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飘走吗?“ “不会,我拉着你呢。”霍绯箴捏着她尾指根的骨关节搓了搓。 “好舒服,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霍绯箴自顾满意地笑笑没应她,反正对方耳朵泡在水里,听到的声音肯定是怪怪的。 过了一阵,摩尔肩膀被碰了一下,微微偏了偏头,余光见到霍绯箴也躺下来浮着。两人静静看着天,耳边海水喧嚣。 “哎,两个人都浮着会乱飘的吧?“ “所以我只能躺一分钟。这里是向岸流,我们会一直往岸上飘。” “为什么你懂这些?” “大松的爷爷以前是在游艇上工作的船长。高中毕业那年我们去爷爷那儿,边玩边打暑期工,就学了一些。” “听起来很好玩。”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暑假。” “真好。也会这样飘在海上吗?” “会啊,不过是穿着衣服的。” 说着两人偏头对视一眼,笑起来。 “哎,待会换我拉着你啊。” “好啊。” 等摩尔站起来才发现,就刚刚那一会儿,她们已经往岩壁那边飘了好一段距离,突然的距离变化就像转眼间岩壁就长高了。 “我们在往岩壁飘。” “唔。”霍绯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她也结束了漂浮,拉着摩尔往回走:“不要太靠近岩壁,石头多会有乱流。” ··· 霍绯箴确实很喜欢海,漂浮、闭气潜水,什么都会。笑得也比平常开心,明晃晃的就像鱼儿回到故乡。 她们一直玩到天空被染得绯红,才回到沙滩上来休息。 霍绯箴把救生衣往沙滩方向一丢,在浅水处坐下来,没有衣物的束缚,面朝大海两手搁在膝盖上看夕阳。 摩尔过去把两件救生衣叠放到一起,回头也看夕阳也看人,却有点恍惚。光影与色彩在此交汇,流畅迷人,如同水边的古典主义雕塑。 怪不得说,人体是上帝最杰出的造物。 在高度城市化的社会待久了,总是会被纷纷扰扰的事情占据注意力。爆炸的资讯、人情世故、工作赚钱、买车买房、计划将来…… 却总不会想起,大自然和它的生物,都只随心地活在当下的一分一秒,从来无需费心控制明天的潮汐。 如果看到美丽的东西,去触碰就好了,触碰完就消逝也是自然定律。何苦要费心保存呢? 摩尔信步走到霍绯箴身后,跪坐下来,抬手,以掌根也以指尖,辗转描绘她后颈到肩胛骨的线条。霍绯箴似乎毫不惊讶,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还是那样看着夕阳。 片刻,摩尔倾身向前抱住她,以身体贴近她背后: “我不想成为你的恋人。” 霍绯箴定定心神,拨了拨海水,抹湿她的手臂,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你要恒长,我要未知的变化。” “但我很喜欢此刻的夕阳,美丽且短暂。什么都不必想,就在黑夜吞没之前纯粹地享受它。” “我也这么觉得。” 仿佛此刻真的是身处荒岛,天地间只剩下这最接近原始的两人。保持着姿态,如同雕塑一般。 天空红得越深,今日的探岛时间余下的就越少。 更何况陆哥还叮嘱要在天黑前回去。 没有永恒,夕阳也是短暂的。 该回去了。 跪坐的时间有点长,摩尔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扶住了。把在她腰间的手是热的,灼灼地贴在皮肤上。 “你腿都软了啊?”霍绯箴还不老实,故意动动手别有所指。 “是腿麻!”摩尔白她一眼。 一切回复常态,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把船拖出海。天际的光线已经明显变暗了,把海面染成一片昏黄的深橘色。 船下水时,摩尔回头瞥了一眼沙滩边上黑黝黝的岩壁,突然觉得像耸立在海里的山神巨人,又像是怪物的巢穴,仿佛有什么将要从里头变出来似的。 多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心里就生出了畏惧。 “走啦走啦,再不走天黑了。”霍绯箴的话又把她的注意力拉回眼前。 那人站在水里扶着船尾,浓重的眉毛深刻的双眼,倒是叫人联想到那些神怪传说里,敢于与神魔对抗的古代住民。 顿时又叫人安心了些。 这些充满幻想性的意像,就这样一股脑地在摩尔心中冒出来,奇特荒诞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快回去吧。”摩尔说。 霍绯箴翻身上船,船身左右摇晃了几下。调整方向,狭长的海洋舟破开海浪往来时的小码头归去。
第29章 冬阴功海鲜锅与欲望 回到民宿没多久夜幕就完全降临了,院子里灯都亮起来,充满了海岸风情。 店里坐了一半的客人,陆哥和小悦都正忙着。这里可不是市区的餐厅,地处海堤尽头只能驱车前往,在工作日能有这样的上座率是非常可观的。 客用的浴室在二楼,摩尔沐浴完下来时,霍绯箴已经在帮忙做外场上菜,盘子端得可熟练。 看到她来了,就指着边上一个小桌子说:“那是陆哥给准备的海鲜锅,你先去煮着,我忙完这几桌就来。” “那你快点,饿扁了。” 划船和游泳都是很消耗体能的活动,看着闻着这丰盛的冬阴功海鲜锅,就更觉得饥肠咕咕。然而等人齐再吃饭这点饭桌礼仪摩尔还是有的,忍着筷子不动,眼巴巴看着霍绯箴送了好几盘菜。最后她终于端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盘子过来了。 盘子上垫着蕉叶,一边码着刚烤过的法包,另一边放着一个古朴的小锡锅。打开是一锅米饭,也围了一圈蕉叶托着。 “冬阴功,配米饭或者面包,喜欢哪样?” “都要。”摩尔拿起面包蘸汤就咬了一口,“你再不来我都要先吃了。” “那就先吃啊。你下来前我都吃了好几片肉了。” 竟然! “下回可别怪我不等你!” 霍绯箴笑着坐下来,又伸手把摩尔的碗拿过来给她添饭:“下回别饿着等。” 摩尔以前来这里用餐时印象就不错,时隔多年再来,依然觉得挺好。但变了一种愉快,还多吃了一倍的饭量。饭后的芒果布丁卖相比以前更高级了,听说甜点都是小悦主理的。 今天正好有一桌客人是来庆生的,以此为由头,在小悦的怂恿下,霍绯箴还给表演了两手花式调酒。极具观赏性的手法配合雷鬼音乐,带起了整个店里的气氛,引起阵阵掌声。 “她在自己店里从不这样调酒,都是一板一眼的。”摩尔和陆哥坐在一边,随客人一起鼓了掌,“没想到还挺厉害。“ “她当然厉害。”陆哥也看着那边说,“小松可是得过花式调酒大师赛全国亚军。” “啊?水平这么高?” “你是那之后才认识她,所以不知道吧?本来大家都看好她迟早问鼎冠军。可她突然就不再参赛了。” “为什么?” “哈哈,她说忽然觉得花式没意思。这么任性的理由你能信么?” “不信。但若是她好像也不奇怪。” “我们也不信。不过后来也慢慢信了,也许就是种玄乎的顿悟吧。她调出来的酒确实不同了,这点是不会骗人的。” 有时,人发生一些变化,就是会莫名在一念之间发生。即使热爱并从事多年的事,也会在那一念之间产生厌倦,无需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许就是念头一动,突然发现原本轻视的经典调酒更加广袤丰富。 “在说什么?”霍绯箴表演完回来,觉得他们在谈论自己。 “说你的风光史。”陆哥说。 “有什么好说的,都以前的事了。” “难得全国第二名在我店里露了一手,当然要说。” “请加上‘过气’两个字。”霍绯箴从果盘里叉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季节到了,很甜。 然后她又对摩尔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倒是小悦想留她们:“不住一晚上吗?我们这里还有房间。” 摩尔婉拒:“不行呢,明天我还要上班。下回连休再带朋友过来帮衬。” “小松呢?” “我也回去啊。”霍绯箴说,“你们有空也到市区来晃晃。” “会的。下个月肯定会去一趟。到时找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 时间确实不算早了,店里的热闹过去,换了稍微舒缓一点的轻快背景音乐。还有几桌客人三三两两地聊天,陆哥和小悦到门外送她们。 目送白色的家用小汽车沿着海堤边的公路开进夜里,夫妻俩就在猜: “我看她俩有戏,你猜下回她们来时,会不会就成一对的了?” “难说,我觉得她俩搭不上。” “咦,会吗?” “总觉得……她们就像……已经分过手了。” “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说不上来。直觉?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定。“ “小松这人啊。”陆哥搓搓鼻子,“虽说身边从不缺女人,可总觉得她谁也不爱。真希望有一天她能学会爱。” 小悦却问:“那你是怎么学的?” 小混混大多不是很懂爱。 陆哥搂了搂他妻子的肩膀:“遇到你之后,我就一天天慢慢学会了。” ··· 那天晚上,摩尔梦见霍绯箴变成了巨大的女山神,赤着上身,充满力量感,抡起锤子把岩壁砸碎。 碎落的石头分解为成群的乌鸦在黄昏中飞散。 然后巨大的女山神变得像熔岩一样炽热,带着阵阵热浪向她靠近。来到跟前却变成了正常人一般大小,笑着对她说:山打碎了还会再聚拢,永远生生不息。 摩尔从这个梦中醒来时热出了一身汗。抹掉额上的汗珠,坐起来,背上也是汗津津的。心脏似乎还未从梦中的海浪里抽离。 拍亮床头的时钟,显示室温31℃,时间4:19am。 也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怎样,摩尔没管,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开灯找速写本! 她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什么,这是强烈的创作欲望! 如此强烈的创作欲她从未体验过,按道理她不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第一次胃痛的人通常不知道那叫胃痛。然而她就是知道,小时候爸爸有跟她描述过灵感来临时的感受,她也见过。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缪斯眷顾的一天。容不得多想,她要赶在想法消散前记下来,延续它。 她要画下那嶙峋的岩壁,绯红的天际,澎湃的海水,以及漫天的乌鸦。 可她不着急画山神,如此具像的一个人,印象不会轻易消逝。然而,如果她把那些神以外的东西忘记了,山神也会不复存在。 连画了好几张速写,似乎还不足够。她去客厅支起画架,摆上新的画布,迫不及待地调起颜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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