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本侯也是国朝的勋爵,论功,远在那林万晟之上,我若今日在这殿前血洗,是否又可以免罪?”萧怀玉又道。 群臣为萧怀玉的话所惊,纷纷吓得打了退堂鼓,“你!”贺昭文瞪着萧怀玉。 面对他的威胁,又有掌权者的撑腰,贺昭文无可奈何,遂带着众臣离去。 “关于林万晟的监斩。”平阳公主站在殿阶上,低头看着阶下的萧怀玉,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廷尉监才是执法官。”萧怀玉回道,“让贺廷尉监去吧。” “贺宏。”平阳公主遂唤道。 “臣,遵旨。”贺宏弓腰领命道。 贺宏走下殿阶,至萧怀玉身侧时不忘答谢,“多谢武安侯。” “贺氏能有你这样的兄长,也算是欣慰。”萧怀玉说道。 “只恨我力弱,连妹妹都无法护住。”贺宏自责道。 萧怀玉看着贺宏,便想到了自己,曾几何时,她也面临着与贺宏一样的处境,没有力量,就连身边亲近之人都无法保护。 但比起贺宏,萧怀玉是幸运的,至少在面临困境之时,有人出手相帮。 贺宏走后,萧怀玉抬起头,看着殿阶上的平阳公主。 秋风吹过殿廷,拂起衣袖,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直到平阳公主发话,“武安侯准备就这样一直站在下面吗?”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迟疑了片刻后登上殿阶,至平阳公主跟前,行礼道:“贺氏一案,多谢公主。” “你想杀林万晟,而我想变法,这是两全其美之事,若不是有武安侯相助,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低下头,“贺氏案…” “抱歉。”平阳公主忽然道,“贺氏的事情,你早就与我提过,但还是晚了一步。” “新法的制定,并不是公主一个人说了算,而阻碍新法的,正是贺氏的生父,没有想到贺氏会因此而死。”萧怀玉皱眉道,“可是以贺昭文的态度,即便女子可以主动和离,恐怕他也不会同意贺氏和离回到本家。” “贺氏是高官之女,却仍然会受丈夫欺辱,更何况寻常百姓家呢。”平阳公主道,“即便增加和离之法,恐怕也改变不了太多。” “父家,夫家,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家吗?”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武安侯倒是提醒了我,以往的均田制,虽按人头均分田地,但是男子与女子所分得的数量并不相同。” “国朝正在施行全新的均田制。”平阳公主又道,“革新,就先从田地开始吧。” 章和二年秋,九月,楚国朝廷向各地方下达政令,将因战乱而走失的流民安顿,并鼓励百姓开垦耕地,又将土地回收,重新丈量,再按均分配。 并从中央派遣御史前往地方督察,又派官员前往各地巡查,于地方设立监察机构,若地方官员瞒报,谎报,百姓可匿名投状,对于隐瞒田地,替士族谎报人口的官员,以谋逆之罪严惩。 朝廷对于土地的重新划分,触动了贵族阶级的利益,并引起了地方动乱,但很快就被镇压。 平阳公主此举虽激怒了贵族,然却得到了百姓的支持。 楚国的贵族,几乎都在荆楚,为了顺利推动新法,平阳公主决定于入冬时迁都长安。 而长安在燕国的治下,形成了一个以武为尊的新集团。
第350章 君与臣(十) 章和二年九月下旬,深秋,为迁都之事,两京陷入了忙碌。 先是百姓的迁入,随后便是宫室中的所藏,而天子仪仗及百官,则于十月开始搬迁。 楚国的贵族,根基几乎都在楚京,起初迁都,便引起了贵族的反对,然而大一统的趋势,与汉人政权的北归,使得平阳公主的迁都提议最终得以通过。 除了迁都,便还有地方新均田制的推行,等等一堆政务缠身,就连平阳公主的生辰,都忙得几乎忘了。 均田制的施行,在士族与一些乡绅的阻拦下,并不顺利,朝廷遂于地方下达军令,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 “朝中致仕的官员回到乡间,成为乡绅,这些人与士族不同,他们与百姓的联系更加紧密,同时也承接官府,替官府减轻压力,稳定当地的民心,他们所拥有的资产远高于百姓,控制着大量的田地,也控制着底层百姓的生计,但又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得到了地方官员的庇佑,公主如今要收回田地,重新丈量再按均分配,这些乡绅…”萧鸢鸢将各地的民乱呈上。 “比起百姓,这些乡绅的数量又能占多少呢。”平阳公主粗略的看了一眼,各地的奏报已堆积如山,“但是你看看他们所拥有的田地,官府利用他们来管控百姓,但他们却因此压榨于民,长久下去,必会有秦汉那样的揭竿起义,只要能得到百姓的支持,朝廷就乱不了。” “不过乡绅的背后是宗族。”平阳公主又道,“马上就要迁都了,那些士族想闹,就让他们闹吧。” “最近朝野对于迁都颇有微词。”萧鸢鸢道。 “说什么了?”平阳拿起一卷竹简。 “说燕地是武安侯打下来的,所以长安的百姓,只知武安侯而不知有朝廷。”萧鸢鸢回道。“公主将都城迁往长安,此后朝廷便要永受武安侯的节制。” 萧怀玉的边军屯于河西,距离长安极近,而平阳公主在迁都之前,并没有夺权,这也引来了不少非议以及朝中的惶恐。 “那是他们的隐忧。”平阳公主将竹简合起,“对我们不是。” “若非迁都工程浩大,朝廷早该搬去长安了。”平阳公主又道,“虽说新法不可过急,但拖久了也恐生变。” 平阳公主忽然皱起眉头,重来一次,她仍然会担忧,或许不乏经验,但朝中的一切早已不同之前。 就在她思虑时,宦官踏入殿内,“启禀长公主,武安侯求见。” 平阳公主抬起头,萧怀玉的到来,让她眉间的隐忧瞬间消散。 “臣先告退。”见武安侯入内,萧鸢鸢遂从桌侧行礼退开。 “武安侯。”萧鸢鸢又与武安侯行礼。 “萧尚书不用回避。”萧怀玉道,“我不懂政务,只是来看一看。” “下官能帮到公主的也极少,不如武安侯。”萧鸢鸢回道,“只要武安侯在,便能让公主安心。” 说罢,萧鸢鸢离开了大殿,萧怀玉遂朝平阳公主继续走去。 “怎么过来了。”平阳公主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又低头处理起了政务。 “公主的生朝,自己都忘了吗?”萧怀玉将一盒点心置于平阳公主桌前。 平阳公主便看了一眼天色,已是黄昏,斜阳入殿,爬到了窗前。 “正巧有些饿了。”她将笔放下,想起了从前每一个生朝,都能收到一份特殊的贺礼,于是笑了笑,“反正萧郎会记得。” 萧怀玉皱了皱眉,“公主就不想知道,臣今年送的生朝礼是什么吗?” 平阳公主咬下一口点心,“每年生朝,武安侯总是别出心裁,即便相隔千万里,也从不会落下。” 萧怀玉便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随后送到平阳公主桌前,并将其打开,“这是臣的印信。” 看着盒中小小的虎头铜印,平阳公主淡下了脸色,跟随武安侯平定齐燕的十万东征军,早已成为了她忠实的部下,这支军队也印上了萧字旗帜。 这枚印信,即是这支军队,这让平阳公主不免想到了当年的亏欠。 只是金印变成铜印,八万铁骑也成了十万边军,萧怀玉如今在楚国军中的威望,就连当年的薛简也望尘莫及。 这是她私印,却比朝廷调动兵马的铜符要更让萧家军信服。 “你是听到了朝中的议论吗?”平阳公主问道。 “公主不必有所顾虑。”见平阳公主无动于衷,萧怀玉便伸手去拿那印信。 “回答我!”平阳公主伸出手,将萧怀玉的手紧紧按住。 “臣的麾下都见过臣,臣不需要任何信物就能调动他们,所以臣用不到这个,但是公主可凭此印,调动臣的人马。”萧怀玉道。 “我以为你会像往年一样。”平阳公主道,“所以,我已经无法完全获得你的信任了,是吗?” 萧怀玉想收回手,却发现平阳公主按压得很紧,她可以收回,但却并没有,她看着平阳公主。 “说话!” 语气略重的两个字,让萧怀玉皱了皱眉头,“如果公主非要牵扯到信任,那么也只能说明,是臣信任公主,同时,也是臣心甘情愿。” “那你知道我真正想要是什么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问道,“我就只是想要你而已。” 二人对视着,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眼眶便泛了红,萧怀玉的眼神突然变得闪躲,并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总要逃避。”平阳公主道,“为什么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 “公主在齐地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萧怀玉反问道。 “可我怎么克制得住。”平阳公主道,“你告诉我。” “公主想要我怎么做呢?”萧怀玉抬起头,眸中含着泪。 平阳公主瞬间愣住,她们之间的往事,本是死结,又如何能够真的打开呢。 她将萧怀玉的印信收下,叹了一口气,使自己平复下来,“那就陪我过生朝吧。” “好。”萧怀玉回道。 ※ ※ ※ ※ ※ --- ——楚京—— 自从朝廷下令迁都后,楚京城便搬离了不少人家,也没有以往那般热闹了。 萧怀玉骑着青骢跟随在一架马车旁,自开始修订新法,实行均田以来,平阳公主便被繁杂的政务彻底缠住,几乎有数日不曾离开那座四方城。 握着权力的君王,掌握天下的生杀,却也被永远的困在了那座城内。 “吁。”萧怀玉跳下马,走到马车旁,将平阳公主扶下车。 金色的霞光打在二人身上,斜长的倒影印在了道观前的青砖上。 迁都令下达后,连道观都冷清了不少,平阳公主与萧怀玉踏入观中。 三清殿前有诵经声传出,一名道士将二人引入殿内。 殿中主持的是名年长的坤道,“李施主,今朝生辰来得略晚了些。” 楚国的百姓,每年生朝都会到寺庙中焚香祈福,祈求神灵保佑自己健康长寿。 “琐事缠身,差点连生朝都忘了。”平阳公主回道。 坤道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萧怀玉,随后递了两捆香烛给二人。 萧怀玉接下香烛,跟随平阳公主一同跪于三清前。 坤道为之敲响了供案上垂挂的铜锣,一共三次,一共三拜。 萧怀玉看着案上供奉的三清雕像,她并不信奉神灵,但想到自己的种种经历,与看到身侧的平阳公主如此虔诚时,便也闭上眼睛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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