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门口,安镜靠在车边一连抽了好几支烟。 踩灭第五根,她拍拍陆诚的肩:“事有蹊跷,但军/火走私事关重大,仅凭我们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线索。陆诚,安熙如今身陷囹圄,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除了海外进口,我们还从苏州采购了一批新机器走陆运。我去庄园那天,安熙说机器上路了,不出意外也是今夜入沪,你回家找李叔拿点钱,再到厂里找点人跟你一起去火车站接应一下。此前的通联人是——携款私逃的何厂长,所以,此行千万注意安全。若遇突发状况,不必硬碰硬。先回来,我们再商量。” “是,大小姐。” 陆诚临危受命,转身就走。没走出多远,又急忙跑了回来,从外衣内侧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安镜。 “大小姐,还有一事。昨天柏杨找过我,说是强爷希望你能发发善心,帮忙安置一下他那些已故弟兄们的亲眷。这是名单和住址。”虽然安氏也陷入了危难关头,但帮不帮,决定权还是应该交到安镜手里。 安镜收了纸条:“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戮帮与樵帮展开厮杀,安镜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自己熟识的戮帮兄弟出现在报纸刊登的伤亡名单上。 庆幸的是,徐伟强多日来了无音讯,那就证明他还活着。 她也相信,他还活着。 如果戮帮没出事,局面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段时日发生的意外,一件件一桩桩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安镜上了车,而她的目的地是——秦家。
第32章 从日出到日落, 从东面穿梭到西面,安镜只觉得今日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而她于日暮时分叩响了秦哲家的大门。 进屋时, 秦家四人正在用晚餐。 秦哲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 秦二少一脸戏谑地看着她,秦老爷邀她用餐, 秦夫人起身拉她入座。 新的碗筷布好, 安镜也的确入了座。她在这个时间点还硬着头皮进来,就是担心码头的事和安熙的事被传开后,影响到她跟秦哲的谈判。 可秦家也是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码头那件事从昨晚发酵到今晚, 他们怎可能不知? 秦二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唯恐天下不乱。 “让我猜猜, 镜老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驾光临是何意图?来跟我哥示好?来求我们家帮忙?还是就为了吃顿晚饭?那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真能吃得下饭?” “少说两句,吃你的饭。”秦老爷呵斥道。 筷子都还没碰,安镜忍下秦二少的冷嘲热讽, 起身看向正对面:“秦哲,能单独说几句吗?” 秦老爷坐在正位,右手边是两个儿子, 左手边是秦夫人。安镜一来,秦夫人挪了个位置让她和秦哲面对面相坐。 她对外头发生的那些事了解得不如家里另外三个男人多, 不明真相的她还以为安镜此番登门, 是和自家大儿子的那档子事有了转机,所以对安镜热情相待。 儿子喜欢安镜, 她这个当妈的,当然希望儿子得偿所愿。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人,秦哲再恨再怨也对安镜的示弱做不到铁石心肠。 站起身回应道:“可以。镜老板请随我来吧。” 安镜跟着秦哲上楼进了他的房间。这还是除安家外,她头一回进男人的房间。徐伟强那儿,她都只在大堂待过。 她没想象过秦哲房间的样子。 但这间房,跟她见过的房间布置都不一样。 整整两面墙的书柜,上面放着的书的数量,大概是她这辈子见到过的书的总和。 她想不通,这样爱看书的一个人,这样学富五车的一个人,这样儒雅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对没有半点女人味,也没什么高深学问可言的自己情有独钟呢? 这是继感慨蔚音瑕对她的爱后,安镜第二次自我怀疑。文化人和生意人,就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 即使短暂相交,也会越走越远,注定无法相融。 秦哲悠闲地在椅子上落座,点燃了一支香烟:“说吧,找我什么事?” 熟悉的烟味。 秦哲抽的烟是她最常抽的一款,她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从商前的秦哲是不抽烟的。 从商后,也是在结识安镜后才慢慢抽起了烟。他想尝尝安镜喜欢的烟的味道,更想尝尝安镜的味道。 这烟和安镜一样,入口浓烈而醇厚,余味悠长。 和安镜闹掰后,他想过要戒烟,或者换一款烟来抽。他试过很多次,但都失败了。 烟是瘾,安镜也是瘾。 尽管他从没得到过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从没给过他希望。 另一张椅子空着,但安镜不想坐。 她有求于他,适当拿出点谦卑的诚意是应该的。 “平价百货的股份,我们各退一步,八万,你收回去吧。”从秦哲这儿套现这笔钱,是最快的方式。 她对秦哲会否同意她的提议并没多大把握,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而来。 秦哲在她这儿受到的“屈辱”,可不是睡一觉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的。 “呵。”秦哲嗤笑,眉毛一挑,仰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离他两步之遥的女人,“镜老板是在求我吗?可我听不出你这是求人的语气。” “安熙进了局子,你也知道吧?秦哲,我非常需要这笔钱。”安镜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她跟他也没必要打哑谜。 秦哲是个聪明人,脑子里装得下天文地理,也装得下如意算盘的人,能是个傻子吗? “不过就是打了个人而已。打的还是要娶蔚家二小姐的人,你不该拍手称快吗?何况你弟弟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关他些时日,还能帮你省下不少钱。” 秦哲对安熙没什么好印象,更不会关心他在里面好不好过,“镜老板,你当前更应该焦虑的,是机器被扣押的事吧?” “是,机器被扣押,也需要花钱弄出来。”安镜如实说道。 从前那个桀骜张扬的女人,目光暗淡,变得谨小慎微。秦哲突生烦闷,摁灭烟头,起身走到了安镜跟前。 他仔细打量着安镜的眉眼。 明明还是这张脸,却怎么像变了个人呢?他喜欢的,不是这样一个毫无锋芒的普通女人。 是的,普通。 镜老板变成了普通的女人。连头发也长了。 他痛恨安镜的变化,痛恨她喜欢女人,更痛恨自己居然喜欢了她那么久。 他觉得安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要报复她。 在金钱上打压她,更要在精神上摧毁她。 他抬手轻抚她的秀发,而她也并未闪躲。继而得寸进尺地嗅了一口,指腹轻触她的脸庞,轻声说道:“留宿一晚如何?明天我就给你十万,一分不少。” 秦哲温热的手指,若即若离地顺着安镜的脸颊来到了脖颈。 这是只有蔚音瑕触碰过的肌肤。安镜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后,随后狠厉地抓着他的手,抬膝顶在他的腹部。 秦哲吃痛地按着肚子。 第二次被安镜打了,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转瞬即逝。 他笑着看她,这才是他喜欢的女人。 “秦哲,楚河汉界,你我从此就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了。”至此,安镜对秦哲抱有的最后一点好印象和期望也消失殆尽了。 而这最后一点的期望,来自于秦哲从未拿她和蔚音瑕的照片来威胁逼迫她,所以她才承受了他因爱生恨在平价百货股份一事上对她开展的打击报复。 但今天让她拿身体交换金钱,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对音音的心,没有一刻动摇过。 她的身体,也只对音音有感觉,不可能为了钱就委身于他人。 不过她还是脚下留情了。 不然她抬脚顶的就不是秦哲的小腹,而是他那传宗接代的胯/下之物了。 …… 从秦家出来,安镜找到先前见过面的一个外地老板,以六万低价出售自己在平价百货的股份,约好明天上午签合同,交支票。 她把平价百货并未亏损的实情透露给了他,而秦哲放出假消息只是为了报复她不接受他的求爱。 还说——只赚不赔的买卖,你要不信,可以在签约之前自行试探虚实。 兵不厌诈,秦哲玩儿阴的,也别怪她利用他了。 回到安家后,安镜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了很久。都说美色误事,她也落了俗套。 不可否认的是,近几个月来她的确因为蔚音瑕而乱了几次阵脚和分寸。 但音音从未跟她提过分的要求,也从未缠着她夜夜笙歌,是她自己过于放纵私情,独自在汪洋中沉浮太久,才痴恋上了音音这块浮板。 她在爱情里,迷失了自我。可这份爱情,她不会放弃。 安镜一回来,晚云、张妈、老李听见汽车声就都出来了。安镜摆手,他们便静静地候在一旁。 直到安镜在长椅上坐够了,见她起身,三人才又重新迎了上去。 “张妈,给我弄点吃的吧。” “好,好,我去厨房弄吃的,大小姐稍等啊,很快就好。” 张妈走了,安镜又对晚云说道:“准备热水,我要洗漱,把安神香也点上。” 晚云应道:“好的大小姐。” 只余老李跟在安镜身侧:“下午大爷和四爷来家里坐了一阵子,等到入夜才回去了。说是要让大小姐给他们一个准话,那批新机器什么时候能搬回厂里?” 安镜抿唇不语。 大爷、四爷,也就是安家的大伯和四叔。 老李张了张嘴,终是担忧至极,又问:“少爷他没事吧?” 家里几人也都是信得过的人,若连老李他们都信不过,安镜就真的只剩自己单打独斗了。 她停下脚步,对老李说道:“李叔,安熙打人闯了祸,我们需要拿钱消灾。稍后你把家里值钱的无甚用处的一些古董、玉器和字画都清点一下,明上午拿去当了。” “打人……少爷,少爷他是打了什么人?需要赔多少钱啊这是?”如果不是赔偿数目巨大,怎么会走到典当贵重物品这一步。 “你先照我说的去做。其他的,等明天把人接回来了再说。”安镜未做详细解释。接下来她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何止是卡恩这一笔? 她自己手头上可用的也仅有几万块,公司账上的钱,能不动就不动。 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势必会有违约赔偿。 “行,我这便去清点。”老李应道,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傍晚远洋贸易的人把电话打家里来了,说关于机器的事要跟您面谈,还留了个电话,我写下来了。” 又是纸条。 安镜接过:“知道了,你去忙吧。”她大致也猜到了对方要跟她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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