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一个人来,也没什么好玩。” “你这么大个人还要人陪着玩啊?” “你人小,你厉害。” 方知雨被逗得笑开,但笑完又不知道笑点在哪。 那段时间她就是这样,常常傻笑,因为吉霄。 “你初中考哪?”又听吉霄问她。 “国际学校。” “那不是在市里?” “是啊,”方知雨答,“再不行也要进一中。”说到这嘴快,“反正五中是绝对不可能的。……啊,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你就是五中的。” “你又知道我在五中?” “我知道啊,”方知雨说,“我之前又看到你朋友。就是小卖部那个姐姐。她穿五中校服。” 吉霄想了想,明白了什么。又想起来: “对了,之前不是在你家看过《重庆森林》吗?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吴美希,她家就有那个电影的海报。”说着还比划,“这么大一副,很漂亮的。” 方知雨的眼睛瞬间明亮:“她愿不愿意卖啊?多少钱我都给!” “不知道,”吉霄答,“得问问了。而且我很久不去找她,也不确定那张海报还在不在。” 方知雨牵吉霄的衣袖:“那你抽空去帮我看看好不好?我真的好想要那个!” “……好,如果你想要的话。” 方知雨笑容粲然:“太好了!” 吉霄跟着她笑起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看电影。” 方知雨纠正她:“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 “那你想过拍电影吗?”吉霄问她,“想当伟人,导演好像也不错。” 方知雨听得怔住,好像被人无意间指向一处新境地。 “不过还是算了,”然后就听吉霄煞她风景,“你老人家那么忙,又要当钢琴家,又要做宇航员,还要研究科学,应该没空拍电影的。” 方知雨听出来了:“你好像在取笑我!” 吉霄笑出声。“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 被人揶揄,方知雨却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反而觉得心窝痒痒的,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做个梦还那么多想法。手上却不饶人,跟吉霄扭打起来,最终把她也拖到草地上跟她并肩躺着。 都躺下了,还嫌不够亲昵。非要去找吉霄的手,要跟她牵着。 “你呢,”问她,“高中打算考哪?不会还呆在五中吧,那里真的很烂。” “……我不一定考高中的。” “为什么?” 吉霄不答话。那么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你担心考不上别的学校吗?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你数学那么好,就是语文差了点。现在补还来得及啊。” 少女却答不是因为这个。是她不喜欢上学。原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但现在看来好像不行。 方知雨不明白吉霄的意思,却在这时想起她脸上那些乌青。她想五中果然很烂,吉霄不该去那。 刚想到这,又听吉霄说:“而且我家没钱。以后供弟弟一个人读书都够呛……我阿爷身体还不好。” “可以借钱啊,”方知雨说,“对了,还可以买彩票!我表姐之前买彩票中了500块呢!她说一等奖可以中很多万,她离一等奖就差几个数而已!” “买彩票不要钱吗。” “很便宜的,我零花钱就够!我可以出钱,你去买,正好我妈妈不准我买那个!”方知雨热情地帮她规划,“我出钱,你出力,中奖了我们平分!” 吉霄听着童言无忌,感慨:“真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方知雨不乐意:“为什么学我妈妈叫我大小姐?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还这么说,我恨你!” 吉霄闻言,放开牵着的手。就这么一个举动,便让方知雨意识到自己又嘴快了。什么“我恨你”,她明明不是这么想。 但要她为这事情道歉,又低不下头,只是连忙又握紧吉霄的手。 幸好吉霄不同她计较,问她:“人为什么非读书不可?” “不然呢,”方知雨不明白,“大家都说读书很重要。在我老家也是,我外婆说站得高才能望得远。” 吉霄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令方知雨再稚拙,也看出少女有诸多苦衷。她不知该怎么问,也无从安慰。 还是吉霄岔开话题:“春天真好。” 方知雨马上就搭腔:“我也喜欢春天!”说着她又笑起来,“我妈妈叫方丽春,她生日也在春天。” 吉霄也跟笑了。“我还以为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 “怎么可能,我超级爱她的!也爱我爸爸!” 说到这,方知雨想起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对了,你是不是也是雨天出生的?”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雨’字!我妈妈说生我那天下雨,才这么取的。而你的‘霄’字,不是这个吗?” 小姑娘说着拉过吉霄的手在她手心上写字。吉霄感触完,点头。 “所以说不定你也是雨天生的!”方知雨欢喜地推定,“你回去问问阿姨,她肯定知道。” “哪个阿姨?” “面馆的老板娘啊。” “老板娘是我小姑,她哪能知道?” “小姑?”方知雨这才弄清了两人的关系,找补,“那就去问你妈妈。” 没想到吉霄答:“我妈妈死了。” 方知雨的表情刹那冻结,好像头一回听说“死”这个字。再一想,似乎在面馆也从未见过吉霄的爸爸,瞬间懊恼: “对不起!” 吉霄却轻描淡写:“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可方知雨被掀起风浪的心已不能平宁,让她接下来感情充沛地问: “吉霄,从今天起你跟我做最好的朋友好吗?最好最好那一种!” 明显的同情令吉霄看得好笑,但她还是开心:“好啊。” 躺她面前的小人这才松了口气。吉霄全看在眼里,便不想再同她继续这话题。想聊点开心的: “你怎么从来不叫我姐姐。” 方知雨明明听到了,还装聋作哑:“什么?” “你不是最讲礼貌吗,我比你大。方阿姨都让你叫我霄霄姐姐,你却只在她面前叫,她不在你就不叫,还是吉霄、吉霄的。” “叫就叫,”方知雨耍赖,“要带‘姐’字对吧?小姐可以吗?吉小姐。” 吉霄终于笑开:“叫姐姐你又不会少块肉。” “不叫你姐姐你也不会变成男生啊!” 吉霄愣了愣。最终还是决定把事情问得更清楚,再跟方知雨确定一次:“你觉得……我是男生更好吗?” “不啊!”方知雨奇怪,“为什么这么问?你想当男生?所以你之前才骗我?” 吉霄看着眼前人,认真地吐露心声: “不,我一点也不想,”她说,“我只想当女生……也喜欢穿裙子。对不起,之前不该想着对你说谎。” 这么想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记得当时的自己对少女说—— “吉霄,对我说谎也没问题,只要是你。”
第57章 觉察 后来, 方知雨曾不止一次回到这片春日草地,在梦里,在追忆里。关于那个场景的所有观感, 都被她抽出来重新体验过, 反复咀嚼,假想吉霄就在身旁。少女低头看她的样子,手的温度, 说过的话语……全都一一回放。就像重复播一部旧电影,影院是她自己。 她想,这电影若真的播放,胶片一定会发出沙哑的杂音。 所以事到如今,她仍能清晰地记得春风如何来, 日光多炽热, 她在其间昏昏沉沉。初潮在涌动, 人滞重又酸涩,胸腔内满是不安, 又有什么新鲜得异乎寻常。总有股难言的燥热,唯有牵着身旁人的手才能平息。 她把脸贴近少女的手背。 恋心轮廓模糊, 是玫瑰藏在雾中。遍布朝露, 如梦似幻。看不见红色,却嗅到它芬芳, 再蒙昧年幼,也觉得沁心入脾。 在那样的春光里, 她睡着了。并不知道春天就要结束,鲜活即将凋零。后来坠入冰原, 她被藤蔓层层缠绕。要很多年后,才有人踏入残垣、吹散云雾, 让她看清玫瑰的形态。 爱的光晕,迟到的果实,只需一眼就完全明白、彻底臣服。美丽从来都是霸权。 方知雨透过书柜望向浴室。 女人婉娈的身形在半透明玻璃上,此刻也好似在雾中、带露水。令她想触碰,想舔吻,想与她紧贴…… 想看得再清楚些。 一旦意识到欲望,便仓皇收回视线,只怕心又被暗影笼罩。 跟吉霄交往至今,对性*事的恐慌已经基本克服,尤其是搬入新居后。现在,即使在床上做完全部,她也不会喊出“石头”,药物也不需要,可以就那么安然地在吉霄身侧入睡。或许是因为被获准进入了吉霄的私人领域,总觉得在这里,能得到更稳定的庇护。 但还是有没跨过去的坎—— 上床可以,但开灯还是不行。 黑暗中,她可以背过暗影,藏起来与恋人偷欢,但是在光的领域,她不敢被吉霄注视,也不敢细看吉霄。总觉得只要不躲进黑暗,她的忘情与喜悦就会被鬼神察觉。因行乐死去的人会再度浮现,到她面前阴翳地质问。 方知雨抱紧双臂。 不能这样,明明决定了要放下过去向前走。最近身体状态很好,症状也很久没发作。所以是她跟吉霄提出,或许可以试一试,开着灯。 总要克服的,她不想吉霄为此妥协。 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顺利才好。然而越紧张,恐惧就越容易滋生。 就在这时,从浴室出来的人从后走近,拥住她。 “站在这做什么?”女人一边找到她的手握住,一边问她。 她不想讲出隐忧,生怕今晚吉霄又说,不试也可以的。“什么都没做。”她答。 “那就是有空?”吉霄说,“陪我喝点酒?” 酒平时多是吉霄自己喝。方知雨对此没兴趣,倒是常常在旁看着女人想,以前她最痛恨的两件事,分明就是酒和烟。现在看来人果然会变,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个人是真失忆。 当然,夜间一杯红酒也算不得什么,小酌怡情。 但今晚吉霄主动邀她喝……可见很明显,她可没忘记待会儿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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