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长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预测到了结果,她的儿子得罪了如今这个天下最不该得罪的人,就连君主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是早已落寞的林氏一族。 或许只要武安侯愿意,她就能站在权力之上,以她的功与勋,已然成为了除君主之外,另一个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 一切规则在绝对的力量前,形同虚设,不堪一击。 将林宅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贺四娘的踪影。 “没有找到,这才是最可疑的。”萧怀玉并没有死心,于是又问道:“全都搜过了吗?” “还有一处地方。”一名士卒走上前说道。“林宅主屋的浴堂。” 萧怀玉撇了一眼林母,旋即便赶往了内院的浴堂。 “里面有人正在沐浴。”士卒站在浴堂外,向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却不管这些,便要带着人强行入内。 几个女使拦在门口,“娘子正在沐浴,闲杂人不得入内。” “白天沐什么浴。”萧怀玉冷冷道,左右便将女使拉开。 “武安侯!”林母带着人马跟了过来,“贺氏是我林家的新妇,你如此闯入,传出去还让新妇如何做人。” “还是说,武安侯想要横刀夺爱。”林母又道,“如果长公主知道了,武安侯也不好交代吧。” 萧怀玉侧头,“娘子恐怕并不清楚,我与长公主的关系。” “权力尚不能动摇,又岂是流言蜚语可乱。”说罢她便推开了房门。 林母看着房门被推开,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栽倒。 “大娘子。” 里面确实有女子正在沐浴,隔着屏风,坐在浴桶中背对,而一旁伺候的女使见有男子闯入,便大声惊叫了起来。 “叫够了吗!”萧怀玉呵道。 那女使被她的气势与眼神所吓,瘫软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干奴的事,都是大娘子指使的奴。” 至此,萧怀玉便明白了什么,她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 贺氏披头散发的坐在池中,而脸上早已没有了活人的血色。 萧怀玉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然全身一颤。 萧怀玉不认识贺氏,仅在她大婚那日见过一次,当时听到她的遭遇便尤为同情,却不曾想到,不过短短几月,这场婚事,竟让她葬送了性命。 贺氏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天下女子的命运,萧怀玉收回了手,“你,替她穿上衣物。”她向旁侧瑟瑟发抖的女使说道。 “喏。” “母亲。”屋外传来了林万晟的叫喊。 贺氏裹上衣物后,萧怀玉命人将她的尸首带离了林宅。 她走出浴堂,怒瞪着林万晟,“抓住他。” 左右上前将林万晟制住,林万晟挣扎着骂道:“萧怀玉,我是先帝加封的太子少傅,你胆敢…” 林万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萧怀玉用刀背重击,这一下,差点让林万晟疼得昏厥过去。 林母见状,便上前护住了儿子,“就算他有罪,也该由廷尉来抓人。” “我今日便是代了廷尉又如何?”萧怀玉道,“这桩案子,我审定了。” 萧怀玉的话,让林万晟惊恐万状,他哭着看向母亲,“阿娘,救我,救我。”他深知萧怀玉对他恨之入骨,“他不会放过我的。” 林母遂在萧怀玉跟前跪了下来,整个林宅内的下人都惊住了,一向强势的大娘子,竟会下跪哀求。 “他是林家长房一脉唯一的子嗣,”林母恳求道,“武安侯可否看在林氏满门英烈…” “你的好儿子,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萧怀玉打断道,对于林母的哀求无动于衷,“他害人之时,可曾有过一丝悲悯?” “他自幼丧父,万般不是,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周。”林母拽着萧怀玉的衣袍,“他所犯之罪,林家尽可以补偿,只求武安侯看在林氏一族的分手,饶他一命。” “你儿子的命是命,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萧怀玉冷漠的挥了挥手。 左右上前将林母拉开,林母急道:“你不能这样处置他,林家高门,他是功勋之臣,当由圣上裁决。” “杀人偿命,性命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萧怀玉又道,“他今日便是李氏宗亲,我也照审不误。” 说罢便动身将林万晟与贺氏的尸体一同带出了林宅。 刚刚踏出宅门,便碰到了中书侍郎贺昭文的马车。 贺昭文从马车内走下,看着林宅门口堵着密密麻麻的人,心中恐慌的事,便也得到了确认。 追出来的林母见到贺昭文,便跑到贺昭文跟前苦苦哀求,“贺侍郎,四娘之事,是林家对不住您。” 贺昭文旋即明白了什么,然而他不但没有因为女儿的死向林家动怒,反而安慰起了林母,“娘子不必着急。” “我的女儿呢?”贺昭文向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挥了挥手,士卒将贺氏的尸体抬出,贺昭文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掀开白布,眼里连一丝哀伤也不见。 “武安侯,我是她的父亲,你要带走我的女儿,也得过问一下我这个父亲吧。”贺昭文说道。 “原来中书侍郎还记得自己是贺氏的父亲呢。”萧怀玉讥讽道。 贺昭文阴沉着老脸,“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是林家的新妇,光凭这点,就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中书侍郎看好了,你的女儿是为谁所害!”萧怀玉忍着怒火,将贺氏身上遮盖的白布掀开,卷起了她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痕。 贺昭文却视而不见,“即便牵扯到命案,也该交由廷尉,而你作为边将,僭越职权,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听着贺昭文的话,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怒火中烧的骂道:“你这种人,也配当父亲?” “贺某是否配做父亲,与武安侯何干,贺某只知你无权管辖此事。”贺昭文又道。 她看着贺昭文,又撇了一眼林万晟,一丘之貉,“贺氏的死,是你一手促成的,所以你才会如此包庇杀人凶手,贺昭文,夜长梦多,你就不怕你的女儿前来寻仇吗?” 萧怀玉的话令贺昭文想起了昨天夜里贺氏那憎恶与怨念的眼神。 “一派胡言。”贺昭文甩袖道,“四娘我要带走,你今日之事我也会上禀天子。” “吁!”一匹快马在林宅门口停下,马背上跳下来一名宦官。 “平阳长公主有制。”宦官打开手诏,当众念道:“贺氏一案,由武安侯萧怀玉摄廷尉卿,全权处置。” 作者有话说: 贺昭文的话出自女诫,男权社会下女性为了生存自我pua的产物。
第348章 君与臣(八) 宦官宣读完手诏后,贺昭文的脸色瞬间铁青,林母更是惊在了原地,也终于明白了萧怀玉之前说的那句话,她与平阳公主的关系。 “中书侍郎,吾现在有权处置了吗?”萧怀玉向贺昭文问道。 “哼。”贺昭文甩袖。 “带走!”萧怀玉挥手道。 “母亲。”林万晟挣扎道,“母亲。” 林母闭上了双眼,任由萧怀玉将自己的儿子带走,平阳公主的手诏,让她彻底明白,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皇权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认命,更何况贺氏的死她亲眼所见,而她唯一的儿子,竟是杀人凶手。 ——廷尉—— 就这样林万晟被带到了廷尉,时任廷尉卿的刘汴成为了陪审。 由于林万晟的身份特殊,遂又令三省长官,尚书左仆射杨素,中书侍郎贺昭文,门下侍中卢思道,御史中丞同为陪审。 萧怀玉抵达廷尉后,便下令公开审理贺氏案,将庭审挪于堂外,并让全城百姓入内围观。 对于公开审理,中书侍郎贺昭文并不同意,“林万晟乃勋爵,是国朝的功臣,怎能受如此之辱。”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相抵,对于他的功,国朝已经给与了相应的赏赐与嘉奖,那么过便也要相应的接受惩罚,何为公堂,即是公开受理。”廷尉卿刘汴反驳道。 在刘汴的支持下,贺氏案便成了公开案,消息传出后,整个廷尉的公堂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萧怀玉穿戴上法官才可配带的獬豸冠端坐于主审之位,而三省官员与御史则作为陪审分坐左右。 在萧怀凝的帮助下,贺氏的贴身婢女秋华递交了一份诉状,上面将贺氏这几个月所遭受的欺辱以及死亡过程叙述得一清二楚。 “我家娘子乃是中书侍郎贺昭文第四女,于章和二年五月嫁与太子少傅林万晟,大婚当日,林万晟喝醉了酒,与我家娘子发生争执,不但出言辱骂,还大打出手。” “本家得知后,不但没有替娘子撑腰出头,反而向林家赔罪,以稳固两家的姻亲,此后的几个月里,林万晟变本加厉,稍有不慎,便对娘子打骂,以至于我家娘子身上,伤痕累累。” “昨日夜里更是,不知因何缘故,娘子的嘴角全是血迹,哭着带着奴逃出了林家。” “而后娘子带着奴回到了本家,将这几个月的遭遇告知了主君,就连身上的伤,也示与主君。”秋华看向一侧的中书侍郎贺昭文,“可是主君非但没有怜惜自己的女儿,反而责骂娘子不侍丈夫,认为是娘子惹怒了丈夫,才遭到责骂,于是又差人将娘子送回了那如深渊般的夫家。”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遭受了如此苦难,可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和自己的清誉,便不肯让娘子回到本家,而令人将娘子送回夫家,何其冷漠,主君又是否后悔昨夜之举呢,恐怕主君后悔的,是不知今日事情会闹得人尽皆知,而你这个父亲…” “够了!”贺昭文怒斥道。 秋华的话,引起了围观百姓的议论,对于贺昭文,人们纷纷指责。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这可是自己亲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听说贺公为官正直,没有想到对待至亲会这般冷血。” “你继续说,不用害怕,吾会为你主持公道,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害得了你。”萧怀玉朝婢女秋华说道。 “主君有想过娘子的处境吗?”有了武安侯的撑腰,秋华不再畏惧的说道,“她从一个充满了绝望的地方逃出来,您是她的父亲,却做着让她更加绝望的事。” 贺昭文拉下了脸色,尤其是被如此多人围观,“她已是林家的新妇,便该以夫家为大,千年来,礼法一直如此。” “可是明明知道娘子在夫家受苦,主君为何不同意休妻,是因为休妻会使本家难堪,说到底,主君不过是为了自己。”秋华又道。 “武安侯,你让一个婢子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这到底是审案,还是想要羞辱本官?”贺昭文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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