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人热心,跑来提点了我,还让我去临淮蛊医谷找神医医治。”花九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原先凝滞的气氛霎时轻松了不少。 霍桐儿笑完,晃了晃酒盏,点头道:“这第一杯,我喝了。”说完,她仰头便饮了个干净。这荷香醉也算是辰州的名酒,之所以取名荷香,是因为入口荷香沁喉,不如关外的烧刀子那般辣喉。 花九选的这壶,无疑是荷香醉中的上品,最少十两一壶。这姑娘呀,真是为了哄她下了血本。虽说霍桐儿出发前也带了不少银子,可这一路上花九从未让她花过一文。霍桐儿悄悄瞧见过花九盘数自己的钱袋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两。这一壶荷香醉便去了三分之二,路上又花了不少,真是让这姑娘倾家荡产了。 钱多钱少,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花九这人肯为她倾家荡产,这就是一份难得的心意。有些心意,可比嘴巴上的花言巧语动人多了。 花九再给两人的酒盏斟满,再次敬向霍桐儿:“第二杯,还敬妙娘。” 霍桐儿也想听听,她还能敬出什么来。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已是生死之交,我敬妙娘……义重。” “情深义重的义重?” 霍桐儿故意问之,花九重重点头。至于前面那两个字,她还不敢说,女子与女子情深,那该是怎样的浓情蜜意,至少她与妙娘现下还不是。 “哦。”霍桐儿哑笑,与花九一起饮下第二杯。 再次满盏后,霍桐儿却先压住她的手,不容她说第三杯的敬酒词:“好话就到此为止吧,现下我只想听实话。” 花九有些慌乱:“实话?” “比如,这一桌,到底何意?” “莲花宴是我家乡的上宾之宴。” 花九坐了下来,如实答话:“大魏爱莲,每遇上宾,必以莲花宴待之。国宴是百道佳肴,家宴是九菜一汤。辰州入冬后,寻不到太多与莲有关的食材,我是真的尽力去寻了,只能勉强凑出这三菜一汤。”花九拿起筷子,给霍桐儿夹去一块荷叶烧鸡,认真道:“还请妙娘看在我亲手烹制的份上,就将一回。” “你亲手烧的?”霍桐儿有些惊喜。 “嗯。”花九点头。 霍桐儿夹起品了一口,这烧鸡皮酥肉滑,似是加了什么特别的酱汁,比她先前吃过的多了一味别致的香甜味。 好吃。 原本就饿了的她,这会儿被烧鸡的香味一激,霎时食指大动,接连吃了两块烧鸡,又夹了一块排骨,细细品味。 玳瑁闻到了香味也凑了过来,霍桐儿挑了块酱汁少的给它。玳瑁美滋滋地叼到一旁吃了起来,这冰天雪地的吃上一口热菜,那可是天下第一乐事。 “这第三杯……”花九顺势切话,“是约定。” 霍桐儿转眸看向她:“什么?” “只要妙娘愿意吃,我便给妙娘烧一辈子的菜。” “一辈子不短,你想清楚了?” 花九拿酒盏轻轻地撞了一下霍桐儿的酒盏:“要与不要,你说的算。”说完,她便仰头喝了个干净。也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这屋内炭盆比较暖的缘故,花九说完这句话后,双耳发烫,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霍桐儿心跳微乱,指腹缓缓碾过酒盏的边缘,明明没入喉,却已有些许烫意。 “还有这个!”这突然而起的暧昧氛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花九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霍桐儿面前:“虽然不是原来的那对,可是也能有八成相似,妙娘不要嫌弃,等到了临淮,我重新找好的工匠再给你打一副。” 霍桐儿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一副耳饰与她掉了一个的那副确实有八成相似。那么多年来,真是头一次有人这般对她上心。说不感动,是假话,说不心动,那也是假话。短短几个时辰,便拿出这样的真心实意,这比那些哄人的话更甜、更酥。 “若是不喜欢……” “帮我戴上。” 霍桐儿主动迎上她的目光,将盒子推向花九。 花九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将霍桐儿耳上的耳饰拿下,每一次无意间的触碰,都像是一记温暖的小拳头,轻轻地捶在霍桐儿的心房上。 荷香醉是醉人的,花九却是醉心的。 “慕言。” “嗯?” “今晚准你入房。” “啊?” 霍桐儿挑了挑眉,眼底俱是笑意,明知故问:“不想?” “想!”花九说得坚定,又觉这样说,似乎有些失礼,万一被霍桐儿误会了什么,那不是更糟糕么?她赶紧解释:“我、只是不放心你跟玳瑁……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冷不丁的,花九脸上一暖。 原是霍桐儿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 “谢?” “好饿!吃饭!” 霍桐儿也不敢多看她,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再不吃凉啦!” 花九手里还拿着两枚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的耳饰:“可……这个……” “突然饿了,吃完再戴。” “哦……” 花九悄悄打量霍桐儿的耳垂,此时与她一样通红。她心跳微乱,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妙娘这样的人,怎会喜欢一个女子呢?想到妙娘方才亲她那一下,她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心跳又雀跃了起来。 万一呢? 霍桐儿一样心海翻涌,至少她亲慕言那一下,慕言并没有惊恐与抗拒。 万一呢?
第十九章 鲜红 入夜之后,两人洗漱完毕后,本该好好歇歇。可是,今日还要分床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这事本该霍桐儿主动提,可今日已经准了花九入房,她若再提,未免有那么一点不矜持。 霍桐儿轻咬下唇,没有多看花九一眼,默然走到床边,除了鞋袜便倒下了。 花九看了看霍桐儿侧卧的背影,心道今日不可得寸进尺,还是不要去招惹霍桐儿得好。她带着一丝失落回到了昨夜休息的椅子边上,苦笑轻叹。昔日比这个苦的地方都睡过,可不知怎的,与霍桐儿同床后,她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好睡了。 霍桐儿听见了她的叹息声,蜷起身子压低了脑袋,满脸都是笑意。这个傻慕言,她又没说不准上床,脸皮子厚一点点不就成了。霍桐儿惊觉自己多了一丝燥热之气,连忙打住这些旖旎之念,告诫自己莫要乱想。 喵。 玳瑁蹭了蹭花九的脚踝,好不容易今晚逃出霍桐儿的“魔爪”,它只想跟主人一起歇息。 怎的忘记了玳瑁? 霍桐儿翻身坐起,忽然朝着玳瑁招了招手:“过来。” 此时,花九已将玳瑁抱在了怀中,这句过来也不知是自己,还是玳瑁。她怔了怔,指了指自己。 霍桐儿轻咳一声,索性将错就错:“对。” 花九暗自欣喜,抱着玳瑁走了过来。 霍桐儿往里面挪了挪,别过脸去,低声道:“天寒,一起歇息,不容易着凉。”她这理由说的自己都觉得心虚。 “哦,好!好!”花九连忙把玳瑁放下,便开始除自己的鞋袜。她生怕霍桐儿一会儿变卦,脱下后便立马躺下了。可躺下之后,便觉自己犯了个小错,她忘记把枕头给拿过来了,此时她枕了一半,霍桐儿枕了一半,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就近在咫尺之间。 心,乱了。 霍桐儿欲言又止,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花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眉眼,本该开口解释一二,却陷在了妙娘的秋水双瞳之中,满心满眼都是她。 目光交缠,忽然变得炽热起来。 “我、我去拿枕头!”花九意识到自己想要吻她,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抱了自己的枕头过来,小心放下后,仓皇道:“妙娘,明日见。”说完,她便倒在了自己的枕头上,只敢扯来一只被角,便背过身去,不敢再看霍桐儿一眼。 霍桐儿哑笑着给她牵了牵被子,将她的身子盖好后,支起身子拿发梢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耳翼:“慕言,你好像很怕我?” “不是怕你……”花九还是不敢看她,将双目闭得紧紧的,“我是怕我……”她忍住那些话,她竟是对一个姑娘家有了那些念想,她觉得自己坏极了。 霍桐儿轻笑:“嗯?” “我……我是个坏人!”花九埋首被角,她只能给霍桐儿这个理由,“不说了,不说了,休息。” 霍桐儿忍笑看着她那臊红的整个耳朵,竟是莫名的可口。 咬下去…… 霍桐儿强忍住了这个念头,不过短短数日,她竟对花九有了这么浓烈的妄念。原以为忘不掉的人,此时此刻在她心间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原来,昔日都是自己画地为牢,自以为那一步很难走,可真走了那一步后,也没有那么了不得的。 她侧倒在了枕头上,却贴上了花九的背脊。花九只觉脊骨深处被什么麻酥酥地抽了一下,她不禁绷直了身子,心痒得很,也燥得很。 “妙娘?” “天冷,这样暖些。” 霍桐儿随口绉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顺势伸臂搂住了花九的腰杆。花九绷直了身子,哪里还敢多动一下,结巴道:“哦、哦。” “慕言。” “我在。” “明日开始,我们把钱合计合计,一起用。” “啊?” “不能总是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啊。” 花九听到这一句,仿佛吃了蜜糖一样——妙娘说养家,是默许了相守一生一世么? “好不好?”霍桐儿没有听见她回应。 “好!”花九赶紧回应。 霍桐儿收拢双臂,额头抵上她的背脊,只觉温暖与踏实。她合上双眸,轻轻地蹭了蹭,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儿:“从明日开始……”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花九听不分明:“开始什么?” 霍桐儿没有回答,似是已经入眠。 花九没有再问下去,壮着胆子覆上了霍桐儿搭在她腰上的手背,给她暖着。来日方长,大燕山高水阔,慢慢走,慢慢陈酿这坛女儿红,终有一日,或可再饮一遍两情相悦的合卺酒。 霍桐儿悄悄地分开指缝,让花九的手指缓缓嵌入,她让了一步,也敞开了自己的心门,只待这位探花娘闻香而至,一览她心中的山水。 心安了,入睡也快了。 霍桐儿终是入了梦,在梦中独自一人踏入大燕的北都灞陵城—— 那是灞陵城的秋闱时候,各地士子纷纷入京参与科举。今日正是放榜之时,她跟着人群,往最热闹的皇城城门下看去,今科的三甲已经出了名次,那些少年一个一个春风得意,脸上都是灿烂的笑意。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位红衣探花娘身上,那是她熟悉的人——花九没有束胸,堂堂正正的以女子之身穿着探花的大红官服,戴着乌纱帽,帽边簪着一串金色桂花。她就站在阳光之下,站在万众瞩目之中,哪怕在一众俊俏的士子之间,也没有半点逊色,甚至还透着一抹无可替代的明艳光彩。
5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