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张萍声音都提起来了。 慕与潇看着她现在的表情,觉得她跟大舅长得是蛮像,亲兄妹。 “对,朋友刚来这边工作不久,房子还没找好,先住我家了。” “哦,那也好的哇,你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张萍忍耐着,见慕与潇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语气里带了火,“这个人是谁?你要不要讲?” “柳墨。” 慕与潇看着她的眼睛说出她们已知的答案。 韦安如到家的时候,柳墨正打电话,看到她后没说两句就挂了,“你这么快回来了?” “与潇让我过来跟你说一下现场情况,她妈确实过来了,风尘仆仆脸色难看。今晚肯定得住下,你今晚住我这吧,明天白天再商量。” “张萍阿姨呢,要跟女儿独处,也打发我走。让我明天去吃饭,她还要下厨。” 柳墨呼了口气,冷幽默道:“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我小姨做饭,我蹭一顿也没什么吧。” “就怕你明天就不能叫小姨了。” 韦安如的意思,是张萍今晚估计就能审问出个大概,到时候不得气个半死,哪还能认柳墨这个外甥女。 柳墨瞥她一眼,爽快道:“婆婆。” “……” 韦安如比了一个大拇指:“要不怎么得喊句柳老师呢,临危不乱,还有心情说笑。我都没那么紧张了。你不知道,刚才路上,与潇表情多难看。见到你婆婆,一点表情都没有,我都担心她情绪失控。” 柳墨听得眉上忧色,自嘲地笑了一声,“因为来的不是我亲妈,我当然不怕也无所谓。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她要紧张死了。” 说着起身,“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她妈一进家,瞒不住的就瞒不住了,我躲在这里没有意义。如果都让她去扛着,她妈生气的同时,还会看不起我。” 韦安如吓得直接拦住她:“你冷静!不行啊,与潇交代过的,她不喊你,你不能回去。你现在回去火上浇油怎么办?” “我不放心。”柳墨坚持要走。 “张萍阿姨脾气一直挺好的,又很疼与潇,我觉得顶多骂她两句,不至于怎么样,你别太担心。你一去,那说不好了,万一她们母女俩还没讲明白,看见你更生气了。” 柳墨在原地转了个身,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是,这种时候我有必要陪着潇潇。她不让我去,除了怕她妈更生气以外,一定不想我挨骂,可我不能安心接受这种庇护。” “让我今晚待在这里,我也不可能睡得着。” “我不认为,我不出现,一切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韦安如深知,她不应该过多掺合,这件事是慕与潇跟柳墨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柳墨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去吧,你们有话好好说。” 送柳墨出门,她还是不放心:“那个,柳墨姐,需要人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飞奔过去。” 她把柳墨说笑了,柳墨领了好意,但是摇头:“你睡吧。晚安。” 刚才她给费娴打电话商量,费娴也是劝她别过去。别掺合人家母女俩的事情,到时候哪头都不讨好。 “可是,我不能接受半点,她离开我的可能性。” “我等不了。”
第92章 交锋 夜色一更一更, 铺天盖地。 走在路上,柳墨看着自己的影子像会移动的树影,虽然枝干僵硬。 她想到更久远的记忆, 想到第一次见到张萍时,对方打量她的眼神。 那时张萍还年轻,丈夫去世没多久, 所以远没有现在看着和气,脸上又总不经意流露悲痛。 但对着柳墨,她流露出那种盛气凌人的怜悯。 柳墨一度非常讨厌。 既恨屋及乌地讨厌柳墨,又带着同情, 因为她也知道,失去母亲进入重组家庭的女孩子,总不会过得太幸福。 所以她很疼惜慕与潇,也没考虑过再婚。 印象里,柳墨听到的就有几回,有人要给张萍介绍,或者有人表露出想跟她在一起的心思, 她都果决拒绝了。 柳墨是从继母那里听到的,继母说起时都是嘲弄语气, 意思是这种没必要的坚守完全是自讨苦吃,还以为自己比谁高贵嘛。 所以柳墨一直都清楚, 对张萍而言, 慕与潇意味着什么。 她羡慕过慕与潇。 虽然同样失去了双亲之一, 但慕与潇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在小慕与潇脸上是看不见任何悲痛的, 孩子往往真实, 当生存需求都能被满足时,就不会被阴影笼罩太多。 那还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 柳墨看得出来。 需要装的是她,她总不能在人家家里哭丧个脸,想自己妈妈。 所以,她曾经也不喜欢慕与潇,冷言冷语,没好脸色。 所以,她在这个时候,承认她很怕,怕再被放弃一次。 掉进河里先救谁的话,究竟只是一个玩笑话。 事实上对力量有限的人来说,不要轻易下河救人才最明智。 慕与潇也跟她说过:“不是所有人,我都会冒着危险去救,我一辈子只下水救过一个人。” 但是,如果一定要选,那答案也是有且仅有的。 张萍的存在,跟柳国在她生命中的意义不同,柳国并不那么爱他的女儿,何况他还有更听话、亲近的女儿。 她走在慕与潇回去的路上,她其实也能想到,在安如所说的潇潇笑都笑不出的时候,潇潇在想些什么。 人是可以勇敢、任性、追求自我,甚至没良心的,这些都没那么难办。 但后果呢? 做出那些事,柳暗花明还是雪上加霜。 在毁掉内心和生活的平静之后,是否真能得到想要的满足。 会不会自责,会不会互相埋怨,会不会后悔和厌恶。 柳墨爱慕与潇,不仅因为她对自己不错,满足这一条件的人有时是全无魅力的,“对我好”这个特点随时可以消失。 她跟慕与潇在一起是因为,她们心意相通。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俩完全理解彼此的幽暗和光亮,用时新些的话来说,她们都是淡人,热情只对彼此。 在她们看来,“情”这个字在生活里,所占比例其实要比大众以为的少很多很多。 “利”才是一切选择的根本,享乐和吃苦,都是因为当事人有所得才能坚持。 多数时候这个“得利”不仅是世俗公认的钱币珠宝或名誉地位,虽然看不见但不表示不存在,每个人需要的不同。 为了修饰从中得到的快感,人们开始用“情”去合理化。 毕竟重感情的人,自古就比重利的人听上去高尚。 忍受不幸福婚姻的人更愿意被说成无私奉献,被说为了家庭和孩子,贴上传统和良善的标签,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和从不幸中得到的扭曲式满足感。 正因为如此,人不得不思考,做选择时,要让自己看上去是更重感情还是更重利。 对慕与潇来说,选母亲就是孝顺,是感情类的抉择。 但选爱人就是自私,容易被归结为利益类的。 但对柳墨来说,若以后同样处理这种事,选父亲则是愚孝,是懦弱和荒谬,是利益类选择。 因为如果心中无“利”可图,怎么可能犯贱。 坚定选择慕与潇,则是深情,是她应该做的。 往往能两全其美最好,如果不能,就是这种时候了。 她一定会选慕与潇,但是慕与潇会怎么选? 柳墨想了一路。 她给慕与潇发信息:“我在门外,我想进去陪你一起跟她聊一聊,你来决定。” 隔着一堵墙,屋里的母女俩选择互相熬着。 当一个夜晚没有降临到头顶的天空时,慕与潇也许为之畏惧和恐慌,尽可能地希望它来的再慢一点。 但是,一旦夜晚真的来临,只有平静地走进去,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她甚至是温和的,是安静的,在说完柳墨的名字之后,把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她妈妈腿上。 “今晚有点凉。” 张萍被盖了一下突然就委屈了,她很不高兴,但是眼泪又憋不住。 她觉得她自己这两天受苦,简直生不如死。 慕与潇看见她把眼泪忍下去了,“通常,解决问题的都不是愤怒跟眼泪。不过,它们很适合表达失望和不满。” “妈妈,现在我们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表达情绪?” 她轻声询问,但不是反问。表情跟眼睛里只有关切和安抚,没有一点负面的会引人暴怒的不配合。 “我是很失望。” 张萍跟她表达说。 慕与潇点头:“我知道,按你的想法,我最好不要跟柳墨再联系,像之前那样断开来往。” “你何止是联系。联系就算了,你这……”张萍扫视了一圈,越看越生气,拿起桌上的红色茶杯,“这算什么啊你?” 说完像嫌杯子烫手一样,往茶几上一扔。 力道没控制好,杯子因为不大,翻滚几圈后掉在了地上,一声清脆。 慕与潇眼睁睁看着杯子磕坏了一角,心疼了一下,是柳墨很喜欢的杯子。 她将目光从地上拎起来,放在她妈妈脸上。 张萍没打算摔砸东西,也没想到,心虚地避开女儿的视线,但不会低头说自己做得不对。 慕与潇没恼,起码表情没有炸掉,原谅了这一行为。 只是给了适当的沉默,足够张萍自我消化。 “我现在过得很好。”慕与潇这样告诉她。 “比我一个人的时候更好,这就算当下的意义了,别的还需要算什么呢?可能我不知道。” 张萍听得崩溃:“你糊涂了,妈妈一直对你特别放心,觉得你是懂事聪明的孩子。你的事情我都不干涉,让你自己处理,也没说像人家妈一样催你相亲结婚。那你现在让我觉得,我对你是不是关心少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慕与潇摇了摇头,不免纳闷:“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突然过来,总不能是第六感。” 张萍冷哼,“上次你外婆走,你们俩回去,我就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除了我,有很多人关注柳墨啊,她像明星一样。妈妈上次就看见有人说你是她女朋友,当时气半死,你还不给我多讲。 后来又看到有人说她跟女友同居了,我觉得不会是你,但是还是想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果然住到一起。” “我现在不管那些乱七八糟,你告诉我,那都是谣言对吧?就是你讲的,柳墨来借宿,你不好意思拒绝,她过段时间就走了。” 张萍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她觉得她女儿也许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所以她又验证了一遍。 慕与潇静默之后,“谁呢,谁在关注柳墨,亲戚还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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