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去……你们住这破地方吃什么用什么啊,一个二个都中了毒!” “我……我是小时候就中毒了啊!也不是在这……” “有琴大夫……”陈洛清还站在原地,浑身都是冰冷的气息。“你是说她们两,都是……” 有琴独点头,把两个手腕握在同一个掌心中:“你姐姐不是急症,是中毒。而且她两的脉象,几乎一样。” “你是说……她们中了同一个毒?!”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把医箱给我!”有琴独抓过自己的医箱,甩开袍袖开箱,神情严肃郑重,于之前截然不同。她拿出两个小碟,又取出一个小瓷瓶把有浓烈药味的药汁分别倒进小碟。 “我要干净的清水。” “有!”熊花糕立即从桌上端来一碗水。“这是烧开晾凉的,想给瑛姐喝来着。” “可以。”有琴独从医箱里捧出一束布包,展开后从头到尾插满了银针。她探指取出一根较为细长的长针,也不问,径直扎进卢瑛脖子中取血,然后将血珠滴进一个小碟。 “熊,我也要取你一滴血。” “来吧!”熊花糕虽然不知道有琴独要做什么,此刻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把脖子露给她。 有琴独取一小方纱巾,把银针擦净,又在烛火上烤了片刻,浸入清水冷却,再取新的一方纱巾擦净,扎进熊花糕的颈脖中。 两滴血各进一碟,有琴独把烛火凑近聚精会神地盯着,时而搅动,时而凝望。很快,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陈洛清,这下笃定了:“说出来我都觉得奇怪……你姐姐怎么会中熊女婴儿时中的毒?”
第八十章 同一种毒, 说出有琴独口中,听至陈洛清耳里,是没能融汇成同一种意义。对于陈洛清来说, 此时不愿接收过多复杂的信息。她满心满眼只有危在旦夕的卢瑛。她只要救回卢瑛, 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没有意识到有琴独在万中无一的巧合下确定了毒源和熊花糕的相同对卢瑛来说是多么重要。有琴独那声冷笑是笑给下毒之人的。用如此阴毒凶狠的毒药一而再地害人性命,却在冥冥中漏出一线生机。 虽然,真的只有一线而已。不过如果是别的毒源, 如此凶险危急的情况, 有琴独是来不及救治的。她那句还治什么呀是初步判断并不是随口胡说。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建立在一线希望的基础上的。 “熊, 我给你做的药丸还有吧?” “有!还有两颗!” “快去拿!” “我这就去, 我家就在隔壁, 我马上回来!”熊花糕抬手按住心口, 压住胸膛的起伏, 竭尽全力快步去了。有琴独又看向陈洛清道:“熊女烧了开水,应该还有, 都拿干净的碗倒给我。然后再烧两壶水, 要烧开, 然后晾凉。” 陈洛清转身奔去, 到厨房把凉水倒给有琴独,又跑回厨房拨炉子烧新的。她就这样在厨房卧室之间撞来撞去, 拼命把有琴独交代的每一件简单的事做好。有琴独的态度让她感到希望。至少大夫愿意救,这说明……还有救。 熊花糕也是看到了希望, 为了卢瑛能快一点服下药,她居然是小跑着去小跑着回, 把药丸递给有琴独时脸色喘得煞白。 有琴独接过两枚药丸, 一颗用纱布包起,一颗捏碎, 在碗里和清水和开,给卢瑛灌下。她灌药显得那样专业,稳准狠掐颌顺喉一滴不洒地全让病人喝下。紧接着她揪过针包,飞快地起手下手,将十几根银针扎进卢瑛全身穴道。 “我要取血断毒,探明她身体里的毒脉。”有琴独一边又拿小碟调药,一边问陈洛清:“你回想一下,她这些日子身体有什么异常?” “异常……”陈洛清嘴唇微抖,逼自己集中精力回想过往。 “比如呕吐,疼痛,斑淤之类,特别是手指脚趾。” “疼痛……手指……啊!”陈洛清倒吸一口凉气,背脊顿时冰凉:“她两个月前,大概两个月前!右手小指有块黑淤,不痛不痒,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有琴独抓起卢瑛的右手查看,果然没有淤青痕迹了。“嗯……还有吗?” “她最近,偶有心刺痛。痛一下就好转,我们以为是没睡好的缘故……” 有琴独听完皱眉,又捏起一根细长针,扎进卢瑛心尖腔。一时满屋沉默,有琴独在等血,熊花糕在忧急,陈洛清在失悔。 手上淤黑,心口刺痛这都是她知道的,为何当时没有重视!如果真的是毒发的预兆,那…… “黑青,心疼,这都是常见身体现象,你们又不学医屁也不懂,谁能想到和中毒有关?”有琴独像是知道陈洛清在自责什么似的,下手拔针,开口宽慰,又忍不住烦躁:“反正没有人会有点不舒服就看大夫,这本来就不现实。连当我面让她扎一针查查血她自己都不肯,你又何必多想。生死有命,尽力就好。” 生死有命,尽力就好。可是要怎样才算尽力呢? 有琴独依次拔针,浸入碟中药汁,细细凝视,脸色逐渐沉重。低声自语:“这可糟了……”当最后的银针从心口拔出,在有琴独眼中揭露卢瑛身体的真相后,大夫的结论也就决定了。 “毒脉在心腔边。毒还没深入肺腑,但已经流进全身血。非常非常危险,要死的危险。” “救她……”陈洛清眼睛里爬满血丝,看起来通红似血。“求您,救她!” “我虽然认为她和熊女的毒是同源,但她毒发又急又凶猛,完全不能慢慢治。只有一个办法。开腔。” “开腔……” 有琴独从医箱里又摸出一卷布包,露出里面包着的小刀。刀头如弯月,闪闪发亮锋利无比。“就是用刀,在胸上划开口,再用刀把毒脉切掉,最后缝起伤口。”有琴独说着血淋淋的治疗方案,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愧妖医诨名。“毒脉切掉后,血里的毒,吃药慢慢排。这要是一般人,其实我已经没有治的必要。但她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内气壮,还是可以试一试。” “用刀划开心腔?!”这闻所未闻的方法,把熊花糕苍白的脸色都吓红了点。“有琴大夫,用刀划开心口,人不也要死吗?!” 时间紧迫,有琴独不愿多解释,只看向陈洛清。 “有琴大夫,我只能听您的……您实话告诉我,这种治法,您有几成把握?” 有琴独举起右手,握拳。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据实比出了一根食指。 “一……一成?!您是认真的吗?!”熊花糕喊声已经带了哭腔,难以置信这离谱的现实。就算有现成的药,就算有已经琢磨过同种毒的经验,依旧只有一成把握?! “我说了,也就是试一试。我就这一种治法,你们也可以另请高明。”有琴独稍微停顿,还是给出自己的忠告:“我有琴家,从医始于两百年前,须洲,浑夕大泽。那时那地,瘴疠丛生,遍布毒异。有琴家和各种毒物打了两百年的交道。我解不了的毒,永安,怕是无人能治。” “治。您来治。” 熊花糕愕然扭头,透过泪眼瞪向陈洛清,惊讶于她的平静和决然。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死于我刀下,你们可不能找我麻烦。这是很有可能出现的结果。” 陈洛清点头:“无论何种结果,都算我的。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们知道清灵草吗?” “我知道!”陈洛清知道清灵草,卢瑛曾用这个给她敷过手掌肿痕,但被农学士女熊花糕抢先应答。 “附近有吗?” “有,有个地方有很多!” “好,我需要蒸煮清灵草,用它的花草气消寒瘴驱邪气。然后封住门窗,否则就算切了毒脉,伤口也会要她的命。你们采清灵草来,多多益善。不过我只要开花前一个月的清灵草,花苞半开不开的,只有这种状态的清灵草才有驱毒的功效,你们能分辨清楚吗?” “能!”熊花糕眼神从惊愁转为坚定,立下军令状:“我是学农学的,绝不会搞错!” “咦,看不出来你还是学农学的啊……咳,我还要蜡烛,好蜡烛,很多好蜡烛。封门关窗,会很暗,不能让蜡烛的光影挡住下刀的地方。要用多支蜡烛放在不同的位置一起点燃,可以消影。你们给我蜡烛就行,我自己放。” 天色将白,蒙蒙亮吹开晨曦。文长安赶到家,栓好了在门前没人管只好自己吃草的马听到了原委。于是立即分工,陈洛清骑马去买好蜡烛。文长安跟着熊花糕找到那片清灵草地,按花苞半开不开的要求准确采割了一大把清灵草。等她们把这些交给有琴独时,刚过晌午。 有琴独见准备工作至此还算顺利,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从现在起,动刀之前的准备会有点长,你们不要急,大约傍晚下刀,下刀后也要很久。千万不要进来。不要推门开窗,这可能会害死她。”不听医嘱的人太多,有琴独保险起见只能着重强调。 “我还能做什么?”陈洛清通宵未睡,不吃不喝忙到现在,眼眶倦意深重,却害怕休息,只想做事。 “就一件事:等着。耐心等着,别多想。你敢让我动刀,周围又有清灵草,她还是有点运气在的。希望好运能护她一下。” “我能不能进去和她说句话?” 有琴独侧身让开门,提醒道:“快点。我要给她吃第二颗药了。” 陈洛清快步走到床前,凝视床上于昏迷中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卢瑛。她不敢耽搁,只深深弯腰,轻吻在妻子唇上。 “卢瑛,回家吧。” 暂别的话说完,门关,火起,烟腾。陈洛清就只能把卢瑛交给有琴独,交给好运。 “知情,你来我们家睡一会吧。还有这么久,你已经一晚没睡了,别瑛姐好了,你又病倒。”文熊心疼陈洛清,想劝她休息。 陈洛清摇头,反劝她们快睡:“你们也是折腾到现在。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那……那你找地方坐着眯会哦!饿吗?我们有剩的窝头,热热给你拿两个?” “不用,我什么也吃不下。不用管我。快回去。” 劝走了同样疲惫至极的两人,陈洛清不敢打扰有琴独,连院子里都不坐,出门倚靠柴扉坐下,为屋里生死大劫守门。 时光随风,擦着陈洛清鬓角发梢流逝。她几乎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两个多时辰坐着守着等着。当文长安和熊花糕迷迷糊糊睡一觉起来,太阳即将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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