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昭每日沉在书房里, 不时会接到文书, 转过了这个年, 一些计划似乎便要开始收尾了。 新岁前, 司徒云晴带人重修扩建难民营, 平南王府再次开仓放粮, 好歹让穷苦百姓和难民捱过这个寒冷的年。 也许是因为国之前途迷茫, 战火不断,君主不仁,百姓们仿佛格外珍惜这个新岁,万家灯火, 将都城映照得亮如白昼。街头巷尾,鞭炮声此起彼伏, 不绝于耳。可路上的行人却寥寥无几,让人无端地瞧出了许多悲凉来。 有司徒清潇协着司徒云晴料理家事,连团圆饭都事无巨细地打点,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和孕妇的喜好忌食,今年又添喜事,平南王府头一次新岁张灯结彩,过了这些日子,司徒云晴和司徒云暻心中早对司徒清潇有所改观,虽则仍旧心有隔阂,但有小云晚和开朗活泼的元灵在其中调和,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颇有了些年的味道。 今日除夕,一早,司徒云昭作为家主,便带领全家至王府祠堂,祭拜过天地神灵及祖先父母,不过每年至除夕子时,她还会再去一次,有许许多多不能与人言说之事,她只能向父母倾诉,即便他们已经没办法再回应她了。 不过不同的是,t这次她身旁有了另一个人。 车辇里,司徒云昭虽则一贯地语气轻松,司徒清潇还是不免看出了她脸上的落寞。 祠堂里香烛燃烧,一列列牌位画像摆放,庄严肃穆,司徒云昭叩拜过后,看着前方:“有时候累了,有些话,不知道能与谁相诉,便来这。” 数个除夕子时,她便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么? 司徒清潇心里发酸。 她走到软垫前,司徒云昭看出了她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蹙起眉头:“这不合规矩。” 一国公主向臣子下跪,即便是满门忠烈的王公将领 ,也断不能受公主之拜。 “从我决定与你在一起的那日开始,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是公主。” “你知道的,昭儿,我想要的,是另一个身份。” 不是公主,也非皇后,只是你的爱人。 司徒清潇反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司徒云昭愣愣地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在父母灵前叩拜,心潮翻涌,从心里滚上了眼眶。 “先王,王妃,我自知没有资格祈求原谅。若是先王王妃能允我陪伴、照顾昭儿,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她的,请先王和王妃放心。”司徒清潇跪下来,她的眼神虔诚而真心,又略带愧疚。 司徒云昭心中像是一块柔软塌陷了,她站在一旁,看着司徒清潇虔诚地跪在灵位前与自己的父亲母亲说话,仿佛她真的已经做好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准备了。 “如今都城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你善举良多,如今朝野上下,对你的风评越发地好,百姓更是将你视为救赎一切的神祇了。” 司徒云昭在她身后幽幽地开口:“天下人的看法,真的那么重要么?” 司徒清潇不假思索,却异常坚定:“重要。”对旁人来说或许不重要,但对司徒云昭你,很重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司徒清洛能稳坐皇位至今的原因除了司徒云昭的暂时退让,便是他出身皇族唯一嫡子的身份,民间百年来对于司徒皇室的忠诚与认可是轻易不会动摇的。而司徒云昭,她本没有皇族身份,即便司徒清洛禅位,旁人看来第一人选也是先帝其余皇子,而非司徒云昭这样的王公贵族、权臣,要想一世稳坐江山,必要得到百姓的认可。不是坐上江山,令百姓被迫认可,而是令百姓从心底认可。 史上有多少枭雄、权臣,手握大权,宫变称帝,却没有得到百姓的认可,最后惨遭起义、刺杀,落个悲凉下场。 司徒清潇怕,怕不能时时刻刻守护着她,给旁人钻了空子伤害她,她绝不能允许现在就埋下一丝一毫危险的种子。她要百姓安居,要司徒云昭后半生平平安安,她要在这座宫墙之下,与司徒云昭携手相伴一生一世。 司徒清漪的话,她反反复复地想过了。她相信她,即便做了帝王,后半生也会只有自己一个。 其余的,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愿与司徒家的人死生再不复见。 “昭儿,你知道么,我也想有一日,能称先王王妃一声,父亲、母亲。” 灵前烛火名洁光亮,微微晃动,像是他们给予的回答。 司徒云昭掀了掀袍子,也跪下来,在父母神灵面前,此刻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像一对接受着父母认可的恋人。 第二日夜里,皇宫的新岁宴。 重华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珍馐美酒流水一般摆上每一张高几,贺宴的皇亲国戚和朝臣内眷陆陆续续地进宫,走过朱红的地毯,欢声笑语,无论是否发自内心,但与宫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司徒清洛亲政后的第一个正式的宴会,他自然是格外重视,一身华贵的明黄龙袍,头戴平天冠,摆着帝王的架子,与皇后同坐高位,身后是雕龙画凤的金屏风,两人口中说着一些场面话。 司徒清潇许久没有进宫,也不想进宫,她看向门外,神情悲凉。仿佛透过金碧辉煌、红墙绿瓦的皇宫,在看城里的家家紧闭的昏暗与城郊不知在这个新年伊始能否饮上一碗热粥的难民。 诸位皇亲王侯公主皆列席在座,酒过三巡,正值酣畅,司徒清潇与司徒云昭一前一后出了殿,才松下一口气。司徒清潇突然扯下繁复的宫袍外袍,只着里面的宫裙,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一手拉起她,跑动了起来。 从未见过她这番兴起的模样,即便是天寒地冻的新岁冬夜,司徒云昭也不想搅扰她的兴致。而是回以微笑,跟上了她的步伐。 裙摆翻飞,司徒清潇不时回头闯入她眼中的笑颜楚楚动人。 冷风拂过,司徒云昭却仿佛更醉了些。 八年前的新岁宴上,她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 接过了她递来的青竹手帕,自此,再也没有忘掉过这个人。 那时的自己一定没想到今日,又是一年新岁宴,她牵着自己的手在皇宫里奔跑。 司徒云昭突然轻声道:“我真想与你就这样逃出这皇宫。” 司徒清潇笑着专注着踏雪,拉着司徒云昭躲过一茬又一茬的梅花,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两人停下来,司徒云昭拉过她,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 她们来到御花园的秋千旁,刚落过几场雪,而藤架上的秋千却纤尘不染。 司徒清潇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在烈焰般梅花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她颇有兴致,“你坐。” 司徒云昭宠溺地摇摇头,坐在秋千上,一副慵懒的神态,却不失半分矜贵。 司徒清潇从身后抓住秋千的藤蔓,半环住她,“昭儿,我猜,那方青竹手帕,你还带在身上,可对?” 司徒云昭倒不觉得窘迫,饶有兴致地挑眉,“你如何得知。” 司徒清潇总以为她与自己在一起之后,便减少了对那手帕的依赖,可是没想到那日,自己到白府去陪伴白蕤,直至深夜才归,便见她怀里抱着这方手帕睡了过去。 司徒清潇见了开怀,就坐在床榻边上,轻吻她的眉眼,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司徒清潇笑而不答,而是道:“有我不就够了么,那上面的刺绣都褪色了。” 她知道,那应当是这么多年来,司徒云昭一次次摩挲、清洗的痕迹。 司徒云昭看着远方,偌大的皇宫,一双桃花眼光华流转,似是拢了半世的风雪,“可是记忆永不褪色。” 她似是陷入了回忆。 司徒清潇弯下身子来,贴上她的脸颊,她轻启朱唇,缱绻柔情的声音就在耳边,“或许那日,我是故意的呢。” “故意,让你注意到我。” “故意,引你上钩。” 还带着一丝娇软拖长的尾音。 司徒云昭抬起眼来,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涌动,如烈火热切,随时失控。 她的金蟒黑靴踩在雪地里,令微微晃动的秋千停住。 她拉过司徒清潇入怀,一只手便能紧紧禁锢着她。 司徒清潇并没有慌乱,只是勾着她的脖子。 司徒云昭的吻来得放肆而急促,灼热的气息缠绕在两个人之间。
第180章 宫变 司徒清潇忽然间感受到了她与往日在外点到为止的不同, 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脆弱而疯狂,是司徒清潇从没有见过的那种。她平复了一瞬呼吸, “不行, 昭儿。” 可司徒云昭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架势。 司徒清潇渐渐招架不住, “昭儿……去昭阳宫。” 青竹手帕不慎落在了地上。昭阳宫不远,司徒云昭扯下身上的大氅裹住她,打横抱起她。 夜深了, 重华殿酒过三巡,觥筹交错。而这边却是一番春光,桃花摇摇晃晃落入湖水的怀抱, 云雨初歇。 司徒云昭趴伏在床榻上, 累极了闭目休息。 司徒清潇描摹着她的眉眼。 想到那日陪伴白蕤到深夜的事情,司徒清潇问道:“那日望月砂来, 是提到蕤儿的事情了么?” “是, 你妹妹情况如何了?” “倒是好了许多, 不过时有低落, 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瞧着, 还是不曾彻底放下。是望月砂说了什么么?” 司徒云昭垂着眼睛, “没什么。” 司徒清潇平添了一丝疑惑, 来不及追问,门外便响起了异动。 门外传来茯苓压低的声音,“主上,重华殿出事了。” “知道了, 门外候着。” 两人一同着了衣衫,穿戴齐整, 两人一同出了殿。门外已有茯苓、半夏带着一辆车辇候着。 司徒云昭将狐皮大氅系在司徒清潇身上,叮嘱她,“今夜我恐怕不能回府了,你速出宫,顾好自己。” 司徒云昭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如幼兽一般清澈透亮的眸子中了。 有爱、有不舍,有告别。 司徒清潇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认真又笃定,“我等你。” 半夏引着她上车,“公主,请。” 司徒云昭望着远去的车辇,目光晦暗, “重楼动手了么?” “回主上,已经t动手了。消息还未到京里,只有我们这边秘而不宣。” “把手好宫门。” 重华殿地上杯盘狼藉,群臣跪伏一地。皇帝这些日子以来阴晴不定,于是群臣也都未携家眷进宫。 司徒清洛将龙案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坐在龙椅上怒目圆睁,“朕只是说,今年朕初登基亲政,国库也不充裕,所以每年正月开仓放粮的惯例,今年暂且不执行了,你们一个个便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反对,朕做什么,你们都要反对,朕还有个做帝王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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