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有人轻轻叩响了未央宫的殿门。 付霁扔下风筝,屁颠屁颠地跑去开了门。 来人是窦氏身边的大宫女。 刘煜看了付祂一眼,眼神冷了下来。 “何事?” 大宫女不卑不亢的一揖,答道:“太后多日未见皇后娘娘,心里甚是想念,想邀皇后娘娘前往花苑一聚。此时春色正好,百花齐放,当是赏花的好时节。” 刘煜上前两步,微微挡在付祂身前,眸中有些警惕:“朕陪皇后一同去。” 大宫女仍是半躬着身,声色不变:“陛下政务繁忙,太后不忍心搅了陛下清静,只请了皇后娘娘一人,陛下,何必如此风声鹤唳呢?”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刘煜袍袖下的五指紧攥成拳,骨节泛白。 付祂忽地将手伸了过来,宽厚的掌心包住了他的,刘煜回头,见付祂对他安抚一笑,低声道:“无事,陛下不必担心,我去去便回。” 说罢,她松开了手,从容地跟着宫女走了。 付霁有些懵懂,她刚想去问刘煜发生了什么,为何付祂走了,不成想一抬头就瞧见了刘煜阴沉的吓人的脸。她蓦地想起几日前刘煜说的要把她埋了的话,不由得噤了声,低头拨弄着手里的风筝。 窦氏正在花苑里赏花,身后跟了好一众后宫妃子。 见付祂来了,窦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她洁白如玉的细指拈着一朵牡丹,对身边的妃子道:“这牡丹开的真好。” 身边的妃子用帕子捂着唇,笑声婉转动听:“这花开的好,但在太后娘娘您面前,还是黯然失色了。” 窦氏眉开眼笑,她抚摸着娇嫩的花瓣:“你们这群小姑娘,嘴跟抹了蜜一样,甜的不得了。” 又一美人道:“太后娘娘哪里的话,姐妹们说的都是真话,太后娘娘凤舞之姿,可比国色天香的牡丹还要夺目几分呢!” 大宫女将她扔在一边,自个儿去服侍太后了,像是没看到付祂一般,一群人有说有笑,连个眼神都舍不得分给她。 付祂自知受到冷落,便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断她们的兴致,只是垂手默立,静静等着。 像是终于注意到一边还站了个人,窦氏语气淡淡,她看了付祂一眼,道:“人都来了还杵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苛待你呢。” 付祂行了一礼,道:“臣妾不敢。” 窦氏冷哼了一声:“过来一同赏花吧。” 付祂应了声,过去替了大宫女的位置,轻轻拖着窦氏的小臂。 身后的妃子们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毕竟她们只在入宫的时候匆匆见了这位传说中尊荣无极的女将后一眼,并未如此近的打量过。 却见付祂神色柔和,除了眼角眉梢有着在战场磨砺多年而终年不去的森然锐意,并不见的有杀伐之色。 毕竟常年征战沙场,刀尖舔血的人,面容总是极为可怖,不怒自威。 “听闻新帝自登基以来边日日宿于未央宫?”窦氏貌似不经意的一问。 付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来折腾她的,她可真是不擅长应付深宫之事。 “是,陛下忧心国事,每每批奏公文至深夜,未央宫离崇德殿近,陛下图轻便,便时常夜宿未央宫。” 谁料窦氏黛眉一竖,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怒气:“新帝纳了妃子,填充后宫,本意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皇后怎能因一己之私,霸占君主,使得宫中其她后妃受了冷落,日日临窗垂泪,思盼帝王!” 付祂一惊,便急急跪了下来,连连认错:“臣妾并无此意,太后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第25章 暗流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付祂额间渗了细密的汗珠,她不知如何面对太后的发难,便只能直直跪着,恳请窦氏消气。 “哀家也是深宫里出来的女人,最知冷暖,今日皇帝待你好的要不得,明日便可弃之如敝履,与其有这心思把皇帝的心霸着,倒不如好好拉拢宫中的姐妹,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独自过活。”窦氏神色冷淡,语气全无波澜。 付祂垂眸:“太后教训的是。” 窦氏仔细打量着她,付祂与刘煜向来聚少离多,对素未谋面的天子生母更是陌生,窦氏也未曾正眼瞧过她。 毕竟窦氏早在付祂之前就给刘煜选了不少良家子女,都被他拒之门外,谁知最后刘煜竟相中了出身无名的一介草莽。 因此窦氏对付祂实在提不起来喜欢。 她挥手屏退了一干后妃,大宫女带着后妃们去了别处,偌大的花苑便只剩了窦氏与付祂二人。 窦氏只神色痴痴地望着那朵牡丹,她开口,声色不禁染了些哀伤:“先帝总是说哀家有牡丹之姿。” 付祂道:“臣妾也这般以为。” 窦氏忽地笑了,她看着卑躬屈膝的付祂,道:“煜儿很喜欢你,哀家看的出来。” “能得陛下欢心,是臣妾之幸。” 窦氏摇了摇头,风华犹存的眉眼尽是酸涩无奈:“人心易变,你觉得他能喜欢你多久?” 都说帝王薄情,但付祂却仍觉得,刘煜并非朝三暮四之人。 但天子之心本就是天底下最易变的东西。 于是她答:“臣妾不知。” “于此深宫之中,身边虎伺狼绕,人人都想借机上位,恨不能除你而后快,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也并非全然心悦于你,假以时日,若是帝后离心,你又该何去何从呢?”窦氏将她扶起来,声音轻柔,她苦口婆心:“今日一番训*,并非责怪你,只是让你知晓人情凉薄,你又自小无依无靠,谢氏虽权大势大,终非你母族,无法为你在这深宫中撑腰。女子于这九重宫阙中便是漂泊无依的浮萍,仅靠着帝王朝秦暮楚的宠爱妄想立足,是自毁前程。” 付祂便是个傻子,也听出窦氏一番言论之中的含义了。 她敛容肃眉:“太后所言固然有理,只是臣妾并非只是陛下的皇后,亦是昭朝镇守边境的将士,若将自己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便是抱负不得施展,终生不得志。与其郁郁寡欢而死,倒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臣妾本愿戎马一生,为守卫西北边境鞠躬尽瘁,偶得陛下抬举,成为陛下结发之妻,便更应尽皇后之责,对内肃清宫闱,对外击退外敌,这便是臣妾此一生的抱负。” 她抬眼,第一次直视窦氏有些慌乱的眼神:“太后好意臣妾心领,只是阿谀奉承,勾心斗角并非臣妾一介莽夫所能做的。臣妾一心报国,报君,从未想过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事,还请太后慎言。” 说罢,她转身欲走,不再理会窦氏。 窦氏被她一番话说的狼狈不堪,她看着付祂决绝的背影,急急道:“你所尊奉的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还要报效于他吗?” 付祂脚步微顿,她回头。 窦氏平息着怒气,她冷笑一声,将身旁的花丛胡乱拨开:“当年,哀家身边的大宫女便是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被他割下了头颅,放在这锦簇的花团之中......” 她说着,语气也不自禁地染了些许惊恐:“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总有一天要让我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他不认哀家,不认哀家的兄长,你以为,他会真的将你这个甚至没见过几面的女人放在心上吗?未免太可笑了!” 付祂静静地看着窦氏因恼怒惊惧混杂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平声道:“臣妾既已嫁给了陛下,一生一世便是陛下的妻,之后的路,多难走,臣妾都会陪着陛下一同走下去。” 不问生死,不计得失。 她收回视线,径直离去。 窦氏久久地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像是不能回过神,良久之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痴情总被痴情误啊......” 付祂出了花苑,长舒了口气。 和窦氏的擀旋让她精疲力尽,窦氏想要拉拢她借机彻底掌控刘煜的意图不言而喻,恐怕刘煜也早已知晓,是故她方才要过来时刘煜的情绪才会如此失控。 她仰头望天,日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眸子。 有一只风筝摇摇晃晃,飞过了宫檐。 是付霁的风筝。 她唇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渐渐散去。 她不愿去干涉朝堂之争,有人却硬要将她拉进纷争的漩涡,但至少,她身边一直有人作陪,能让她短暂地忘记那些繁琐的事情,这便足矣。 “皇后娘娘?”身边有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付祂转眸,是一位端庄大方,眉眼含羞的女子。 见付祂看向她,女子忙要行礼,刚行了一半,便被付祂止住了。 “不必多礼。” 女子微怔,旋即轻笑:“多谢皇后娘娘。” 她敛容,从容道:“臣妾沂州陈氏之女,陈参商。” 付祂恍然,此女她有印象,初入宫之时,当属她家事最为显赫,乃沂州州牧亲女,尊贵非常,初入宫便封为了婕妤。 她温和地笑了笑:“仙姿玉貌,令人久久不能忘怀,我记得你。” 陈参商有些错愕,像是不知尊贵如皇后第一眼就记住了她更震惊,抑或是荣宠无极的国母在他人面前竟自抛身份,不称“本宫”,而是用最寻常不过,连凡夫俗子都能用的“我”自称。 她有些受宠若惊般,忙低下了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说罢,她又问:“皇后娘娘是要回宫么?” 付祂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 陈参商抬眸,清澈婉转的眸子里藏着些许期盼:“臣妾也要回宫,正好和皇后娘娘顺路,不知可否与皇后娘娘同行。” “乐意至极。”付祂笑道。 陈参商面色有些欣喜,她不知付祂竟如此平易近人,便和付祂并肩,踏着日暮夕色缓缓沿着宫道向回走。 “臣妾久仰皇后娘娘英姿,如今得一见,竟比远望还让人觉着惊心动魄。” 付祂闻言,道:“缘何惊心动魄?” 陈参商笑答:“先前鲜少见到皇后娘娘,只是从别人口中知晓两分,便觉得皇后娘娘身为一介女子,竟能有男子般的胸襟与胆识,着实让人佩服,如今一见,却只见娘娘柔情似水,温和有礼,跟我们这些深闺女子并无二致,全然没有男子身上的威猛,想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付祂摇了摇头,她道:“男子女子本就无分别,男子可上阵杀敌报效祖国,女子为何不可?我们自幼便被教导,女子要相夫教子,深居简出,他们没有给过我们刀枪剑戟,并一并杜绝了我们上战场的可能。可他们焉知女子当真不如男?我镇守西北多年,见过许多胸怀壮志,心系天下的女子,她们与男子一样有着浴血杀敌的志向,慷慨赴死的决心,是故将她们收归麾下,成为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女子军。女子生来便不是养在深闺中的,我们应当走出来,去看看漠北高原,大好河山,那时再下定论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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