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侍郎也有羞耻之心吗?”萧怀玉讽刺的问道。 还不等贺昭文说话,萧怀玉便敲响了惊堂木,“贺氏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犯人的林万晟欲开口,却被呵止,“吾问的是原告。” “娘子被本家送回夫家,自知归家无望,便欲与丈夫修好,然而奴却听得屋内争吵,林万晟将娘子…”婢女突然大哭了起来。 萧怀玉遂抬手,并看向林万晟,林万晟于是狡辩道:“我不过是与她发生了口角争执,我一个废人,怎害得了她,分明是她自己未能站稳,摔到了桌上。” 萧怀玉便命人将贺氏的尸首带入公堂,官吏将一份册子呈上,“武安侯,这是仵作的勘验。” 萧怀玉便将仵作的尸检给了一众陪审阅览,陪审的官员见后,一个个都白了脸色,纷纷叹息。 “贺氏…实在是…哎。” “这可是中书侍郎的女儿,难以置信。” 只有贺昭文对递过来的册子不屑一顾,但他却早已心知肚明。 萧怀玉又命人当众将贺氏的衣袖卷起,身上所受的伤与诉状以及勘验几乎一致。 连陪审的官员都已不忍直视,围观的百姓更是气愤与指责。 “还需要审吗?”萧怀玉道,“人证物证俱在。” 陪审的官员皆默不作声,“犯人林万晟,你还有何话要说?”萧怀玉又问道。 “贺氏的死,确实与我有关,然我并非是有意。”林万晟看着萧怀玉,疯笑道,“萧怀玉,你如此关注此案,不就是想杀了我吗,你可能并不清楚我大楚律法,过失杀人,不足以判死,况且她是我的妻子。” “依楚律,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以致他人于死者,各依其状,以赎论。”林万晟又道,“楚律又言,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 “所以无论何种,你都杀不了我。”林万晟面目狰狞,似在嘲笑萧怀玉,“你费尽心思,却仍不能如愿呢。” 萧怀玉坐在公堂上,面对林万晟熟读律法的猖狂,忽然也大笑了起来,“你难道忘了律法是人定的吗?” 萧怀玉起身,“大楚的律法杀不了你,但是我能!” “我是朝廷命官,你违反律令杀我,也要受到处置。”林万晟提醒道。 “不,你还不配我亲自动手,”萧怀玉冷冷道,“既然楚国从前的律法杀不了你,那么从今天开始的新法,必能杀你!” 朝廷正在修订律法,这是林万晟知道的,以萧怀玉现在的身份,加上有平阳公主的支持。 或许真能如萧怀玉所言,他即将死在新法之上。 “该死的人明明是你!”林万晟气急败坏道,“早在西南时,你就应该死去。” 他的眼里充满了不甘,也满了愤怒与不解,“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我都要远胜于你,凭什么你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一切。” 萧怀玉走到林万晟身前,她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握着腰间的佩剑,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我今日的位置,便是答案。” “胜者王,败者寇,而你,”萧怀玉俯视着他,“输了。” “失败者,不配问话。”萧怀玉又道。 ※ ※ ※ ※ ※ ※ ※ ※ --- 章和二年秋,八月,廷尉将贺氏一案,对于凶手林万晟的审判呈至御前。 ——楚宫—— 在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朝中对于林万晟的定罪仍有争议。 “公主,廷尉送来的案卷。”萧鸢鸢将几卷竹简呈于平阳公主的桌前。 平阳公主将整个案子的过程都仔细看了一遍,对于贺氏的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旋即感叹道:“贺氏乃高官之女,尚不能幸免于难,可知这天下,还有多少普通女子,更于苦难中无法脱离。” “可笑的是,死者的父亲,竟在公堂之上帮衬于凶手说话。”萧鸢鸢悲愤道。 “他帮的并不是凶手。”平阳公主道,“而是这背后,他作为得益者的利益罢了。” “贺昭文如此抵抗新法,顾及自己的清誉,又岂会因为众多儿女中,一个本就不关注的人而做出让步呢。”平阳公主又道。 随后她又长叹一口气,贺氏案的背后,让她看到了革新的艰难,“这样的秩序持续了上千年,所思所想早已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连血脉亲情都无法动摇。” “如若吾没有武安侯的支撑,贺氏案,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群臣都畏惧强权。”萧鸢鸢道,“公主以权,武安侯以强。” “廷尉无法定罪,谋杀,故杀,还是过失杀,这关乎着杀人者能否被定为死罪。”平阳公主看着判决上的空缺。 “朝中争论定罪,认为该轻判的,多是以贺氏与林万晟的姻亲关系为据。”萧鸢鸢说道。 “我既当权,就绝不可能再让婚姻成为包庇罪犯的工具。”平阳公主眉眼一横,旋即落笔定罪。 章和二年秋,因为贺氏案,引起了楚国朝中对于律法重新修订的争论。 中书侍郎贺昭文作为死者的至亲,被责令回避。 该案一出便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纷纷谴责,并要求严惩与重判。 新法的修订,得到了百姓与舆论的支持,于是于章和二年秋,楚国制定了新的律法,命为章和刑统,并于婚姻法中增加和离的条例。
第349章 君与臣(九) ——贺宅—— “主君,林万晟的定罪下来了。” 贺昭文看后,十分的不满,并重重放下茶盏,“故杀…分明是主审与之有嫌隙,公报私仇,长公主竟还一味纵容。” 一旁同样在朝为官的次子贺宏听后,对于父亲的做法以及一些说辞难以理解道:“此案的被害是四娘,父亲,她是您的女儿。” “你懂什么!”贺昭文撇了一眼次子,“妇人之见。” “孩儿的确不懂父亲的用意,但孩儿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若是当日我在,断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贺宏红着双眼说道,“杀人偿命,更何况他那样折磨四娘。” “二郎,你是在责怪为父吗?”贺昭文冷下了脸色,对于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次子,今日却出言忤逆,于是心生不悦。 “您是中书侍郎,文官的表率不假,可您也是一个父亲,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看着四娘的尸体…”廷尉公开审理时,贺宏作为廷尉署的官员,就在现场,他想起妹妹身上的那些伤,便止不住泪流,“父亲,您的心中,就不曾一丝愧疚与后悔吗。” “她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想如此吗?”贺昭文见儿子一脸怨念看着自己,就像那天夜里贺氏的眼神,而他们兄妹又像极了,于是他愤怒的拽起了次子的衣襟,“你不会明白的。” “这桩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案了。”贺昭文又道,“你看看现在国朝的新法,加了多少,变了多少,你作为廷尉监,难道看不明白吗。” “那又如何。”贺宏心如死灰道,“杀人就该偿命,这是天理。” “蠢货!”贺昭文气得将贺宏推到了地上,“楚国要变天了你知道吗,新修的章和律法就是一种试探,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取代天子,正式坐上那张椅子,这种事情,千年来从未有过。” 贺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原来父亲是害怕这个。”他笑看着贺昭文,“为了这些,连自己的血亲都可以不认。” 啪!—— 贺昭文怒扇了次子一巴掌,“谁都可以说我的不是,但是你没有资格,你能入朝为官,是因为你的父亲我。” “如知道四娘在我离家后会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我宁可不入仕。”贺宏捂着滚烫的脸,恶狠狠的瞪着父亲。 “你给我滚出去!”贺昭文被气得发了狠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能在官场混出什么。” 长期以来遭受父亲责骂的贺宏,早已无法忍受这种打压,他的内心开始逆反,并因为妹妹的事而极度仇恨父亲,“你用了一生爬上去的位置,终有一天,我会取代你。” ※ ※ ※ ※ ※ ※ ※ ※ - 章和二年秋,贺氏一案,凶手林万晟被判故杀罪,依新法,故杀至死,为死罪,斩于南市。 以贺昭文为首的大臣们未能阻碍新法的制定,于是便联名上书为林万晟之罪争辩求情。 又以林万晟为开国元勋之后,且为勋爵,是国家功臣,故而认为廷尉定罪过重,应按八议之法,死罪降等。 “天子令,八议之法已废,诸位臣工,请回吧。”萧鸢鸢走出大殿,向求情的一众大臣说道。 “八议之法乃祖宗之法,怎可说废就废?”贺昭文力争道。 “既是律法,因人而定,便可因人而废,这是新朝,你们都是新朝的臣子,不尊新法,而循旧制,是想谋反吗?”平阳公主踏出大殿,而身侧跟着一名廷尉署的官员。 贺昭文瞪大了双眼,因为那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次子贺宏。 “法是国家的公器,也是最根本的秩序所在,无论士庶都该遵从与敬畏,只有这样,百姓才能真正信服,天下才会得到安宁。”不等阶下臣子反驳,平阳公主又道,“在新朝,无论是何出身,都不能枉顾律法。” “若是如此,武安侯萧怀玉作为边将,在京中动私,围勋爵府邸,是否该受惩处?”贺昭文向平阳公主问道。 “武安侯之事,是吾默许。”平阳公主回道,“中书侍郎不觉得,贺氏一案,太过骇人听闻吗。” “汝等饱读诗书,纵容一个杀妻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所求的圣贤之道?”平阳公主反问道。 “杀人之罪,确实不容于情,然林万晟身份特殊,且是过失杀人,廷尉的定罪是否太重。”贺昭文争辩道。 “贺氏身上的伤大小数十余,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最后一处致死的重伤…”贺宏有些哽咽,“是在脑后,那般力道绝不会是无意失手,而在她的脖颈处,廷尉还发现了勒痕。” “无论何种,都不是过失杀,况且犯人在廷尉狱已经认罪。”贺宏又道,“难道中书侍郎想要包庇罪犯?” “逆子!”贺昭文怒瞪着次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倒戈向平阳公主。 “中书侍郎,你作为父亲,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平阳公主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贺昭文作为中书省的长官,在对于土地重新划分的改革上,是支持者,然而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出身。 国家刚刚一统,各地都经历了战乱,对于土地回收的阻碍减小,但此举引起了不少贵族的反对,是贺昭文带着一众寒门官员站出来鼎力支持,如此,新的均田制才得以顺利推行。 “正因为我是她的父亲,所以我不能徇私情。”贺昭文回道。 “在中书侍郎心里,性命有贵贱之分,”武安侯萧怀玉走到群臣身侧,撇了一眼贺昭文,“也就是说,中书侍郎轻贱自己的子嗣,轻贱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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