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你们眼里是供人宣泄的玩物,你们只需要有强横的武力,便觉得自己所占有的一切都该臣服于自己,稍不顺从就愈加折磨,直至死亡。” “毕竟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们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被人拿回去的,所以你们不惜毁掉,也要让他面目全非,不肯留一片净土。”她直直地望进朵颜的眸子,她想从里面找出一些类似于嗜血,或者狼群看见猎物般的兴奋。 他们本该这样,一提及女人,土地,就会变得疯狂至极,丧失理智,只剩下了本能的兽欲。 可是朵颜的眼睛里没有,她的眸子里是清澈的草原蓝天和澄净的碧水湖泊,与阿满拉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截然不同。 路边有微弱的呼救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好心人,给些吃的吧。” 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晃着手中的破碗,裹着草席,对路边经过的人轻轻呼唤,奢求一点可怜。 付祂忽地觉得很讽刺。 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 她对匈奴征战了十年之久,可是匈奴还是踏破了边宁十二镇,铁蹄无情地碾压着百姓和她的部将,不留余地。 她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沧州,对谢氏鞠躬尽瘁,可每年依然有无数人死于饥荒或灾祸。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在这乱世之中,人人独善其身,一人所能作出的改变微乎其微,即使她努力了这么久,她所希冀的那个太平盛世仍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依旧无尽的战乱和烽火。 付祂忽地觉得很累,她移开目光,声色藏着深深的厌倦:“在朵颜将军面前失态了,让将军见笑了。” 朵颜沉默地看着她,她单手解下腰间钱袋,将里面的钱币尽数抖落进了老人的破碗中。 钱币落声清脆,如碎玉击盘般,饱含着乱世之中流离之人的祈盼。 她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老人家,你且将就些,只有这么多了。” 老人连连道谢,他佝偻着身子,单薄的草席被风穿过微微鼓起,他的声音中有着颤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感怀。 “谢谢......谢谢,您真是菩萨心肠。” 朵颜笑了笑,却没了先前那股张扬劲,有些沉重的,她道:“我的部下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替他们对您道一声错。” 阿满拉一帮人入城之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夺人子女,抢人钱财,烧人房屋,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朵颜虽为主将,却仍无可奈何。阿满拉的父亲是部落首领,此番前来虽说是让她带其子作战,实则部下们虔诚的信仰他们的单于,也一并将他的儿子视为神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曾多次给单于传信,指责阿满拉苛待十二镇百姓,恣意荒淫,无恶不作,但单于总是轻飘飘的一句“吾子尚小,多有不理事之处,朵颜将军还要多多包涵。”给堵了回来。 是故朵颜便日日躲进秀芳楼,眼不见为净,索性不去看这人间炼狱。 如今她终于正视了这番凄凉景象,对这些饱经苦难的人道一句错。 付祂抬眼看向她,眸色依然平静,她缓缓开口,道:“朵颜将军,您是真性情,这点我敬你。”
第20章 鸣金 此夜曲中闻折柳,人声伶仃马身瘦。 军帐里热热闹闹地办着庆功宴,匈奴自去年十二月间攻打边宁十二镇,历时两月有余,终于完完全全地攻下了十二镇。 朵颜高居主将上座,她目色平稳,端起一碗烈酒,朗声道:“边宁十二镇收入囊中,在座各位功不可没,回到部落之后我自会如实禀报单于,诸位必定重重有赏!” 座下的将士大多都是匈奴人,还有少数中原女子,都是朵颜招入麾下的。 其中便有付祂和付英。 “将军英明!阿满拉世子英明!” 阿满拉站起身来,他豪气干云地痛饮了一碗酒,高声笑道:“在座的兄弟们,都是我们部落的好男儿!本世子从各处搜刮来的女人,供你们随意享用!” 说罢,他挑眉看向朵颜,醉意朦胧,眼神里却分明是挑衅:“将军以为如何?那叶镇的女兵们可烈呢。” 下座士兵的呼声一潮高过一潮,朵颜冷了脸,她重重将酒碗放下,语气不善:“庆功宴意在嘉奖勇士,而非供人欢淫。” 阿满拉轻嗤一声:“从前没看出来啊,将军怎么跟那些婆娘一样磨磨唧唧的,真是扫兴。” 他无趣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坐在付祂身边。 士兵们也大多对朵颜不满,他们好不容易夺下了边宁十二镇,这片土地连同女人,都应该是他们的,谁料朵颜几次三番斥责他们,搞得人败兴而归。 “那些人本该成为我们的奴隶,给她们机会来取悦我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伺候的好的,被我纳入房中,少不了金银珠宝,美酒佳肴。”阿满拉径自倒了酒,他小声嘟囔着,眼神却不安分地瞥向付祂。 那眼神火热,像是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恶兽。 他肆意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付祂喝了点酒,颊上浮了层薄红,看着像是初春三月开的粉花,娇艳万分。 想让人一吻芳泽。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阿满拉的手摸索着探向前,他缓缓靠近自饮自乐的美人,闭了眼,就这么亲了下去—— 却被人抵住了胸膛。 阿满拉烦躁的睁开眼,见美人脸近在迟尺,仿佛再靠近半分,就能与她耳鬓厮磨。 付祂纤长的五指抵住他精壮的胸膛,眼角眉梢含了笑,浸了些微湿的醉意,看着湿漉漉的,乌黑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一样,清澈万分,里面藏着欲与痴。 她微微靠近阿满拉,吐息间有着独特的酒香,轻轻喷洒在他侧颊。 阿满拉被她撩拨的难受,猴急地想要挣脱那层束缚,将美人揽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可那五指却任他挣扎也纹丝不动。 他缓缓覆上那纤柔却又强硬的五指,轻轻摩挲着。 “美人,这是作何,叫我好生难受。” 付祂抬起眼,那双眼里似是有欲火燃烧,她唇角漾了点肆意的笑,像是勾引,语气也带着点醉意,和着中原女子特有的娇媚,轻轻撩动着他的心弦。 “世子别急。”她酿着醉和欲的眸子扑朔迷离,她的唇角勾人,眼尾也勾人,都染上了微粉的红。 她的指尖在世子的胸膛轻轻点了点:“今夜子时,来帐里找我,届时世子想做什么,都可以。” 阿满拉已经顾不上思考了,他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是要了人命,似是而非,欲拒还迎,让他欲罢不能可又做不了什么,邪火蹿了上来却无处发泄,他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笑得荡漾的女人,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 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直到付祂松开了五指,那张明艳张扬的脸转了过去,他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待他再回神时,付祂已经离了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酒杯,杯沿还有些水渍,在灯下晃着迷离又诱惑的光泽。 像极了付祂饮了酒的唇,娇艳欲滴。 “翠......翠公子,等我......”阿满拉抚摸着胸口刚刚被抵住的地方,神色陶醉,像是已经预想到了今夜的美好。 圆月高悬,月光清亮亮地撒向孤冷的西北边境。 付祂出了帐,她拧着眉,一遍一遍地用刺骨的凉水冲洗着阿满拉摸过的那只手。 方才还意乱情迷的面庞此时满是冰冷。 似乎觉得一遍一遍的冲洗还不够,付祂索性让付英拿着瓢,她就着淅淅沥沥淋下的水,使劲地搓着那只手。 直至本来粗糙的手都被磨红破了皮。 “真想把这只手砍了。”付祂将手举到自己眼前,一脸嫌弃。 付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刚想开口,却又似想起了什么,道:“将军刚刚真是......” 付祂眼刀一扫,她似乎知道付英要说些什么。 “......”付英识趣地住了嘴,只道:“将军真是舍身忘己之人,付英钦佩。” 付祂甩干净了手上的水渍,她环顾一周,见四下无人,微微靠近了付英,小声道:“池海那边都准备好了么?” 付英点了点头,亦小声答:“谢公子和池海兵分两路,已经围住了这处的营帐。” 付祂抬眼,帐外的风沙很大,吹的她眸子微微眯起。 “今日吹的是西北风。”她道。 匈奴驻扎于此的军营正是呈西北方向排列。 付祂轻声笑了笑,她像是自语:“天助我也。”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朵颜宴上被阿满拉搅了心情,顿时失了兴致,便借口早早离开了宴席。 她神色郁郁,坐在营帐外的一处山坡尖石上,仰头闭眼,感受着黄沙扑面,寒风狠狠刮过她的脸颊。 酒稍稍醒了些,朵颜复睁开眼,远处雾霭重重,便是清明的月色也破不开这万丈迷雾。 她赌气般的抓了一把沙土,狠狠抛向远方。 “我身为单于亲封征讨中原的将军,凭什么处处都要让着那个纨绔世子!” 越想越气,她像是撒起了酒疯,抓了一把又一把的沙扔向远方。 “什么狗屁世子,只知道吃喝享乐的家伙!”藏了一肚子气,终于得处发泄,她红着眼,满是郁郁不得志。 直至身边的沙土被她刨了一个大坑,她才精疲力竭似的坐下,仰着头,失神地望着远方黑的似墨的群山。 等等,西北荒原之地,怎么会有影影重重的山? 敏锐的朵颜当即惊觉,背后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酒意被彻底驱散,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的雾霭群山。 那些“山”挨得极近,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些不是“山”,而是一个个摩肩接踵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森冷的杀意,兵器的冷光与月光交融,融成了更清明的月色。 朵颜心知已被包围,久经沙场的她清楚地知晓绝对不能惊扰不知虚实的军队,故面色不变,像是刚醒了酒一般,嘴里嘟嘟囔囔着“行了行了,骂够了,回去吧 ”,便向着灯火通明的军营走去。 甫一回到军营,朵颜神色肃穆,她将桌案上的酒碗狠狠一砸,一直嬉闹成片的士兵便安静了下来。 她额间渗出了汗,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撤......撤兵!” 士兵们安静了一瞬,忽地爆发出了哄然大笑:“将军说什么呢,边宁十二镇刚被我们攻下,哪来的敌军啊?再说沧州驻扎的朝廷军都撤走了,就凭区区沧州三万人军队,面对咱们这八万大军,他们要是上赶着来送死的吗?” 朵颜看着席间神色各异的士兵,有嘲讽,有不屑,却唯独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世子都没走呢,咱们也不能走!” “这将军当的真窝囊,仗不敢打,人不敢杀,连有点风吹草动都闻风丧胆,不知道单于怎么会让她当咱们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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