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列两个青衣官服的高大男子出列道:“臣领旨。” 群臣看着这幅场景,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散朝之后,群臣退殿,司徒清洛却独坐龙椅不动,他敲了敲龙椅扶手,一旁的太监吊着嗓子,阴阳的尖刻声音极令人不适:“平南王留步。” 司徒云昭似乎是早已料到,在上一刻便停住了脚步。 司徒清洛撑着头,眯着眼睛,“朕方才在朝堂之上的玩笑话,爱卿可不会生气吧?朕知道,皇姊一向心善,爱好礼佛,靖州涿州出了这样的事,皇姊一定是会去寒山寺吃斋念佛一番的,你必然是一直陪伴在皇姊左右的。你能在皇姊身边多多劝导,如此,朕也放心一些。” “如今,朝中无将可用,朕为国为民,无奈将孟九安,和朕的御前侍卫杨骞都派了出去,只剩一个晁京在朕身边,所以朕怕是会时常担心自己的安危,平南王,你的王府还有三千亲兵,不如调给朕,在杨骞和孟九安回朝之前,护朕周全。” 按理各王府、公主府都有朝廷调配的亲兵维护安全,紧急时刻,各位公主、亲王可凭令牌调遣兵卫。 言语间,太监已经来到司徒云昭身边,低头弓着身子,手中端着托盘。 司徒清洛明显是要折断司徒云昭最后一根臂膀。 司徒云昭不惊也不诧,只是将令牌解下来,放入盘中,“大齐一草一木,一兵一将都是陛下的,自然归陛下调配。” 司徒云昭满意地哈哈笑了出来,站起身来,“好,平南王忠心天地可鉴,你放心,日后朕必然会保你与皇姊一世平安与荣华。” 寒山寺。 白色覆盖在寺庙的屋顶、树木和庭院上,一片白色的纯净世界,令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也更显寺院的古朴与宁静。 茯苓与山瑾一左一右,将一处门庭把手得死死的。 偏殿中,金黄的佛像前,司徒清潇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掌,虔诚而期冀。 而一旁的司徒云昭就坐在佛像旁的木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茶,姿态优雅,礼数周全。修长的指尖搭在青瓷的茶碗上,泛着莹莹的光,仿佛品的不是茶,而是琼浆玉露。 司徒云昭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司徒清潇身上,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疼。本就是冬日,连日来的沐浴斋戒,吃斋礼佛,让司徒清潇更加清瘦,侧脸也更加苍白瘦削,更仿佛脱离了世俗,纤尘不染。 司徒清潇闭着眼睛,也感受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昭儿。” 她声音轻柔:“来。” 司徒云昭轻轻摇摇头,走过去,撩了撩袍子,跪在了与司徒清潇相隔一只蒲团的最左边的蒲团上,手中慢慢撚着佛珠。 她也闭上了眼睛,慢条斯理地道:“即便是做戏做全套,也不必如此吧。” “也并非全然如此。礼佛能让你得天人护持,积累福泽与善缘,于你的大业多有益处。虽然我知,你一向不信这些,只信自己。” 司徒云昭轻轻呢喃:“还有你。” 司徒清潇抿了抿唇,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 片刻之后,茯苓进门来,拱手行礼,“主上。陵游和重楼已经带人到达靖州和涿州了。” “让他们将带去的钱粮依数分发给百姓。否则公主必不能安心。” 司徒清潇知她口是心非,秋日收成不好,许多地方都闹了灾,初雪时,京郊堆了不少难民,在司徒云昭的授意下,司徒云晴从王府中开仓放粮,拿出银钱救济难民,是满皇城第一位赈灾济贫的达官贵人,人人称颂。 自己的公主府也紧随其后,赈灾放粮,其余的王公贵族,除了真正乐善好施的,其余的皆算计着,拿不出几斗米来,都叫嚷着家里的田产铺面收成不好。 茯苓应着,关上门退下了。 “你的好弟弟,今早把王府亲兵收去了。” 司徒清潇依旧闭着眼睛潜心祈福,毫无波澜,“莫说三千,便是三万,如今能护得住他么?” “其实他如今要回头,也来得及。” “他在位一日,对百姓来言,都是灾难。”司徒清潇终于睁开眼来,眼中有一丝落寞,“昭儿,我不仅为百姓祈福,也为你祈求平安,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司徒云昭嗓音温润:“如今的幸福是我曾连奢望都没有过的,我很珍惜,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事。” 此时门被敲响,茯苓在外禀报道:“主上,人来了。” 司徒云昭扬起头来,眼里的温情收了个干净,“请进来吧。” 木门打开,一个青衣玉冠的弱冠少年站在门口,只是看上去面色苍白,没有几分血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稳了稳方才一路走来有些吃力急促的鼻息,走进来开口叫:“三皇姊。” “瀚儿。”
第176章 梁王 司徒云昭站起身来, 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撚着佛珠,看着司徒清瀚, 目光带着审视。 司徒清瀚躬身施礼, 客气地笑, “平南王万安。小王久居深宫,这两年来,连宫里的宴会都不曾参加过, 一直未有机会亲自登门拜访,没有见过平南王了,还请平南王莫要怪罪。” 司徒云昭确实不曾见过这个司徒清瀚, 连司徒文泰驾崩之后的丧葬上, 司徒清瀚也只是匆匆一眼,跪在那里没有多久便因悲伤过度而昏倒了过去, 立刻便送回了殿里休养。 司徒云昭轻轻抬了抬挂着佛珠的手, 玉指纤长, “梁王身子弱, 何须多礼。” 司徒云昭客气而疏远, 看起来是温和的动作和言语, 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亲近, 甚至有些压迫。 反而是司徒清潇言语温柔:“来, 瀚儿。同皇姊一起替百姓祈福。” 司徒清瀚听到司徒清潇的话走过去,甚至腿是一瘸一拐的,他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闭眼礼佛。 “我身子弱,父皇先前在时, 令我不得开府立事,我没有官职,不得器重,手里连些赏赐也没有,只能捐些平日份例里省下来的粮米。皇姊,百姓陷于水火,这些日子我日夜难寐,可却自责于自己不能做些什么。”年轻的梁王面带怜悯与悲哀,虽然比司徒清洛还年长了几岁,看着却瘦小、弱不禁风。 司徒清潇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可有去看过淳儿了?” 司徒清瀚老老实实答道:“哦,那日柔嘉皇姊给四皇兄送了药来,四皇兄身子眼瞧着好了不少。不过四皇兄整日神情恍惚,兴致不高,也不愿出门走走。” 凉薄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梁王难道不怕他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么?” 司徒清瀚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平南王此话怎讲?” “梁王日日寝食难安,恐怕也不全是为了百姓吧?” 殿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司徒云昭手中的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皇上这些日子来荒唐不已,已经引得朝野上下万分不满了。有不少朝臣甚至已经起了另立新帝的想法了。两个年长的亲王已故,宣王不愿淌浑水,闭门不出,安王卧病,六皇子九皇子尚且年幼,主少国疑。若是需要个适龄又平庸的傀儡皇帝,你是最适合的。你苦心谋划,就是在赌,是扶持你为帝的消息先到,还是皇上起了疑窦,要你人头的消息先到。” 司徒云昭垂下眼,居高临下俯瞰,“当然,你的平庸,未必是真的。” “此话怎讲?”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至少,你比圣上要精明得多。” 司徒清瀚久病深宫,根本从未见过司徒云昭,却字字句句被说中。自己躲在深宫,韬光养晦,看着司徒云昭与司徒清洛鹬蚌相争,想着自己何时能有出头之日。连司徒文泰的丧葬上,自己都只是匆匆出现了一下,便佯装晕倒。他在民间大作文章,企图败坏司徒云昭的名声,可仍旧许许多多的百姓与文坛的后起之秀将司徒云昭视为枭雄,为她说话。但令他意外的是,司徒云昭突然轻而易举t地卸任了摄政王,放下了一切权力,司徒清洛竟也顺理成章地亲政了。 自从司徒清洛独掌大权,荒唐度日,他又令人四处煽风点火,在民间口诛笔伐,将民间对司徒清洛本残存的希望一扫而光,起义也就随之爆发了。他本身弱,唯一的爱好便是读书,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与读书人来往,便也无人注意到。殊不知,这些文人雅士都在民间文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作文章更是能够四处宣扬。他苦心谋划,以为真的等到了机会。 司徒清瀚跪在这里,只觉得身后悬着一把利剑,随时能刺穿他的脖颈,鲜血淋漓。这令他寒毛直立,“你究竟想怎么样。”他想,自己的亲皇姊在这里,司徒云昭大约也不敢乱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徒清潇开口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优雅而婉约,语气不急不缓,“这篇文章,梁王弟可还熟悉?” 司徒清瀚有些慌乱,展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皇姊,你这是何意?” 司徒清潇面容一贯的清净温和,目视着前方,用最是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他绝望的话,“你可愿助平南王一臂之力?” 司徒清瀚长舒了一口气,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否则呢?” “梁王倒是聪慧,只可惜这幅身子拖累了你,天寒地冻,梁王可要小心。”司徒云昭轻轻笑了笑,攥住司徒清瀚的肩,肩上传来几欲碎裂的疼痛,入骨入心,感觉整个人都被紧紧攥着,让他动弹不得。 而他身后的司徒云昭,一贯的云淡风轻,芝兰玉树,仿佛丝毫没有用力,只是在轻抚他的肩关怀备至而已。 司徒清瀚紧紧咬着牙,想说话,却痛得发不出声音,仿佛喉咙也被一起攥住了。 “瀚儿,平南王是为你好。你只肖应下,她可保你不死。” 司徒云昭放开了手,司徒清瀚痛得扑倒在地,他用手肘勉力撑住地板,咬着牙隐忍疼痛,“平南王,我不懂,以你的武力,早可以将圣上解决个千百回,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司徒云昭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因为本王要的,不止是这江山。” 说罢她蹲下身来,平视着司徒清瀚,目光审视,“那你呢,梁王,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从第一眼的审视司徒云昭便看得出,司徒清瀚的眼神坚韧、隐忍,那里面并没有对权力的野心和欲望。 司徒清潇转过来,微微扶起他,眼中露出怜悯与关怀,“瀚儿。” “我,只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自幼体弱,四岁时一场大病,自此缠绵病榻二十余年。这几年,你把控着御医院,没有你的命令,我便是请,也请不到御医来为我诊治,更得不到珍贵的药材。只能靠着几副汤药日复一日地熬,病魔缠身时,我的五脏六腑有时宛如针刺,我便咬着手帕,这样从天黑熬到天明。自从皇上亲政,变本加厉,连我们这些兄弟都视为草芥,动辄打骂,我惶惶不可终日,这宫里除了三皇姊,对我偶有关心,会送来一些药品补品,再无人过问过我,我虽是皇子,却在深宫中活得不如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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