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面色不虞:“自古以来,立子以长不以贤,以嫡不以长,秦王贵为国母所出,既为长子,又为嫡子,何来立次子之说?” 魏思道与他对峙,神色不变,他将手中的遗诏呈到窦云面前,微微笑道:“遗诏上面有先帝的御印,绝非造假。” “先帝病重的那些时日身边只有你魏思道一人侍奉在侧,连后宫都被你遣散,除了你,无人再见先帝最后一面,先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亦或是有人成心造假,无从得知。这诏书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窦云将诏书撕碎,扔进了一旁祭祀的火盆中,他目光阴沉,盯着眼前神色逐渐变差的宦官。 “你......你简直胆大包天,先帝遗诏,岂是你说撕便能撕的?”魏思道额上青筋暴起,他强忍着怒意,道:“先帝遗诏所言句句为实,若有虚言,我魏思道天打雷劈!” 窦云嗤笑了一声,他冷冷地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宦官,眼里尽是不屑:“若当真如你所言,为何天子病重之时你便将宫门封锁,整个皇宫严令进出,朝臣想去探望一眼天子都无门,若不是你魏思道做了些什么手脚,天下人都不信!” 魏思道指着他,急火攻心,他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大喝一声:“有反贼公然撕毁先帝遗诏,是为大逆不道,禁军身为天子护卫,如此逆贼当前,你们还能无动于衷?” 话音刚落,无数守在皇陵外的禁军涌了上来,团团围困住窦云和文武百官。 窦氏大惊失色,她往窦云身后躲了躲,慌张道:“本宫可是先帝遗孀,未来的太后,你们要做什么?” 魏思道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扫视一周,发现了簇拥在群臣里的刘珏,便将他牵了过来,道:“先帝钦点的天子在此,诸臣胆敢不跪者,杀无赦!” 禁军亮出刀戟,寒光逼人,直直指向中间的群臣百官。 “微臣谨奉天子,以为国祚,永寿安康,福泽绵长。” 有人被兵器冷光晃了眼,颤颤巍巍地跪下。 越来越多的人效仿之,乌乌泱泱跪下了一大批臣子,少数人仍站的笔直,冷眼看着那些卑躬屈膝之人。 刘煜便是其中一个。 “孤不服。”他如是开口。 刘珏抬眼望去,只见他的兄长挺直如松,宽大的朝服随风飘扬,像是天边自由来去的一抹云烟。 刘煜嘴角噙着笑意,他道:“孤王虽不受宠,却也还未沦落到任人欺辱的地步,更何况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宦官。” “你魏思道一面之词,立遗诏时又无旁人在场,谁知道你那遗诏是先帝亲笔所书,亦或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他迎风而立,春风吹起他的鬓发,让人恍若见了翩翩少年郎,叫人移不开眼。 窦云看向他的目光中,头一次有了与往昔的厌烦不一样的神色。 “依孤王看,真正逆反的,另有其人。”他勾起唇角,横眉冷对,声色俱厉。 “大胆魏思道,假传圣旨,祸乱朝纲,培植党羽,其罪当万死以平民愤,不可姑息。” 一时间,禁军竟被他这话给摄住了,面面相觑,纷纷举棋不定。 他们为天子近卫,便要确保天子无虞,如今先帝已逝,只留下一纸不明不白的诏书,便让本就暗流涌动的两党掀起了腥风血雨,一时之间,天子难定,禁军便成了无鞘的刀剑,不知为谁所用。 魏思道忽地从怀中掏出传国玉玺,高举头顶,喝道:“昭朝传国玉玺在此,见此物如见真命天子,天子诏令,谁敢不从,杀了他!” 禁军甫一见到玉玺,神色肃穆,见玺如见人,便是有天大的疑点,也当以玉玺为先。 他们持戟缓缓逼近窦云和刘煜等一干人。 “还愣着干什么,敢有违逆天命者,斩首以示众!”魏思道微微提高了声音,警示道。 禁军将他们一干人团团围住,姚简挨着刘煜,冷声道:“不知你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出这个风头,简直自寻死路。” 刘煜回以一笑,道:“凡事出必有因,右扶风大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远方传来了铁蹄踏破官道的声音,如天边炸响的闷雷,滚滚而来,震的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 “看,这便赶上了。” 那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视线内终于出现了一道矫健的身影。 他的妻子策马而来,金戈在手,率领浩浩汤汤数万军队,大军压境,临阵于前。 待到付祂行军至皇陵前时,她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她抬眼,正对上刘煜浮着细碎笑意的眸子。 “无妨,全军随孤号令,诛杀逆贼魏思道,清剿君侧,以安天下太平!”
第22章 帝王 “微臣沧州谢氏谢清呈,愿追随秦王,匡扶皇室,在所不辞。”谢清尘翻身下马,一甩披风,径直跪下。 “臣未洲王氏王秋迟,愿追随秦王,复兴国祚,生死不论。”王秋迟于泱泱大军中俯首称臣,长跪不起。 “臣景州黄氏,愿追随秦王,愿殿下荡平四海,一统九州,延续昭朝千千万万世。” “臣蜀州荆氏,愿追随秦王,愿殿下泽被后世,德纳百川,从此中原安定,漠北再无王庭。” 昭朝九州州牧陆续参上,末了,身后的兵士齐声开口,声势震天。 “我等愿追随秦王,北拒匈奴,南平蛮夷,捍卫王室,万死不辞!” 刘煜面向这数万臣子将士,寒风吹拂他素白的孝服,他面色庄重,对诸位忠臣良将深深一揖,珍而重之。 “孤王定当,不负众望!” 窦云上前一步,单膝跪于刘煜身前,他深深一拜:“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姚简带着那少数不跪服魏思道的臣子纷纷跪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许多吊唁于皇陵前的宫女太监亦纷纷跪下。 大势已去。 魏思道拉着刘珏的手微微发抖,他面色狰狞,浑浊的老眼暴突,忽地,他将那玉玺举的高了些。 “天命在此,他刘煜哪门子的受命于天?” 刘珏见事已成定局,他挣脱魏思道的手,面朝刘煜,拜服下去。 “皇兄为嫡长,珏自愧不如,皇兄既受命于天,愿此后万象更新,国运昌隆,皇兄为万岁,当与天地同寿。” “你!”魏思道要上前来拉刘珏,却被刘珏一把挥开,刘珏冷冷地看着他,道:“魏思道,你不知悔改,肆意妄为,捏造遗诏,要挟皇子,你该死!” 魏思道嘴唇微微嚅动,像是要说什么,终于,他面向身后神色各异的朝臣,将手中的传国玉玺高举过头顶,狠狠一摔—— “昭朝气运已尽,秦王焉知是人是鬼,先帝之后,再无皇室中人——” 窦氏面色一白,她怒气攻心,指着魏思道:“老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付祂身轻如燕,飞身过去将玉玺稳稳接住。她抬眼看向身边的刘煜。 那人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哈哈哈,我说,那秦王刘煜,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子——”话音未落,魏思道死死盯着眼前面不改色的窦云,窦云轻飘飘地将袖刀收回宽大的朝服衣袖中,淡淡瞥了一眼。 “逆贼已死,秦王当立,阉人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诸位切不可信以为真,受他蛊惑。” 魏思道抓着窦云的衣角,缓缓倒了下去。 他仰望着四方澄澈的天,喃喃道:“陛下,是奴才无能,没有完成您的遗......” “愿。” 顷刻之间,变故突生。 刘珏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魏思道,眼睛微微睁大,红了眼眶。 禁军群龙无首,付祂将玉玺举起,高声道:“乱贼已除,诸位可安心送秦王和二殿下回宫。” 夺储之争就此落下帷幕。 此番沧州谢氏带领其他八州数万人进军勤王,诛杀逆贼魏思道,扶秦王刘煜为天子以正其道,明争暗斗了数年的窦,魏两党以宦官死,秦王出宣示了大将军窦云的大获全胜。 乃至于本以为会发生的地方军队与禁军之间的交锋也未如期发生,不费一兵一卒,魏思道不攻自亡,其势力土崩瓦解,禁军统辖之权从此归属天子手中。 昔日冷清无人居住的太子东宫,如今有了活人气。 “禁军在看到地方军队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们再无胜算,与其跟着魏思道打一场必输的仗,倒不如就此倒戈保存实力,丢掉魏思道这枚无用的棋子。反正最终他们仍是天子近卫,他们心里很清楚,天子害怕大将军和地方军队手中的兵权,所以势必要依靠他们。”刘煜站在一边,看齐扶枝帮他除院子里蔓生的花草。 “你倒是春风得意,缘何叫我来替你清扫院子?”齐扶枝躬着身,满脸怨气。 “臣子效命皇室,天经地义,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如何货与帝王家呀?”刘煜漫不经心地晃悠到了门口,瞥到了墙角的一丛杂草,道:“还有这里。” 他在门口张望了片刻,见宫道上只有匆匆行过的宫女太监,失望地收回了眼。 “大将军肯定会向你要禁军的统辖权的,到时候你怎么办。”齐扶枝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小跑了过来。 刘煜泄愤似的踢了踢门槛,烦躁道:“还能怎么办,给他呗。” 齐扶枝微微一愣,他有些诧异地抬头:“你甘心就这么给他?” “不给还能怎么办,孤又打不过他。”刘煜小声嘀咕:“怎么还不回来。” 齐扶枝挽起袍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恨铁不成钢地骂:“家都给你败完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还没捂热乎,就被你送出去了” 宫道上终于出现了付祂的身影,她带着付英,缓缓从宫道那头向这边走来。 刘煜眼前一亮,他蹲下身,戳了戳齐扶枝:“看看,孤仪容还算得体吧。” 齐扶枝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那眼神大概是觉得他有病。 “看着挺人模狗样的。”他如此点评。 刘煜挤了一下他:“一边儿去,给我挪个地儿。” 齐扶枝朝一边让了让,一个当朝待登基天子,一个世族贵公子北庭侯,两个人肩挤着肩,一起蹲在宫门的角落里除草。 “你有病吧?装了这么多年窝囊终于给你脑子装坏了?”齐扶枝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明明这人刚刚还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他到处跑,这会又跟个小娘子似的安分的不行。 刘煜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活,他小声道:“别吵。” “......” 付祂甫一进门,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两人。 她有些纳闷,靠近了些,试探道:“王爷?” 刘煜并未转过身来,反而身边看不清面容的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刘煜忍无可忍,他抓了一把杂草劈头盖脸地扔向齐扶枝:“齐扶枝,你有完没完,信不信孤王治你个怠慢君上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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