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四皇子面上忽的就显出几分错愕。 他清楚自个儿,现下是定不会说出缘由。 四皇子自顾自地斟酌片刻,寻了个可信的由头开口,“昏君当道,我大楚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垂着眼,瞧不清面上神色,更叫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但听他继续道:“即便徒儿今日不谋反,日后各地仍旧会有百姓起义,与其将楚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倒不如将选择权把握在自个儿手中。” 玄又一路从燕京到边关,自是瞧见了大楚的百姓,并未有一丝一毫同他所言相似的地方。 这分明是个不可多的盛世。 可她这个徒儿又不是会诓人的性子,难不成此事当另有隐情。 念及至此,玄又心下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当即厉喝一声,“荒唐!你到底有无认真地去 了解你大楚的百姓?!” “不可心急。” 弦锦只同她对了个眼神,登时不明了她的意,顺势摁住她的手,倒是唱起了黑脸一角。 “你可晓得如今的大楚是个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的朝代,历朝历代都少有这般,百姓或许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处在水深火热的境地。” 她说着,面上神情一变,连带着嗓音亦是柔和了几分。 “但我想,大楚的四皇子定是晓得这些个事儿的,所以,你最好老实同我二人说说,你究竟是因何缘由生出了谋反的心思,或是这大楚究竟出了何事?” 四皇子到底还是对他这个师尊和半个师尊留有了几分敬重,心下稍加思索片刻,便说出了实情。 “师尊不晓得,我十七那年,太子兄长暴毙,父皇便没再立过太子,直至如今,父皇年老体衰,却依仍旧有立储的心思,” “而宫中,我那些个皇兄皇弟皇姊皇妹,早已起了诸多心思,深陷皇位在争夺中。” 四皇子说着,回身望向帐中正中高高挂起的大楚版图,道:“如今的大楚,各地百姓现下虽依然安好。” “但各地的官府贪污不断,一旦我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兄弟姊妹成了储君,日后继承了皇位,那我大楚万万民百姓,就真的是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他一面说,一面忽地回身直直地望向玄又,“故而,徒儿想将这样的苗头尽早掐灭。” 闻言,玄又微眯双目,“所以你便想谋反?你就这般确定你是个贤明的好皇帝?” 说罢,她也不待四皇子出言,又道:“你可晓得你这般作法,同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个深陷争夺中的兄弟姊妹无甚区别。” 弦锦晓得她的意,顺势接过话茬。 “这并不是你想要谋反的理由,你说了这样多,可我观你,到底还是想要那个位置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为百姓做出些实事。” 弦锦一面说,一面微微偏头同玄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相同的想法。 适才听四皇子所言,变数应当是出在太子暴毙一事上。 至少,在太子暴毙之前,正和四皇子历劫的轨迹皆是对的。 而太子半生未曾远离燕京,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死在燕京。 玄又心知,这事儿的主谋定是还留在燕京,大抵是不得离开京城。 大楚的武将常外出定家国,那留在燕京的,便只有文臣了罢。 可自他十七到如今已有了四年,从谋反的心思生出来,再到如今的部署,算满了,也不过四年。 弦锦如何想,都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能给燕京传信,且燕京给的回信内容又是朝中要事,写回信的又是他那皇子妃。 单单一个皇子妃竟能知晓这偌大的朝堂中所有的事儿,那这小子的布局定是早早便开始了。 可既然已将自个儿的势力在朝中渗透的透彻,那依理而言,这谋反应当是早已开始了,而不是拖到如今。 玄又微微蹙眉,不自觉的呢喃出声,“除非……” 弦锦耳清目明,自是闻见了她细若蚊吟的呢喃,默不作声地将指尖点在她掌心,与她传音道:“除非有人在阻挡,或是说阻拦他。” 她的话音方一落进玄又耳中,那立在不远处的四皇子终是开了口,道:“师尊所说在理。” 四皇子依旧持有己见,只抬手冲玄又拱了拱手。 “可儿时,师尊教导我施行仁政,可当今,仁政救不了我的兄弟姊妹,亦救不了我大楚的黎民百姓,如今唯有铁血手腕,唯有苛政才可!” 听得此言,玄又有一瞬气急,还未抬手便被眼疾手快的弦锦扯住腰间束带,这才收敛起来。 教导个鬼,那分明就是你儿时自个儿缠着要问的。 见玄又眉间攒着怒火,弦锦微微侧身覆在她耳边安抚:今日前来,首要便是套话,动气大可不必。 闻言,玄又面上神情一变,思索片刻后,便也就照着上界那以教导弟子出了名儿的青元帝君慈和的模样装了一装。 她也着实有些努力,竟真的叫自个儿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这般简直冥顽不灵,日后莫要后悔!” 话音刚落,那四皇子眼中精光一闪,近乎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师尊,徒儿不悔,徒儿决计不悔。” 闻言,玄又抬眼看去,就见他依旧立在原地,身子挺拔,似是杆蒙了尘的银枪。
第60章 梨园女子与劝阻 再出主帐时,已是午后,日头明晃晃的洒下,浑身却无半分暖意。 原先面上一派严肃的玄又现下,倒是悠哉的摸出两颗梅子含在口中。 全然没了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晃晃荡荡的朝自个儿的营帐走去。 走在她身侧的弦锦却是对这事儿越来越上心,“你可还记得四帝子原先那命簿上写的女子?” “你是说那个皇子妃?” 弦锦摇了摇头,“不是她,是命簿上的那一个。” 闻言,玄又被她说的一愣,细细地想了半晌,这才想起友一凝原先在命簿上所写的女子。 她一口咬碎口中梅子,道:“你是说那甚么承德皇子自梨园中赎回的女子?我记得你先前还怀疑她同洛水神女座下的莲花有关。” 但见弦锦面色凝重地开口:“怕是真的有关。” 她一面说,一面微皱着眉头。 现下,弦锦却是有些想不明白,这四帝子于谋反一事背后人的心思。 玄又望着她,一时间竟没能摸清她心中所想,便也蹙着眉耐心地候着下文。 弦锦拢了拢衣袖,施施然道:“他不是说了么,自太子暴毙之后便起了谋反的心思。“ “但你瞧,他这黑鹰早已长成,又与燕京传信的路途熟悉,决计不是一日两日便做到的。” 闻言,玄又嘶了一声,“你的意下是,他早在四年前,或是更早,就已在谋划这桩事儿了?” 弦锦抿了抿唇,道:“他竟有此等谋略,定然是等不到如今身处劣势,才真正对谋反付出行动,如此瞧来,那定是是有旁人在他跟前阻拦,或是说劝阻。” “而这个劝阻,也定是他身边亲近之人,说的话大多都能听进去的。” 弦锦顿了顿,轻咳了两声。 “可你在这已有多日,可曾瞧见,他在边关,手下这样多的将领,哪一个有那个胆子冒着风险去劝阻他的?无非都是来禀报关中近况。” 玄又细细地听完,眉头却未松下半分。 “依你这样说,那这个人,应当是远在燕京,无法跟着他行军,是么?” 说罢,她也不待弦锦回应,又道:“这个人选,要么就是那劳什子皇子妃,要么,就是那命簿中的梨园女子。” “不错,”弦锦点点头,“我就是这般所想。” 见此,玄又忽地陷入沉默,顺着她方才的思路一路想下来,顿觉不对。 “他这命簿既然已被人改了去,那如今又从何来的梨园女子?定是还有旁人!那这个人,又应当是谁……” “你且莫要想这样多。” 弦锦适时出声打断她的猜测,“方才所言的,不过都是你我的猜测,但依照这些个思路推下来,改四帝子命簿的,应当还留在燕京。” 但听此言,玄又弯起眉眼笑了笑。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问问罢,不过少卿昨个夜里去了常羊山,能留在此处的,便只有司命星君同蓬莱仙岛岛主了罢。” “怎不是你留在边关?” 弦锦望着她,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无非就是吃腻了边关的馕饼,又无甚么新话本子看,仗也打得不行,闲着无聊了罢。 玄又笑眯眯地道:“燕京藏龙卧虎,就友一凝那细胳膊细腿的,偷个督军令还费劲巴拉的,还是你我回燕京最为稳妥。” 弦锦唔了一声,装作思虑半晌。 “我依稀能忆起,司命星君昔年在极南之地,可干出不少轰天动地的大事儿,你此番说她细胳膊细腿,若是叫她闻见了,你日后怕是连星君府都踏不进去。” 玄又倒是无所谓耸肩,“那我便去蓬莱仙岛。” “你觉得,以秋枫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闻言,玄又细想一番,这个事儿,好似同弦锦说的没甚么两样,便无奈耸了耸肩,“那我收回方才说她细胳膊细腿的话。” 话音刚落,耳边骤然响起友一凝的厉喝——“晚了!” 早早便候在一旁的将领突然怒目暴起,执起手中长枪就向玄又刺去。 “你个嘴欠的玩意儿,一天不打就没劲是罢!” 玄又一边忙于躲闪,一边惊呼,“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瞧着眼前凑到一块儿没半盏茶功夫就已闹起来的二人,弦锦颇为无奈地叹了一气。 方欲抬脚不理会二人先行离开,半道上却仍旧心软折回来,抬手布下结界好叫外头人瞧不见里头的状况。 不然,日后再归上界,定是要受太极正殿那些个老家伙一顿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的唠叨。 可她的结界方一布下,那同友一凝斗在一处的玄又忽地便没了身影。 再一回神,她就已显现在眼前,拽着弦锦的袖袍抬脚便跑,面上笑嘻嘻的,瞧起来就开心的很。 直至身后瞧不见跳着脚的友一凝的身影后,玄又这才停住了脚,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状似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弦锦不由得好奇,“这是怎么了?” “她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玄又眉眼弯弯地道,“我方才说她,这样大的年纪了,怎火气还这样大。” 弦锦失笑道:“所以,说完你就领着我跑了?” “不然,等着她回神,再同我打一通?” 玄又一面说,一面极其臭屁地仰头,“她虽打不过我,但可难缠了。” “那你同我说说,她怎么个难缠法?”弦锦伸手替她解开同发丝缠在一处的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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