“季童……” 季童:“你最近是不是很喜欢喝一款叫Toro的酒?”就是那个陌生女人塞给季童的酒。 季唯民的脸色变了一下。 季童:“你看,你真的是很忙的,你回去吧。” 季唯民:“我先送你回家,王叔叔开车在那边等。” 季童摇头:“不需要。” 季唯民看着他小小的女儿,兔子一样的小脸,一贯显得乖顺,只是在某些季唯民并不理解的触发点上,会显得莫名的倔强。 季唯民:“听话,你才多大?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真的很危险。” “我多大?”季童说:“在一个月前你忘记的某个晚上,我就已经满十八了。” 季唯民内心颤了颤。 在他印象中,季童从没用这样冷冷的声音对他说过话,冷得像昨晚那场初雪,甚至让他奶里奶气的小女儿多了些陌生的成熟意味。 真的,在他不知不觉间,满了十八了。 季唯民:“就算这样,那也……” 沈含烟这时开口:“季总你先回公司吧,我送季童回家。” 季童马上说:“你看,可以了吧?” 好像忽然有了面对这世界的底牌,有种恶狠狠的理直气壮。 季唯民犹豫。 沈含烟接过季唯民手里的两盒蛋糕:“回去吧。” 季唯民终于松口:“好吧,季童,你乖乖跟姐姐回家。” 季童发现沈含烟深谙成年人世界的法则,很懂得一切以退为进的技巧。 简而言之,她掌握了一切高效的游戏规则。 季唯民走了,上好轻薄的羊绒大衣在夜色里随风飘摇,看上去不是不寥落。 季童接过沈含烟手里的蛋糕,直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沈含烟倒也没阻止她。 只是走到她背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 沈含烟直接往前走,季童呆了呆,小跑两步跟在她身后。 沈含烟在路边站定:“等一会,车还有五分钟到。” “别叫网约车啊。”季童小声说:“我们去坐地铁吧。” 沈含烟看了她一眼,瞳孔和湿漉漉的头发一样,在夜色里闪着黑漆漆的光,像那种很久没人踏足过的丛林,根本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沈含烟的语气没什么感情色彩:“这个点地铁早停运了。” 没有指摘,没有嘲讽,季童却一下子脸红了。 她丝毫不愿在沈含烟面前显得像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公主。 她只想永恒的跟沈含烟站在同一战线留在同一国度。 骆嘉远能和沈含烟坐地铁,她也想和沈含烟坐地铁。 所以当网约车开过来的时候,她站在路边踟躇了一下。 沈含烟这时看上去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走过来攥她手腕:“上车。” 沈含烟把她塞进了车里,然后自己坐了进来,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淡淡柠檬的香气。 刚才室外待得太久,开足了暖气的网约车里像个蒸笼。 季童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发面馒头一样开始膨胀,变得暖呼呼、软乎乎的,这大抵因为沈含烟就坐在她身边,尽管闭目靠着座椅,一张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像刚在冬天的室外冻住了。 可是,季童偷看着沈含烟的脸色,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阵窃喜。 至少在今晚,她真的见到了沈含烟。 “对不起。”季童嘟哝着小声说。 沈含烟闭着眼开口:“对不起什么?” 季童:“对不起让你湿着头发跑出来。” 沈含烟依然闭着眼:“是季总叫我出来的,不是你。” 季童小声的:“可你现在湿着头发送我回家啊。” 沈含烟不说话了。 季童悄悄看着沈含烟的脸色,真的显得有一点累,是实验真的很忙吗? 她也闭嘴不说话了。 车里只剩暖风呜呜吹着,深夜电台的声音被调得很低,浅吟低唱着一首英文老歌:“Yesterdayoncemore……” 那是季童妈妈以前爱听的歌,可季童这会儿听着这首歌,第一次没有想着季唯民,而想着身边的沈含烟。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她心里想着沈含烟,眼里也看着沈含烟。 她的心里满满的,眼里也满满的,她整个人都满满的,甚至从胃里升起一股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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