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着也没用,送你了,”赤乌低着头,对着那块水晶吹了口气,吹走了浮屑,“不必问我真假,进去的是你,真假尽在你一念而已。” 景应愿若有所悟。 她话音刚落,便又有一人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手上抱着一捆将自己整个缠住的红线。 赤乌见状,幸灾乐祸道:“看来这卷红线很喜欢你。” 公孙乐琅解了半天都没能将线从身上解开,欲哭无泪道:“前辈,您这卷红线真的太有用了,威力超群,我算是找到了真正的用法!” 几刻钟之前,她捏着红线,恍惚睁开眼便回到了自家宗门。此时有道声音告诉她,将这卷红线缠在别人身上,可让恋慕她的人更加恋慕,恨她的人也会更恨,只将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一刻不拔除便一刻不罢休。 看着师门中人数众多的男修,公孙乐琅心中一阵恶寒。恰逢此时,只听宗门外一声来报,原来是有其他门派约好了前来切磋。 第七州论道之风盛行,公孙乐琅一打眼便看见了领头那个修为元婴中期的道友。 这人品性不好,修为却高,她与这人积怨已久,奈何对方修为压制了他们这群人一个大阶段。玉京剑门的小辈几乎都是金丹或金丹以下,每次论道对上他,他都能以一敌十牵制住自己其他同宗门生,总而言之,只要这人来了,玉京剑门定然讨不到好。 看着手中这卷红线,公孙乐琅决心要试验一下。 她破天荒上前与那外宗门生打了个招呼,趁其不备,将红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得不说,这卷红线果然灵验,整场论道他只追着公孙乐琅一人打,几乎不死不休。一个拼命打,一个拼命逃,剩余的门生面面相觑,没了这个元婴中期的阻挠,最后果然是玉京剑门胜了。 公孙乐琅几乎连滚带爬地抓着红线掉了出来,至今仍心有余悸。听罢她这番话,景应愿忍笑道:“你将这线好好留着吧,说不定日后真有大用处。” 正说着,金陵月也出来了。 她将袋中物什给她们看了看,原来是一袋闪着磷光的蝴蝶。 她轻声道:“这个好用。” 花与蝶本就相辅相成。这袋蝴蝶身携剧毒鳞粉,方才她落入幻境中,路遇危机,身旁刚绽出两朵花,袋中的蝴蝶便飞了出来。 花朵攻击范围有限,蝶身上的鳞粉却可随风撒得很远,金陵月心满意足地抱着这袋蝴蝶走了出来,得到赤乌允许后,心满意足地将其放进了自己的芥子袋。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雪千重。 她换下那身累赘破烂的大氅,身上穿着一身涧石蓝的袍子,此刻正有些笨拙地摆弄着系带。这身衣服领子高,直束到她下巴颏底下,将她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又比她一直以来穿着的那破大氅体面不知多少倍。 见雪千重死活系不好带子,扣子也结得乱七八糟,金陵月便招招手喊她过来,教她理好了。 此时她再抬脸,洗净的小脸仍是如新雪般病态脆弱的白,却已能看出独一份的好颜色。她垂眸望向金陵月,朝着她笑了笑,眼睛的颜色竟和她怀中碧色剑兰的颜色极为肖似。 其余几人朝她看去,好奇道:“你呢,你又遇到了什么?” 雪千重摸了摸这身衣服,满足道:“这身衣服可随意变幻形态,且穿了之后,被打都不痛了!” 赤乌仍是缩在那堆东西后,见众人都心满意足,有些失望道:“快滚快滚,这么没劲,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来时的裂缝又出现了,她们朝她行过礼后,便往出口处走去。只景应愿与谢辞昭脚步迟疑,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再问询什么。二人怀揣着满腔疑问,跟上前面几人,重新沐浴在了云霞之下—— 朝着老剑灵所说的东方,她们再度踏上了旅程。 * 待来到这片不见边界的稻田时,稻田的边界已经站着人了。 那两人一人身着黑衣,一人着紫衣,此时正并肩而立,却双双默不作声。景应愿一眼便认出了身穿刀宗服制的那人是自己的二师姐柳姒衣。 听见脚步声,她二人回过身去。在看清景应愿与谢辞昭的那瞬间,柳姒衣瞬间眼睛一亮,朝着她们扑了过去:“小师妹!大师姐!” 她一手挽住一个,像猫一样将脑袋搁在景应愿肩头好一阵磨蹭:“小师妹,怎么样,秘境好不好玩,你有没有受伤?” 景应愿笑着宽慰她:“我无碍。师姐那边呢?” 说这话时,晓青溟也走了过来。在这几人中,她的年岁最长,修为也仅次于谢辞昭,乃是金丹末期。她看了两眼这位刀宗新收的小师妹,后者对她笑了笑,温和道:“青溟师姐。” 这声青溟师姐叫得她心都化了,只觉得真是老天有眼,刀宗竟罕见地收进来个正常人! 晓青溟掏了掏兜,摸出一包用红封包着的灵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景应愿的脸,笑容和煦:“见面礼,应愿师妹不必客气。” “师姐这边无碍,”柳姒衣蹭地收回搭在自己师姐妹身上的手,伸手去向晓青溟讨封,“青溟师姐,我也想要这个。” 回应她的是轻轻打在掌心的一鞭,不痛,挠得柳姒衣心里有点痒。 见者有份,晓青溟给其余三位头次见面的外宗师妹也封了灵石红封。公孙乐琅接过红封,看着青溟师姐娇娆的侧脸,再次蠢蠢欲动:“青溟师姐,你找道侣吗?” 晓青溟睨她一眼,呵呵两声:“玉京剑门的?免谈。” 柳姒衣耳朵蹭一下竖了起来,抱住晓青溟的腰侧,冲公孙乐琅怒道:“你问什么问!” 公孙乐琅一下子泄气了,此刻看见柳姒衣,又是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试探道:“那你找吗?” 饶是柳姒衣这般角色都被公孙乐琅不折不挠的精神震惊了,她迟疑一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比划道:“你此处有疾?尽可说出来,我保证,我们都不会同情你的。” 雪千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困惑不已,扭头问景应愿:“应愿,她们是什么意思啊?” 景应愿忍笑摇头:“不知道。” 公孙乐琅十分挫败,破罐子破摔道:“你们都有师姐妹,就我没有,根本不晓得和一群男修待在一块有多无趣!玉京剑门邪了门地招男修喜欢,回回收徒时来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修,如此恶性循环,更无女修肯拜入宗来了!就连我都是少不更事时被我师尊捡回去的,待回了玉京剑门,我身边唯一的女的就只有我师尊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绝望:“我总不能欺师灭祖,对我师尊狠下毒手吧?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如若我真对我师尊下手,她就该当场改修无情道,直接杀妻,不,杀徒正道,众目睽睽下把我拉去打杀了,待我陨落了方才幡然醒悟——” 柳姒衣看看她,提议道:“我看你挺有天分,不如出去后问问南华仙子,逍遥小楼还招不招徒?” 晓青溟又是呵呵两声,配合道:“你若来了,恐怕我这首席都不用做了,直接让给你来当。” 雪千重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辞昭扫了柳姒衣与晓青溟一眼,罕见地开口,冷声道:“不必管,打情骂俏而已。” 景应愿看了眼稻田中央,对柳姒衣道:“二位师姐方才怎么不进去?” 这话被晓青溟接了。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别开眼道:“……此处似乎无人。我们怕不知觉中又受暗算。” 暗算?什么暗算?景应愿看着她与柳姒衣刻意拉开的距离,只觉其中绝对有什么猫腻,可惜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她道:“先前我曾遇见过一位剑灵,它为我指点过方向,说是只要穿过这片稻田,便可走出秘境了。” 这话一出,饶是晓青溟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了。眼见着柳姒衣又黏了过来,她默默推了一把,没推动。 罢了。感知到身后几道视线好奇地投过来,晓青溟咬牙放下了手。人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中跌倒两次,她晓青溟就不信这个邪了! * 稻田的正中央有一块空地,中间插着一只稻草做的小草人。 众人分开随风摇曳的稻子,面对这只面容丑恶,身上还有数道被烈火灼烧痕迹的稻草人,皆有些不敢轻举妄动。景应愿看着它骤然翻过来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前辈,有位剑灵前辈托我向您问声好。” 听见这话,原本一动不动的稻草人忽然手舞足蹈起来,语带愤恨:“好啊,好啊!它将我害成如今这副模样,竟还没有死,真是老天不长眼!” 自顾自咒骂一通,发泄完了怒气,它又紧盯着景应愿道:“既然它没有死,为何不来此处寻我?” 景应愿道:“那位前辈被禁锢在石缝之中,无法自由出入。” 听见这话,它沉默几瞬,喃喃道:“我不信。” 景应愿道:“我已将话带到,也知晓此处是最后一关,还望前辈指引我们走出秘境。” 稻草人画上去的眼珠又开始翻动。它扫了一圈站在面前的这几个修士,再看看并肩站在最前的景应愿与谢辞昭,莫名露出一个笑容。 “好啊,”它道,“我平生最恨你们这些虚伪的修士,一个个装得情同姐妹,情深义重,可真看清了对方底色却又跑得比谁都快——” 它盯着景应愿与谢辞昭,笑道:“就让你们两来吧,若被我发觉,你们在彼此的记忆深处朝着对方流露出哪怕一丝恶念,便谁也别想走出这秘境!” * 意识恍惚间,眼前的景色又变了番模样。景应愿尚未弄清楚方才那稻草人话中的意思,困惑环顾一周,发现这地方她十分眼熟。 此处正是蓬莱学宫锻刀峰的山涧。 她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了个穿着浅红色小衫,正蹲在树边不知在做什么的孩童。景应愿往那孩子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听见动静,树下蹲着的小孩猝然回首,抬眸望着景应愿,手上还攥着几根支棱着的草茎。 “你是谁?” “我叫景应愿,”她轻声道,“是刀宗的门生。” 景应愿看她总感觉面熟。这女孩生得极为漂亮,眼睛是十分罕见的赤金色。见景应愿蹲下来看她,她有些谨慎地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树后,语气却波澜不惊:“你骗我,刀宗就只有我一个门生。你也是他们喊来戏弄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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