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桐儿起身走到床边,刚刚坐下。 “我会签上名字的。”花九还是不敢看她。 霍桐儿满眼疑惑:“你签名字作甚?” “和离书,不是应当签上名字?”花九的语气越发地低落。 “谁要与你和离了?”霍桐儿先前只是有点恼,这会儿是真的恼了,用力掰过她的脑袋,逼着她正视她的愤怒。 那个俊俏的小姑娘呀,平日里眉眼温和,这会儿双眸湿润,通红通红的,让霍桐儿满心的愤怒瞬间化去三成,原本想说的重话都硬生生地忍在了喉间。 “你、你哭什么?”霍桐儿不觉自己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花九又是歉疚又是委屈:“我不想你死,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你竟把我看这般轻?”霍桐儿这会儿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我若真的怕你连累,当初就不会与你成婚!我若是那种大难临头就一走了之的人,我更不配你在山匪之前以命护我!”说着,她主动牵了她的手,“你给我听好了,我信了你说的,别怕有你,你也必须信了我说的,别怕,这回有我!” 花九以为自己听错了,红着眼框眨了眨眼睛。 “就算你我要解除婚约,也当是我休你!想要和离?我霍桐儿的人生里没有这两个字。”霍桐儿越看她这样子,越是心疼,平静片刻后,最后还是解释,“我写的是拜帖。” 花九又惊又喜:“拜帖?” “明日,我要拜见郡夫人。” “拜见?” “嗯。” 本来,郡夫人就住在这家客栈中,她若想见,随时都可以见。可是,这次霍桐儿就是要正正式式地见,也堂堂正正的见。本就是她的夫君,天经地义,她就该挺直了腰杆地寸步不让,就算闹到御前,她也不会退让一步。这是她许给花九的承诺,是她们互帮互助的义务,更是霍桐儿为自己后半生经营的第一步。 “有些话,我想说给郡夫人听。” 花九想问,可霍桐儿并不想说下去。只见她看了一眼天色,松了花九的手:“天色晚了,歇息吧。” “好。”花九看了一眼枕头,却又听霍桐儿道。 “今晚,你睡那边。” “哦。” 霍桐儿心底那点恼怒,可不是说消就消的。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是郡夫人,等解决了这件事,她再与花九好好算。 花九乖顺地站了起来,霍桐儿也不与她客气,除了鞋袜便上了床,侧身背对她时,反手将枕头递给了她:“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自己抱出来用。” “多谢。” 花九抱着枕头走了两步,玳瑁刚想跟去,霍桐儿便提溜住了玳瑁的后颈,将它抱入怀中。话虽是说给玳瑁听的,也是敲打花九的:“不要乱跑,小心跑远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喵…… 玳瑁缩在霍桐儿的怀中一动不动。 花九苦笑,她这次是真的栽了,心甘情愿地栽了。虽说霍桐儿晚上说了不少气话,可每个字都让花九心暖。 妙娘不怕被她连累,妙娘不想与她和离,妙娘……她赶紧打住,不敢再妄想下去。花九本就不是个厚脸皮的人,妙娘肯帮她解决烂桃花已是不易,怎能厚颜妄想那些更多的东西呢?花九自忖今日确实是看轻了妙娘,她觉得歉疚,等此事解决了,她必要好好想想,怎么赔礼,怎么把妙娘哄好。 “妙娘。” “说。” “谢谢你。” “不必。” 花九在两个椅子上躺下后,感激地对着霍桐儿道了谢。虽说收获的是霍桐儿冷冰冰的回应,她心里却是高兴的,至少证明霍桐儿多少是在意她的。觉察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花九掐了自己一下,低声警告:“规矩!” 规矩? 霍桐儿听得分明,这会儿也没心思深究花九到底在说什么。明日还有一战,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大事,她必须好好休息,明日才有精神好好会会那位郡夫人。 第二日清早,霍桐儿洗漱之后,仔细上了妆,穿上了华服,拿着昨日写的拜帖,带着花九去了郡夫人所在的内堂。 展析收下拜帖的时候,疑惑地看了看霍桐儿。 “有劳了。”霍桐儿温文尔雅地点了下头。 展析也点了下头,便转身入了内堂,递送霍桐儿的拜帖。于他看来,郡夫人与这位霍小姐为了探花郎这一出戏,当真是精彩异常,今日也不知会唱出什么插曲来。 很快的,郡夫人命贴身丫鬟来通传,让两人在外稍等片刻,她梳妆完毕,便来见客。 花九莫名地有些紧张,也不知霍桐儿会怎么过这一关。她下意识看向霍桐儿,霍桐儿并没有看她,只是气定神闲地拢着大氅等着。 想来,妙娘定是胸有成竹吧。 花九暗自宽慰。 终于,郡夫人梳妆完毕,邀请二人入内堂。 郡夫人第一眼瞧见霍桐儿今日的妆容比昨日还要艳丽,第一句话便打趣道:“霍小姐,今日容光焕发,定是有什么喜事吧?” “并非喜事,而是一桩憾事。”霍桐儿语气如霜,微微对郡夫人行了礼,“昨日夫人让妾身想的事,妾身今日给夫人一个答案——”她挺直了腰杆,坚定地看着郡夫人,一字一句道,“我的慕言,绝不外借,活着如此,死了也如此。” 郡夫人早就料到霍桐儿不会轻易答复:“想好了?” “夫人,我只说这一次。”霍桐儿说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变得怜悯了起来,“夫人锦衣玉食,有权有势,本可恣意而活,偏要自降身份,沦为笑柄,实在是可怜。” 郡夫人脸色一沉:“如此,霍小姐是准备公堂上见了?” “悉听尊便。”霍桐儿冷笑。 郡夫人怒然拍案:“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备车!” 霍桐儿转眸看向花九:“慕言,备车。” 花九猛点头,今日不管霍桐儿命她做什么,不管多难,她都会立马去做。 郡夫人瞧见花九这般听话,想到那日琼林宴上,她不过想请探花郎入幕对饮一杯,都被探花郎推辞拒了,两件事连在一起,让她心间怒火更盛,当下厉声道:“展析!拦住花九!” 展析愕了一下,赶紧拦住花九。 花九哪是展析能拦住的,躲开展析的长剑后,一个旋身便掠出了十余步,直往马厩的方向去了。 “追!追啊!”郡夫人哪里还坐得住,刚下完令,只觉双肩一沉,竟是被霍桐儿给按坐下来。 “放肆!” “妾身这是为了夫人好。” 霍桐儿话音刚落,左手已握了簪子,抵住了她的喉咙:“既然夫人不愿喝敬酒,那妾身只有先兵后礼了。” 展析大喝,剑指霍桐儿:“你好大胆子!赶紧放开夫人!”听见侍卫长的大喝,周围的侍卫也赶了过来,对着霍桐儿拔剑相向。 “我只想夫人好好听我说几句,说完我便放手。”霍桐儿斜眼看向簪子,“夫人也切莫乱动,否则一不小心见了红,那可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郡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说不害怕都是假话:“你、你快说!” 霍桐儿徐徐道:“敢问夫人,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郡夫人愣在了原处。 霍桐儿再问:“可还记得第一次走出闺阁时,是何心情?” 郡夫人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霍桐儿眼底的怜悯之色更盛:“你这一生,难道所求就只有‘男人’二字?” 郡夫人一瞬不瞬地看着霍桐儿,这话听得刺耳,却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她。她竟已想不起自己其实还有名字,更想不起第一次走出闺阁时是怎样的心情。甚至,明知道最后那一问是霍桐儿剖开的真相,明知道答案应当是否定,她却想不到这两个字之外的想要的东西。 何其……苍白。
第十七章 夫君有暗疾 “如若夫人不知如何答我,不妨听妾身与夫人好好算一笔账。”霍桐儿没有松手,瞧着郡夫人冷静了许多,继续道,“妾身是商人,只懂盈亏之道,这些话若是夫人觉得有理,那是幸事,如若觉得无理,那便公堂之上再告我一罪,妾身必定俯首认罪。” 郡夫人沉下气来,挥手示意展析带人往后退一退。 展析给左右递了眼色,收回了佩剑,往后退了数步。 霍桐儿莞尔,松开双手,把簪子往郡夫人身前的几案上一放,走至郡夫人面前,歉然一拜:“今日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郡夫人端着架子,肃声道:“说完你的废话。” 霍桐儿正视郡夫人:“夫人有今日,想必是沾了母亲的光吧?” 郡夫人反驳不了,她能有郡夫人的诰命,确实是沾了母亲的光。 “老夫人昔年不顾安危,以诚相待陛下,才换得如今的半生荣华富贵,这是陛下念旧,也是陛下重情重义。郡夫人是沾了母亲的光,一得陛下指婚,二得陛下诰命,已经是荣宠至极。”霍桐儿忽然话锋一转,“可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妾身相信夫人久居灞陵,定然明明白白。” “你说这些做什么?”郡夫人皱眉。 “夫人不幸,夫君早夭,不像寻常妇人一般守节一世,蹉跎光阴,妾身敬佩至极。”霍桐儿说完,对着郡夫人重重一拜,这是诚心实意的,“女子一世,本就不易,不管流言蜚语,死了夫君再觅良人,这是何其的勇敢,尤其是,这婚事还是天子赐婚。”她的重音落在了最后一句。 郡夫人醍醐灌顶,她如此惊世骇俗,无疑是在驳天子的面子。若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只怕天子早就收了她的诰命。 “夫人应当知道,当今陛下求贤若渴,慕言本是一甲前三,大好良才,如今却不得不辞官云游四方,此等憾事,陛下没有追究,足见我们这位陛下胸怀广阔,是一等一的明君。”霍桐儿继续敲打郡夫人。 郡夫人听得明白,这已经是天子对她的第二次宽宥了。 “悄悄与夫人说件事,陛下虽说允了慕言的辞官,却给了慕言一道密令,命她走遍天下,绘制大燕地理图志。”霍桐儿故意压低了声音,“若是辰州太守突然上了折子,说辰州出了件棘手之事,夫人与妾身因为争抢慕言闹出荒唐之事,您说陛下是一笑了之,成全你我呢,还是呵责慕言一个不务正业,沾花惹草之罪?” 郡夫人倒抽一口凉气。 霍桐儿忽然往前凑了凑,声音比先前更低了些:“夫人先前命人调查妾身,当知妾身是什么性情的人。如若真闹到御前,大不了我休夫自保,回到辰州,我仍旧是千日仙的二东家霍桐儿,夫人你呢?若是陛下震怒之下,褫夺了夫人的诰命,夫人可还有退路?现下灞陵城议论夫人的不少,之所以夫人不在意,多半也是仗着这个郡夫人的诰命,有朝一日没了这诰命,你说灞陵城那些嘴碎的是嚼得更响了,还是嚼得更小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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