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季童至少头脑是清醒的,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其实,生日是要分享甜的。” 她眨眨眼,像是在问沈含烟:不然你说那么小一颗大白兔要怎么分? 沈含烟一直闭着嘴,大白兔就在她嘴里化得很慢,全程充斥着熟悉的甜,很像季童身上奶里奶气的味道。 直到遥远的座钟敲响十二点,季童在那颤动心尖的十二下敲完以前,也就是在沈含烟生日过完前的倒数几秒,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沈含烟,祝你生日快乐。” ****** 第二天季童下楼的时候,发现沈含烟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厨房里。 她松了口气,在餐桌边坐下,等着沈含烟给她端来一碟三明治和一杯蜂蜜水。 其实季童想说,我头一点都不疼。 但这杯蜂蜜水是沈含烟以为她宿醉头疼特意冲的,她也就捧着玻璃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暖暖的,甜丝丝的。 沈含烟的早饭全程吃得很沉默,季童咬着三明治,找不到什么话题眼神也不知该放哪里,直到无意识落在墙角—— “沈含烟,那里为什么有个行李袋?” 那个行李袋她印象深刻。 因为沈含烟第一次步入季家大宅的时候,就是带着那个行李袋。 沈含烟咬着三明治很平静的说:“我要去学校宿舍住几天。” 季童一下子看向沈含烟:“为什么?” 沈含烟言简意赅:“实验很忙。” 季童:“你骗人!” 沈含烟直接把手机递过来,季童低头看一眼,是通讯录里一个手机号。 沈含烟:“这是我实验室师姐的手机号,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 季童眨了两下眼。 沈含烟把手机收起来:“快吃吧,不然你上学要迟到了。” ****** 季童背着双肩包撇着嘴出门的时候,走到花园里一扭头,还能看到沈含烟在厨房窗边洗碗。 她一脚把路面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 课间的时候,连丁央都问她:“你今天怎么了?” 季童蔫蔫的:“什么怎么了。” 还有陈宇,居然也走过来问她:“你感冒了么?” 季童本能的看了秦菲一眼。 她摇摇头,希望陈宇赶紧走,她不想再把秦菲招过来,她觉得好麻烦。 直到下晚自习时,丁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季童不得不抬头。 丁央不好意思的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你每天下晚自习都第一个跑出去的,今天怎么这么慢。” 季童把陈宇问她的那个问题拿来当了借口:“可能我感冒了吧。” 她走回家的时候,远远的望着那栋缠着爬山虎藤的老房子,内心怀着隐约的期待。 可是。 她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 明明小时候季唯民给过她那么多次类似的体验了,为什么还是学不乖。 内心的期待就像一个漂亮的肥皂泡,一碰到冷冰冰的现实,就会啪的一声碎掉不留痕迹。 屋子里当然是全黑的,哪有什么她期待的一盏灯。 沈含烟的理由那么冠冕堂皇,哪有什么不走的可能。 今晚不想喝奶了,想喝一罐凉凉的冰可乐,透心凉那种。 她拉开冰箱,却看到昨天季唯民订的蛋糕,被沈含烟装入盒子放进了冰箱。 沈含烟真的是一个很讨厌浪费的人啊。 季童一把将那盒子扯出来,狠狠扔进了垃圾桶。 ****** 沈含烟这几天的实验是真的很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真是为了实验才搬回宿舍的。 大四的宿舍根本没人住,沈含烟拎着行李袋进去的时候有种灰尘的味道。 这种味道的作祟,让宿舍虽然有暖气,却总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虽然没人住,但因为还没毕业,同学的东西都还没彻底收走,比如沈含烟左前方那张床上,就扔着一只紫色的玩具猫,因主人走得匆忙被摆成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正卷着胡须冲沈含烟笑。 沈含烟一下想起季童,季童的床上不知扔着多少这样的毛绒玩具。 只是那张小兔子一样的脸一冒头,就被沈含烟按了下去。 昨晚的一幕,一点都不愿在脑中重演。 沈含烟正在擦桌子的时候,牛仔裤兜里的手机响了,那时沈含烟本能的想回避,因为她觉得是季童。 可手机响个没完没了。 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撇着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沈含烟摸出来看了眼。 她有点意外——打电话来的人倒是确实姓季,但不是季童,而是季唯民。 她接起来:“季总。” 季唯民的声音传来:“含烟,你是和季童一起在家么?” “没有。”沈含烟回答:“实验有点忙,我搬回学校住一段时间。” 季唯民:“哦,那你等我一下。” 那边匆匆就把电话挂了。 ****** 季家老宅。 季童喝了两口可乐就不想喝了,果然牛奶才是她的本命。 跑去画了一阵画也定不下神,她索性决定去洗澡,洗完澡回卧室打游戏。 她站在淋浴下愣神。 哗哗的水珠打在皮肤上,就泛起一点比白皙肤色更深的粉白,她抬手看了看,又在小臂上掐了一把。 好软。 但没有沈含烟的嘴唇软。 季童不是不知道,昨晚她的嘴唇有那么一下两下三下,碰到了沈含烟的唇。 说句大话,她还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滋味。 那种淡淡微醺的感觉,只是数倍放大了神经的敏感。 嘴中的大白兔都不甜了,只剩沈含烟的唇,软软的凉凉的清香的,一下,两下,三下。 季童指尖发麻。 脑子里不知怎的浮现出季家的花园。花园最美的时候,是每年第一朵蔷薇初开的那时,有那种很小的白色的看不清翅膀纹路的蝴蝶,轻碰着那花瓣,一下,两下,三下。 沈含烟带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带着季童往春天里去,一整个徐徐铺展的、像油画一样的、绕满了触角微微发颤的蝴蝶的,春天。 季童忽然把淋浴关了。 匆匆从浴室钻出来,用浴巾胡乱擦了擦,直接又把校服套在了身上。 裹了羽绒服拿了钥匙就跑出家门,打了辆车。 司机看上去是个很面善的大叔,看到季童钻进车问了一句:“小姑娘,怎么这么晚还出门?你爸妈不担心你?” 季童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景不说话。 天空灰黑色,立交灰白色,路灯浅黄色的光,怎么点也点不亮整片夜色。 季童粉白的手指在玻璃车窗上贴了贴,有暖气熏出的淡淡的雾,一贴一个圆点,一贴又一个圆点。 像两只眼睛。 季童索性伸着指尖,又给添了一张弯弯的笑嘴。 可这时,眼睛上凝结的水汽已经滑下来了,缓缓的不停的往下滑,变得好像脸上的两行泪。 怎么会有人一边笑一边哭呢? 季童伸手把那张乱七八糟的脸涂掉了,重新坐好抿嘴望着窗外,不再动作也不说话。 她想着司机刚才的那个问题——季唯民怎么会担心她呢? 可笑。 ****** 夜里没那么堵车,出租很顺利的开到了R大门口。 季童下车以后却踟躇了一阵。 R大校门和她印象里没什么区别,她曾为了拿钥匙来这里等过沈含烟一次,现在校门在夜色中看上去也是那般庄严,带鳞状屋檐的浅灰石墙上,用红体隶书雕着R大的完整校名。 季童盯着“大学”的“学”字最后一笔,红色的墨迹涌出来一点,在竖勾边凝成一个很微妙的红点。 她在想,自己怎么就跑到R大这边来了呢? 兔子是一种擅长逃避的动物,可是逃得多了,是不是也就谙熟了狩猎的节奏? 在猎物最警惕的时候,绝对应该潜伏不动的,现在的沈含烟就对她很警惕。 那么季童,她的脑子对她说,现在把手机拿出来,立马叫辆车,转身,回家。 可双手双脚却没那么听话,不怎么协调的运动起来,已经带着她往校门里面走。 “哎哎小姑娘。” 季童还在走。 “哎叫你呢,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小姑娘。” 季童这才回头,发现是安保亭的值班员在叫她。 “你找谁?” 季童眨了眨眼睛:“沈含烟。” 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傻,一所大学有多少人?至少上万吧?每天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值班员哪知道沈含烟是谁。 季童张嘴解释:“就是……” 没想到值班员点点头:“沈含烟啊我知道她,化学系大四的嘛。” 季童愣了愣,心里冒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一方面她骄傲于她的沈含烟,就是强到这种程度。 一方面她别扭于她的沈含烟,根本不可能为她一人私有。 就像天上的月亮。 季童抬了抬头。 她的怀抱有多大,可以把月亮包在怀里,一点光都不泄出去? 值班员叫她:“小姑娘,访客不可以随便进学校的,你给沈含烟打个电话,让她出来接你。” 季童犹豫了一下。 她现在给沈含烟打电话,不管沈含烟是不是在忙,多半不会接。 就算接了,肯定也是让她乖乖回家。 沈含烟明显在躲她嘛!都躲到学校宿舍来了。 她对着安保员缓缓摇头:“我没她电话。” “没她电话?”值班员微微吃了惊:“你是她什么人?” 季童只摇摇头,走到一边去了。 进不去校门,更该回去了。 可季童走远了一点,站到安保员看不到她的方向,顺着那一栅一栅镂空的铁门,往里面张望。 现在都十一点过了,整座学校透着静谧,没什么灯,那唯一还亮着灯的那栋,应该就是宿舍吧? 那栋楼前有一片树林掩映。 沈含烟的宿舍是哪一间? 如果世界上真有“学艺术的人比较敏感”这回事,那她会不会在看到沈含烟宿舍灯的那一瞬,就知道那是沈含烟的宿舍了? 那她是不是要把亮灯的宿舍看全才行。 可那排树林好烦好碍事。 她在铁门边跳了跳,又跳了跳,嘴里呼出暖烘烘的白气。 哦妈的,她在心里骂,明明这么多人说她像兔子,怎么跳得一点都不高。 出来买宵夜的学生拿着白色的烧烤盒从她身边路过,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要不是她穿着高中校服又一脸纯良无害的,估计她们就要通知安保员了吧。 季童停下来不跳了,呼哧呼哧喘着气。
157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