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好马,揣好钱,文长安牵着马拉着车走了。陈洛清谢绝了熊花糕到她家铺褥子打地铺的邀请,洗手更衣,把前屋的桌子搬到床边,双臂相叠枕着脑袋趴桌而睡。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守在身边不踏实。 卢瑛虚弱但稳定的呼吸像催眠的音律,一把就将陈洛清猛拽入寐。无梦,深长,又不那么舒适的沉睡。 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下,文长安拖着沉重的板车回家。 “知情,起床了!来帮我卸车!” 竹床有那么大,一个人是不好抬,何况上面还堆了被褥米面。文长安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买齐了急需的东西。除了米面红枣花生,她还买了几斤肉。有琴独留下来治疗卢瑛和熊花糕,不能不让大夫吃点好的。 无论有多少难题,饭还是要吃的。大厨负伤在床,剩下三个人就一齐扛起做饭的担子。文长安把肉切了一条,和黄芋一起炖了。熊花糕在这种时刻也想做力所能及的事,便慢慢把地里长好的菜叶收了,洗干净等着下锅来炒。陈洛清则试着把花生红枣大米煮成一锅,稠稠浓浓,盛出一碗病号饭。 “我先去给卢瑛吃点。” “去吧,帮我们给瑛姐带好。” 陈洛清把手洗净,又在门口换了进门的干净衣服,端碗进屋,掩上房门。夕阳仿佛也挂记着伤员,落山之前还要透窗而来,看一眼正要睁开眼睛的卢瑛。 “是我媳妇吗……” “哼,你还想是谁啊?”陈洛清抿嘴微笑,坐到卢瑛身旁:“醒得真及时,吃饭了。” “吃饭……是我媳妇做的吗……” “真是抱歉,手艺不好,勉强吃一吃吧。” “疼得动不了……要媳妇喂……” “我说你……”卢瑛张嘴就不离媳妇,让陈洛清很不适应。这种不适应带来的除了不习惯,还有……浓浓的甜味,像把糖熬成了浆,直接抹在了心间。陈洛清享受心头层层渗透的甜蜜,忍住笑,把碗搁在床头,弯腰伸手去抱卢瑛。 陈洛清轻柔地把卢瑛肩背抬起,尽量不给她的伤口带来新的疼痛,然后让卢瑛坐卧在怀里,弯起肩臂给她枕,让她能舒服地后靠。 “我说你还有什么无理要求,一起说。” 卢瑛心安理得地陷进陈洛清怀抱,攒起力气眨动眼睛盯住自己根本没看够的新婚妻子,稍微喘道:“呼……跟自己媳妇提小要求……算不得无理……” “噗……好。”陈洛清罕见地说不过卢瑛,端来碗,勺一调羹稀饭喂她。“我第一次煮,不好吃也要忍哦,面斥不雅。” 卢瑛没理陈洛清不合时宜的雅致,继续撒娇:“烫。” “没有很烫了吧……”陈洛清虽说不烫,还是嘟起唇吹了吹。“这下肯定不……唔!”嘴角突然被怀中之人亲吻,说不完哄人吃饭的话。“你这样扯着脖子用力,伤口不疼吗?” “疼。” 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于是陈洛清主动俯首,要去吻伤员的唇。谁知两唇才要相碰,卢瑛又扭开了脑袋。 “不行……我体内还有毒,不能和你那样亲……” “你是血里有毒,又不是嘴里有毒。” “不行不行……还是等我好了再亲。”卢瑛拿捏起来,看似在报等腿好的仇。可惜陈洛清没有吃到她这一套,此刻另有目的。 “你把脸转过来。” “要我转过来干啥?” “你转过来就知道了。” “那我不转呢?” “不转就不转但是不转你就不知道我要你转过来是要干啥呗。” 咋这么拗口呢……卢瑛伤痛体虚,一时捋不清楚,但确实好奇陈洛清要她转过去意欲何为。“转就转,我可不给你亲哦……唔,嗯,咕……甜。” 人家可不是为了亲,一勺温热的红枣花生大米稀饭找准了叭叭的时机塞进嘴里,甜津津得挡住了卢瑛所有废话。 “啊……”陈洛清忙起来,又要勺粥,又要教卢瑛张嘴。 “啊……唔……咕……好甜。”卢瑛咀嚼嘴里的米粒枣肉,惦记上陈洛清的口味:“这粥你肯定喜欢,你煮了自己的份吗?” “这是病号饭,我们干活出力了,要吃干的。” “真的煮的不错,可甜。”卢瑛有心让陈洛清尝尝她自己煮的粥,可是想着自己吃过还是不要让她吃得好,便乖乖吃饭,一口口不辜负这甜甜的心意。 见卢瑛吃完稀饭,陈洛清终于放下心来。能吃就好,能吃就能好。不仅如此,卢瑛虽虚弱,但周身洋溢着轻松快乐,和之前腿好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还肯放下卢女侠的面子撒娇了。 真是鬼门关走一遭,放下了江湖儿女不喊疼不喊苦的包袱吗? “卢瑛,你想吃什么?想去看什么?最喜欢什么?” “嗯?不是才吃饱吗?” “我就是之前想起……说嘛。” “我啊……我想吃我媳妇,想看我媳妇,最喜欢我媳妇。” “噗……真是过分,我是问真的啦!” “从基本理智而言,从发自肺腑而言,我说的都是真的!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从今以后,再不会骗你了。我……啊!知情……” 伤口被顾忌,没有被搂紧,但爱人的脸颊就贴在耳边,在肩上留下炽热的泪痕。尽一切所能把要赴鬼门之人拽回了家,没让生离死别得逞,却不能尽情拥抱,只能用眼泪宣泄。卢瑛虽是昏迷错过了大家的努力,但她能懂陈洛清的委屈,默默侧首,亲在脸上,像烙下她无需重复的誓言。 报应已了,洛清,我的命是你的了。就是三大王下凡,我的命也是你的了。 日夜煎熬,千回百转。如今终于能顺心意而下,不挣扎,不自拔,心甘情愿。 卢瑛的快乐,难以言喻,不需言喻。 “呜……呼……对了,长安和花糕问你好呢……卢瑛?就晕了?” 快乐又重伤的卢瑛可以吃了就睡。陈洛清端着空碗出屋,也赶上了吃饭。有琴独还没睡醒,文长安端了最好的几块烧肉和大碗米饭放去房里,等她醒了自吃。三人劳累到现在都是饥肠辘辘,把肉汤倒了拌饭,一人两块肉,夹了菜叶大口扒饭。 “药钱……说要多少?”文长安一口气吃下半碗,缓过点劲来,问起现在大家心头忧虑。忧虑到哪能搞一笔快钱。 巨额的快钱。还要除去玲珑赌庄。 “卢瑛加花糕的,至少要两百两吧。”陈洛清咽下嘴里的肉,也咽下对卢瑛那碗甜粥的渴望。 “两百两!”熊花糕眉头皱得死紧,用力咀嚼饭菜,然后抱憾无及。“要是我家的字画还有一副就好了!当了应急……” 听闻此言,陈洛清心头忽地一动。之前文熊聊起过,这些年熊花糕家的字画已经当完,否则也难支撑常年高昂的药费。 “长安,你上次说,有富商长期收名家字画?” “是呢。庐阳的耿员外,出的价高。不过我也是听说。我没去过庐阳。我们就在永安当的。”文长安久混永安城,消息灵通,生活经验丰富,得来信息较为准确。 熊花糕也点头道:“我家的藏画,不算特别珍品,卖不到很高的价钱。庐阳虽然不远,算上路费还是划不着。” “你们知道米焘的画的现价吗?” 熊花糕道:“现在不清楚,几年前他的字画一副能卖到二百到四百两呢。现在只涨不降吧。他消失好久了。名家越是了无踪迹,画越贵。” “那三公主的呢?” “三公主?!”熊花糕笑道:“无可估量。” “知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嘿……”陈洛清轻声一笑,神色在夜晚昏黄的烛火下好像离老实巴交好老百姓渐行渐远。“不就是清秀隽永派吗?不就是米焘吗?” “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要棉花里搀柳絮,弄虚作假吧?!” “我不是模仿三公主能拿第二吗?三公主的风格不是和米焘相似吗?” “所以说你要做米焘的假画?!” “哼……”两根筷子轻巧地从指尖跃到指间,像呼之欲出的画笔。“我让你们看看,就画假画而言……什么叫做专业。”
第八十四章 “所以, 要怎么做呢?”米饭吃饱,井水喝好。碗筷收了就要共谋大事。文长安背挺得笔直紧张地十指相握,兴奋又忐忑地盯着陈洛清。兴奋源自于她对班主的信任。自从陈洛清把她从玲珑赌庄救出来之后, 她就情不自禁的认为只要是陈洛清想做的事情, 最终都能做成。忐忑,则是因为她除了被人蛊惑进了赌局,还真没有做过其他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些年就算因为熊花糕的伤病过得贫苦。她也是努力咬牙地度日, 从没赚过昧心钱。 当然, 她并不认为陈洛清要做的事情是赚昧心钱。画画假画, 骗骗富豪, 算什么昧心。往小里说是技艺高超以假乱真以艺换钱解燃眉之急。往大里说, 还算是劫富济贫呢。 只是, 真的能以假乱真吗?毕竟陈洛清在三公主模仿比赛中只能拿村里第二, 文长安在信任之余,保持最低限度的怀疑。 “很简单。我把画做出来。你拿去庐阳卖给耿员外。” “完了啊?” “是啊。” 熊花糕笑道:“还真是朴素的计划。” “嘁, 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一被发现了, 挨揍的不是你是吧。” “嘿……”陈洛清笑而露齿, 在昏暗中牙白眸亮。“如果我画的画以米焘之名卖了, 还会让你挨揍,我就该封笔了。” 熊花糕对于陈洛清为逝者画的遗像是十分赞许的。但遗像写实, 和米焘的画作有很大的差别,她不知陈洛清的真实水平, 不禁提醒她:“耿员外是行家。一般假画是瞒不过他的。” 陈洛清颔首,深以为然。耿员外这种人, 居交通便利之城, 拥巨富之资,对名家字画来者不拒, 多半是达官贵人的掮客,为他们附庸风雅或贪赃纳贿服务。这种人,自己就是行家,能辩真伪是吃这碗饭的基本素养,是很难糊弄过去的。 除非,造假者本身就是业内大师。 “我的一个师父说过。做一件事想要成功是艰难的,需要充分的积累和铺垫。从基本理智而言,堵住了所有可能的漏洞,这幅画就没有漏洞。”从基本理智而言,她根本就不想用字画赚钱,特别是造别人的假画去卖。倒不是因为道德的范畴,而是这样做会给她的隐姓埋名添风险。陈洛清对能规避的风险非常谨慎,能不碰就不碰。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世事不以意志而转移。此时她最需要的是几百两银子,一点风险值得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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