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发现沈含烟食量不小,不知怎么那么瘦。 一顿饭吃到后来,两人竟也能有说有笑了。 沈含烟觉得不太对劲。 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每次来给他们添茶的服务员小姑娘,趁骆嘉远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问沈含烟:“你们谈很久了吧?真羡慕你们,不腻歪,就是平平淡淡的感情好。” 沈含烟一怔。 到这时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么平淡怎么可能对劲呢?她和骆嘉远甚至都还没开始谈呢。 就提前步入了交往十年后平淡如水的阶段。 骆嘉远回来时看沈含烟在发愣:“怎么了?” 沈含烟摇摇头:“没怎么。” “有点累了吧?”骆嘉远笑笑:“账已经结过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原来刚去洗手间是去结账了。 沈含烟:“谢谢。” 骆嘉远:“你生日,应该的。” 沈含烟:“那你生日时我请你。” 骆嘉远笑:“这算是我们约好下一顿饭了么?” 沈含烟只是笑笑。 从饭店出来,骆嘉远说:“咱们打辆车吧,刚从地铁站走过来挺远的。”他抬头看看天:“好冷,是不是要下雪了?” 沈含烟看看周围:“坐公交吧,那儿就有车站。” 骆嘉远大概觉得摇摇晃晃的公交,总比出租车密闭空间更好说话,点点头:“好啊。” 今晚真的很冷,两人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里,都能看到车窗上浓浓一层白雾,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与车灯,还有邶城那些矗立高耸的摩天楼,就都变成一片雾蒙蒙的光景,好像有人把水打翻在水墨画上似的。 骆嘉远开口:“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 沈含烟淡淡的:“嗯。” “我考虑好了。”老实说骆嘉远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沈含烟:“因为你有一点喜欢我,又没有很喜欢我吗?” 骆嘉远:“姑且算是这样吧。” 沈含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算。” “是。”骆嘉远扭头看向沈含烟:“我可以做到。” ****** 两人下了公交车,默默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季家老宅门口。 沈含烟突然感觉到鼻子上冰凉一片。 她仰头去看:“下雪了。” “真下雪了?”骆嘉远后知后觉的惊讶:“今年雪下得真早。” 沈含烟想,要不是这晚魔法般下起今冬的初雪,应该不至于催生骆嘉远心底的勇气。 他叫了一声:“沈含烟。” 沈含烟扭头看他,纷纷扬扬的雪片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鼻尖上,甚至那绯红的唇瓣上也沾了小小一片。 骆嘉远经常有种沈含烟美得不那么真实的感觉。 就像今夜的落雪,抓也抓不住。 可沈含烟又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让他迫切的想要抓住、想要留住。 他不知自己手指那么颤是不是因为冷,他捧起沈含烟的半边脸,手指触到沈含烟的耳朵冰凉一片。 不像他自己的耳朵,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沈含烟瑟缩了一下,但好像定了定神,没躲。 “如果我们要谈的话,”骆嘉远说:“我现在可以亲你一下吗?” 沈含烟没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骆嘉远缓缓凑近,他的心颤得和他手指一样厉害。 沈含烟一张冷白的脸越来越近,骆嘉远脑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沈含烟好白。 其实很难说是谁率先回避了这个吻的。 两人似乎是同一时间扭头,又同一时间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骆嘉远垂着头说:“我说了假话。” “我说我可以做到有一点喜欢你、又没那么喜欢你,那是假话。” “沈含烟,我很喜欢你,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谈恋爱。” 沈含烟点点头:“提这个要求,是我太自私了。” 骆嘉远:“谁不自私呢?”他忽然大声起来,好像对自己不满:“谁不自私呢?要是我不自私的话,我就会更多考虑你的感受而不考虑我自己的感受,我就会跟你谈了!” “不是的。”沈含烟看着骆嘉远微笑,那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微笑:“谢谢你,骆师兄。” 骆嘉远垂头丧气的走了。 沈含烟松了口气。 不止骆嘉远发现自己不行,她也发现自己不行。 跟骆嘉远的这次尝试,可以说是极其失败。 ****** 穿过花园往季宅走的时候,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客厅里亮着一盏灯。 这说明季童已经下晚自习回来了。 应该和每天一样,在小厅画画或者在卧室打游戏吧。 沈含烟拿钥匙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望一眼小厅,季童果然不在那里。 收回目光的时候,沈含烟却看到餐厅桌上摆着一个蛋糕。 很大,复杂裱花的奶油搭配浅粉色的马卡龙,一派梦幻,好像是时下最流行的什么复古风。 沈含烟的第一反应是,季童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日是今天。 “他刚才想亲你?”一个略显阴郁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沈含烟全心以为一楼没人,脑子里又想着事,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没有尖叫的习惯,只是脚步后退小半步。 这才看到没开灯的窗边,季童站在那里,窗帘大开着,对着刚刚沈含烟和骆嘉远所站的地方,一览无余。 沈含烟:“季童?你不开灯站在那里干什么?” 季童没说话,雏鸟般的身影笼罩在一片窗帘的阴影里。 沈含烟这时才发现,不仅窗帘没拉,窗户也打开了一条缝,冷飕飕的风吹进来,丝丝缕缕扬起季童的栗色长发,在夜色中变成墨一般的黑。 “你不冷吗?”沈含烟走过去替她关上窗户:“你吓到我了。” 季童好像冷笑了一声,但沈含烟觉得那是她的错觉,因为窗外忽然呜咽而起一阵风,盖过了屋里过分细微的响动。 季童开口:“问你呢,他刚才是不是想亲你?” 沈含烟皱眉:“你喝酒了?” 季童:“我满十八了为什么不能喝酒?” 沈含烟快步走到餐桌边,桌上摆着个空掉的洋酒瓶,沈含烟一看度数——她本来以为季童酒量很差,现在看来季童酒量不是一般的好。 喝光这么大一瓶高度数洋酒,竟丝毫不上脸,整个人极其镇定,若不是说话时微微的酒气,根本看不出她喝了酒。 季童跟了过来:“沈含烟,你跑什么?” 沈含烟不跟她纠缠:“酒哪来的?还有蛋糕哪来的?” “蛋糕是季唯民叫人送回来的。”季童咧开嘴:“你说好不好笑?我生日都过那么久了,他忽然想起问我上次那蛋糕好不好吃,听我说不喜欢,硬要重订一个。” 沈含烟:“那酒呢?” 季童又咧嘴一笑:“沈含烟,这酒你也该喝,不然你就对不起你妈。” 沈含烟默默看着季童。 “你知道吗?”季童咧嘴笑着说:“这酒是一个女人送来的,卡着我下晚自习的时候,在门口把酒给我,说是季唯民爱喝的,就走了。” 她问沈含烟:“这说明什么?” 沈含烟不答,她就自顾自掰着粉白的手指头:“第一,她知道我们家住哪,第二,她知道我下晚自习的时间,第三,她知道我学校在哪,因为她就等在花园外我走回来的那一边,还一直盯着我走回来的那条路。” 她问沈含烟:“你说吓不吓人?这女人对季唯民功课做得可足了。” 又眯了眯眼:“沈含烟,她想篡你妈妈的位!” 沈含烟不喜欢季童眯眼的神情,那总让她本能感觉到一种危险的东西,虽然她从不愿深想那危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走到冰箱找出一罐蜂蜜,挖了一勺出来泡水。 开水冲进玻璃杯,氤氲的热气在透明杯壁上结成白雾,沈含烟盯着那白色的蜂蜜从勺子尖化开,刚才罐子上写的什么来着,椴树蜜? 她倒不替奚玉担心。 奚玉这么多年一个人在邶城,从小村出身一穷二白的女青年,混到现在自己坐拥一栋小别墅,出门人前人后有人称“奚总”,她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只是季童刚才的一番言论,提示了事情的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虽然季唯民和奚玉打得火热,但按季唯民的处世调性,还有千百种可能让他不会跟奚玉结婚。 也就是说,也许沈含烟和季童继姐妹的关系,并不会成真。 沈含烟盯着在热水中一点点化为无形的蜂蜜,并不愿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明明只有一颗心脏,却一端跳跃着欣喜,一端悬坠着惊惶,像没加稳砝码的天平一样不安稳。 这时季童静下来了,呆呆在后面看着沈含烟冲蜂蜜的背影。 直到沈含烟把蜂蜜水塞到她手里。 季童眨巴着眼睛问:“特意给我冲的?” 沈含烟直到这时才发现季童的酒量深不可测。 她本以为那些阴郁的语气、那些略带讥讽的数落,是季童喝多酒以后的反应,现在看来,那只是本就存在的情绪。 因为季童完全可以跟没喝酒时没任何差别,像只软软的小兔子。 沈含烟说:“趁热喝了。” 她就像平时捧着热牛奶杯一样,双手捧着小口小口的抿,粉色小巧的唇一耸一耸,就显得更像兔子。 她一口气喝完了沈含烟给她冲的蜂蜜水,把杯子在桌上放下又擦了擦嘴:“沈含烟。” “你为什么不让他亲你?” 沈含烟把杯子收走,走到厨房在清水下冲洗:“因为我不喜欢他。” 季童跟过来:“那他喜欢你么?” 哗哗的水流声中,沈含烟说:“我不知道。” 季童:“如果他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让不让他亲你?” 沈含烟把洗好的玻璃杯放到沥水架上,一滴滴水珠还挂在玻璃壁上,窗外有落雪的声音,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 沈含烟转身看着季童:“你才几岁?” 季童理直气壮:“十八了。” “那也还是高中生吧?”沈含烟说:“一直跟我在这讨论什么亲不亲的。” “我不是想讨论亲不亲。”季童小声嘀咕:“我是想讨论你。” 沈含烟走到餐桌边:“蛋糕怎么不吃呢?” “我才不吃。”季童撇嘴:“过了快一个月的生日蛋糕,有什么可吃的。” 她目光扫到一旁空掉的洋酒瓶,瓶贴上自由女神像一样的女人露着毫无感情的笑,她忽然烦躁起来,一把抓起酒瓶扔进垃圾桶后,又过来端蛋糕。 “别扔。”沈含烟说:“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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