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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不见旧时风

时间:2024-05-29 20:00:05  状态:完结  作者:林子周

  她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这就是她要紧抓着到死的东西了,不是金钱,不是荣誉,不是任何回忆,只是要挺起腰杆做人。

  泳柔别开脸去,不再看剪头婶的背影,她摸到自己脸上湿了,慌忙去拿纸巾拭泪,也许是医生搞错了,死亡哪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到底是谁在草率地挥舞这支判笔。

  她不知每一个笔划从生命诞生那日就开始写了,横折点钩,顺着命运筋络,写下将每个人维系于人间的符语。

  最后,轻轻地——

  划掉。

  *

  书房门紧闭着。时隔两周,周予再次回家。她知道钟琴在,钟琴在时书房才闭门,一闭门,就是谢绝任何人打扰,这是她们家的规矩,钟琴就是她们家的汉谟拉比。

  她将行李箱往旁边一推,箱子磕碰鞋柜撞出声响,她是故意的,钟琴讨厌这样大手大脚的声响,不文雅。

  这个家没有谁在等她,她半个月不回来,迎接她的只有一扇紧闭的书房门。

  高三放学晚,新的钟点工阿姨已收工走了,周予自己将换洗衣服塞到洗衣机,全程乒乒乓乓,制造噪音当攻城武器,像随时要冲进书房去造反。

  她站在阳台,看着洗衣机滚筒用力转起来,像打蛋器一样翻搅她的心,将其中的怨气打得沸反盈天,她径直走到书房门口,抬起要叩门的手又放下——

  她直接拧开了书房的门。

  迈了一步,半个身子探进去,钟琴自摊着大量书籍文件的桌后抬起头,母女两人面面相觑。

  钟琴像有点意外,愣了几秒,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抬手扶额,抚去自己脸上疲惫,“你的一模成绩出了没有?”

  周予语气不逊:“一模是春节前的事,我告诉过你。”

  “我记得,我是说,全省排名出来没有?”

  “出了。”

  “怎么样?”

  “比你当年要好。”

  钟琴没料到她这样反叛作答,拧了拧嘴角,终是没说什么,“噢。那你准备报哪所大学?要不就跟妈一样,念中山大学,妈有几个老同学都留校,可以托她们关照……”

  周予打断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一样?”

  钟琴的话锋变冷,声音却哑在嗓子里:“……怎么?你不敲门就进来,只是为了用这种态度跟我示威?”

  “……我想问你我朋友她爸妈的事。”

  “你说她们去看不孕不育的事?那种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你确定她们是去看那个?你又不管妇产科泌尿科什么的。”

  “这有什么难弄明白的?哪个科室我不认识?再说她们这种家庭,有那种想法也很正常。”

  “她们那种家庭?那我们是哪种家庭?”炉灶是冷的,各自紧闭房门,从来都不过生日的家庭。

  “……我懒得跟你吵架。晚饭你去阿嫲那里吃。去陪陪她。”钟琴垂下目光去。她像很累。周予很少看见她的脸上露出倦容。

  周予转身摔上书房的门。

  容芝阿嫲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等她。

  她有时怨阿嫲不是她的妈妈。阿嫲在饭桌上陪她看一模排名,翻往年的报考目录,聊国内的各所高校。

  “以前你妈不要我陪她看的,她自己就想定了。”

  “她是独裁者。”周予挖苦道。

  阿嫲笑她:“那你是独裁者的继承人咯。暴君的小孩,小暴君。”

  “我才不是。”

  “不是才怪。以前她独裁你,要你学这个学那个,你不满意,什么都不肯去学,要自己做自己的主。现在她让你自己做主了,你也不满意,觉得她不管你,不爱你。”阿嫲一语道破,令周予感到尴尬,她自觉深邃的心事,原来在大人们看来都浅显得只是孩子气。

  她不说话了,埋头吃她的,阿嫲在翻目录书。“你看这些学校,不同专业的录取线还差这么多。你要想定志愿,你的志愿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吗?你小学的时候作文不是有写。”

  周予装作不记得:“写什么?”

  “写:我要做一个和我妈妈一样的医生,永远来去匆匆,永远身姿飒爽,奔赴生命的火线。还有:我的妈妈斗得过死神,她的手不是拿菜刀的手,是拿手术刀的手。”

  “……那是为了应付作业,随便写的。”

  阿嫲嗤嗤地笑,娇憨间有一丝狡黠。周予吃得慢,她在旁边陪她,支着手臂撑脸。周予看出阿嫲有些倦了,总归65岁了,心再怎样年轻,身体也已用得久了。

  有那么五分钟,饭桌上静了,她仔细嚼咽,阿嫲看她,她感受到阿嫲的目光温柔,好似跋涉过漫长岁月,凝望着归处与终点。

  “阿琴呀。”

  周予以为自己听错。

  她侧目瞧瞧阿嫲,自顾夹了一箸菜。

  阿嫲再次说:“阿琴。”

  周予执筷子的手僵住了。阿嫲温柔地看着她。

  “……什么?”

  阿嫲伸手来握她的手。“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手,不是拿菜刀的手。以后不要做那种危险的事,妈给你吓死了。”

  周予抽出手来,反执住阿嫲的手,强按着慌乱地叫:“阿嫲?阿嫲!”

  混沌光阴在凝滞的空气中艰难复位,容芝阿嫲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周予。

  “阿嫲,我是谁?”

  阿嫲叫了她的名字。她松一口气。

  “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你妈昨天带我去看医生了。”阿嫲决定告诉她,用一种松松落落的口吻。

  她有些抗拒这坦诚,带着些恐惧地问:“……看什么?上个月不是刚去做了体检。”

  阿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阿嫲老了。”

  她转开眼,扫过桌上菜肴,每道都不咸不淡,荤素搭配,搭得色彩也好看,她不知阿嫲在说什么,生病的人哪有这样本事,将生活过得这么雅致?

  “……那医生怎么说?”

  “我不知,你妈还没跟我说,她说她要先跟神经内科的同事聊聊看。”

  周予仍觉得无法接受,不敢看阿嫲的眼睛,怕阿嫲又错认她,只在桌上到处找话。“……阿嫲,你刚刚说什么菜刀?我妈拿菜刀干嘛?”

  “我说那个了吗?可能刚刚说起你小时候写的作文,一下子想得更远去。”

  “多远?”

  “比你出生还远。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

  “我妈拿菜刀干嘛?”

  祖孙两个对视,周予投去试探目光。

  “怎么?你以为你妈要自杀啊?”阿嫲大笑,“你妈那种人,要是真的走绝路,那也是杀别人,不会杀自己的。”

  “其实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本来你妈不讲,我也不该给你讲。不过再不讲,哪天我可能就忘了。”阿嫲眼清目明,看起来无病无灾,谈吐清晰,娓娓地讲给她听。

  “就是怀着你那时候的事咯。你爸给产科医生塞红包,知道是个女儿,就说给你乡下的阿公阿嫲听了。你爸那时候还在教育厅,公务员,计划生育抓得严,多生一个都要影响前途的,乡下老两口就急了呀,马上赶到城里来住,一开始还说得好听呢是来照顾你妈,后来就露出真面目,那时候都怀了5个月了呀,你阿公直接对你妈说,必须把你打掉,不能影响他老周家延续香火。你妈不同意,后面他们就出各种怪招,有一次你阿公还故意绊你妈一跤,幸好你命硬,什么事也没有。你阿嫲煮中草药给你妈喝,说是调理身体的,其实是乡下赤脚郎中开的什么偏方,说喝了会掉孩子的。你妈自己就是学医的,方子拿来一看就知道是在作怪,她那时候年轻,性子比现在还大,马上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阿嫲比划着手势,“一下子就劈在那老两口面前的桌上,又拔起来,就举着菜刀,披头散发的,跟个疯子一样对你爷爷奶奶说:我是做医生的,你拿草药方来骗我?猜猜看,我知道有几种药可以把你们毒死?你们信不信,我知道劈哪里可以把你们一刀劈死,也知道劈哪里可以让你们想死也死不掉?我看谁敢伤害我女儿?谁动我女儿,我就弄死谁。”

  “不怨你妈那么讨厌乡下人,她吃过苦头的。虽然也是她自找。”

  周予失神地回了家。

  书房门依然闭着。

  她走过餐厅,瞧见温水壶旁的边柜里,烟灰缸压着一张纸,在那放了许多时日了,她从没想起要拿来看,此时她伸手去拿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必须什么都看一看。

  原来是去年乡下阿嫲住在家时,因害小区邻居家的狗生病赔款,钟琴写了要她签的那张欠条。周予看见上边写着乡下阿嫲的名字,如同容芝外婆曾经提过的,这名字十分书卷气,一点也不像乡下女子的名字。签字处空着,乡下阿嫲拒绝签字,实则她从来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早就丢了这将她维系于人间的符语,多年来只是像个孤魂野鬼般活着。

  书房门开了。阿妈出现在门后。

  “回来了?你和阿嫲吃了什么?”

  她瞧见了阿妈眼里的血丝。“你又不去。阿嫲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实则她们母女口味相似,阿嫲刚好兼顾。

  阿妈走来倒了杯水,瞄见周予手里的欠条,蹙眉说:“这东西怎么还在?丢了吧。”她又回书房去,这次没有关门。

  周予站了片刻,尾随她去,走到阿妈桌前,发现面前摊着的是阿尔茨海默症相关的文献。

  她小声说:“妈,阿嫲病了。”

  “嗯,妈知道。我们发现得早,现在开始干预,情况还很乐观,至少三五年内都不会太糟。等妈安排好,就让阿嫲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垂头站着,只觉六神无主,又觉无地自容,她确实只是个无能为力的,任性妄为的小孩子。

  她说:“妈,怎么办?”一滴泪直直砸落去,砸在阿妈的书页上。

  阿妈伸手为她拭泪,却反而触到她心底开关,她的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妈,怎么办?”

  “别哭了。”阿妈走来拥抱她,像曾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孕育她,“你忘了妈是医生。”

  是了,她的妈妈是医生,她的妈妈斗得过死神。

  她伏在母亲的肩头哭泣。

  从此她明白,将人系牢于人间的,除了名字,还有另一重符语,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她是医生的女儿,是最好的医生的女儿。这是她初来到人间,佩戴的第一个护身符,以及响当当的勋章。

41-3

  四月。高三少年们开始频繁地在校园内拍各种合影,所有人想要尽力记住些什么,周予想,人这一生是不是都在与遗忘对抗?她害怕阿嫲忘记她,害怕她在乎的人忘记她。

  所以她也勉为其难地参加合影,在镜头中任由纪添添摆布,任由社团的后辈们吵嚷着将她拥在中间,泳柔放下相机呵斥她,周予,笑一下能要了你的命了?添添也在她耳边连日念叨: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再过两月,你可就再也不能跟我住一间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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