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寺青原是丹修,性情温婉得过了头,可在大是大非上也是很有决断的。因年岁与修为都差不多,聊得也投机,她与南华薛忘情这几人也有些私交。 李寺青这门亲事,家中原先是不允的,原因无他,她与崇霭之间家境实在过于悬殊。 一个是倾尽母族上一代心血培养出的天之骄子,一个是全然无依无靠的普通门生。若非得了机缘被带上山来,他恐怕还在镇上勤勤恳恳地卖苦力,领一月两吊钱的工钱做跑堂伙计。 奈何自从李寺青结识崇霭后,便着魔般地恋慕上了他。 南华曾劝她,修真界的青年才俊犹如过江之鲫,无论是女子是男子,都一抓一大把。且如今这世道不似几千年前,就算真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先不结道侣,为何要如此迫切地与这个尚不知底细的人绑在一起呢? 然而谁也没劝动李寺青。 她与崇霭结作道侣后百年,诞下了崇离垢。原本她母族想将这据说身带天命的孩子带回家族教养,可崇霭一意孤行,执意将这孩子放在身边。从此之后,李寺青与她母族的联系便逐渐断了。 直到崇离垢三岁时,似是因数百年前未化解的心魔的缘故,李寺青忽然性情大变,留下一封书信便叛出了蓬莱学宫。自此云游于天地四海间,谁也没有见过她。 南华与薛忘情曾先后往她母族打听过她的下落,然而纵使是她的母亲姐妹也不知晓她去向。之后百年,她家族逐渐没落,整个消失在了四海十三州。 提及这桩旧事,崇霭垂下眼,那张依旧如数百年前般丰神俊朗的脸上有些惆怅。 见他这副模样,众人便将话揭了过去,改而问询宫主,方才于秘境中对凌花殿出言不逊的那赤羽宗门生该如何责罚。 明鸢望向水镜,道:“菡之,你灵纸传信与赤水宗的宗主,道清前因后果,喊她现下亲自来学宫将这门生领回去。他身上的伤,蓬莱学宫不治。” 沈菡之以灵力传了道灵传过去,没过片刻,她抬起头,对着春拂雪道:“赤水宗宗主回信说这门生她不要了,任凭凌花殿殿主处置,望殿主莫要因小人之过而迁怒赤羽宗全门。” 方才春拂雪未曾说什么,南华却先替春拂雪憋了一肚子的气。她露出几分笑意,重新往水镜内自家门生的那块镜子处望去,道:“如此倒还差不多——” 这话的尾音被她卡在嗓子眼里。 在座诸位仙尊亦看向水镜,只听南华仙子又惊又怒地骂了一声,飞快施了个法术将水镜牢牢挡住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她挡在水镜前怒道,“沈菡之!等你门下那个丧良心的出来,我要扒了她的皮!” * 秘境,神光楼阁。 晓青溟牵着柳姒衣小心翼翼地往楼阁深处走去。 神光楼阁原是个罕见的巨大藏书阁,此处空无一人,只有数千万本置于架上的古籍。她们方才将这足有数十层,高高耸入云端的楼阁都探了一遍,实在找不出什么异象,只好席地而坐,稍作休憩。 静默几息,柳姒衣道:“青溟师姐,不如这样。你与我同时拿一卷藏书翻开看看,如若书中没有什么线索,我们便从阁中退出去吧。” 晓青溟正有此意。 她随手从面前的木架上抽出一卷,带起一阵尘灰。身侧的柳姒衣精挑细选点了卷绘着人像,颜色花哨的拿在手里,对着晓青溟点点头。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这卷书册—— 映入眼帘的是数行旖旎小字,晃得她一阵脸红心跳……这竟是本禁书! 晓青溟绷着脸将书册放下,刻意道:“内容并无什么出奇的。姒衣,你那边如何?” 楼阁内光线昏暗,只有页小窗借了些许光亮进来。晓青溟等了几息,身旁那素来爱粘着自己的学宫师妹却罕见地没有应答她。她有些不妙的预感,轻轻碰了碰柳姒衣放在自己身侧的手,手心却被她满是茧的指尖按住了。 那两根手指抵在她手心里,逆着掌纹缓缓上滑,卡进她的指缝,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十指紧扣。 晓青溟头皮发麻,心说柳姒衣这是在抽什么风,刚想将手抽出来,却听那本就热情的师妹微微叹息了一声,将脸搁在了自己的颈侧。 晓青溟忍不住推她两下,:“从我身上下去!” 柳姒衣整个人都扑在她身上,未发一言,只是虚虚抱着她。晓青溟又羞又怒,觉得自己受了戏弄,将柳姒衣狠狠推倒在地。 位置对调,她将她压制住,威慑地抖了抖长鞭,警告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别逼我拿鞭子抽你。” 却未曾想被自己制住的那人忽然伸手攥住了鞭子。 柳姒衣抓住鞭身,将晓青溟往自己身前一带。 她们闹出的动静将背靠着的书架轰然推倒,在隆隆声中,晓青溟几乎分不清那是书册与木架掉落破碎的声音,还是自己的轰烈如雷鸣的心跳声。 在她身下,羲皇鞭被那人攥着带向自己的脖颈。她们靠得极近,只见柳姒衣对着她微微笑了,指尖挪到她的手背上,亲昵地勾了勾。 她轻声说:“好啊,师姐。” * 翻开书页,柳姒衣挠了挠头。 这竟然是本古板至极的劝学书册。 她百无聊赖放下,抱怨道:“青溟师姐,我们走吧。这书太无聊了,净是些喊人一心向善一心修炼的箴言,没劲。” 说罢这话,她等了片刻,却等不到晓青溟回应。柳姒衣戳了戳她:“青溟师姐?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身侧的晓青溟放下书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就这么不想修炼?” “也不是,”柳姒衣有些不好意思,“若是青溟师姐亲自教我,我就愿意。” 然而这个回答似乎并不能让晓青溟满意。柳姒衣看她提着鞭子站起来,心中有些不妙:“……青溟师姐,我也没说我不修炼啊——师姐!你做什么啊!痛痛痛,别打我!” 看着猝然抽来的长鞭,柳姒衣蹦起来仓促逃窜。两人一个追着往死里打一个疯狂躲闪,撞翻了无数书架。柳姒衣看着忽然对自己发难的晓青溟,委屈道:“青溟师姐你是不是厌恶我了,你那条鞭子打人真的很痛。” 晓青溟呵呵冷笑两声:“谁让你不好好修炼。看鞭!” * 如此又过了几息,二人同时啪一声将书页合上。 柳姒衣仍未回过神来,看向晓青溟的眼神都是恍惚的,半撒娇半耍赖道:“师姐,下次别再用鞭子抽我,都把我打疼了。” 晓青溟脸色飘忽不定,憋了半晌,道:“……你刚刚还说你很喜欢。” 似乎回想起什么,她脸色瞬间绯红一片,站起身就走。柳姒衣跟在她身后,总觉得她那柄长鞭似乎与原先自己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在走出楼阁的瞬间,她看见长鞭上似乎有些似血般的湿痕。 什么啊。柳姒衣不解地看了眼身前不搭理自己的晓青溟。在走出楼阁,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刹那,她们二人同时舒出一口气,望向对方的视线皆多了几分复杂。 晓青溟率先道:“方才我们是陷入幻境了。” 柳姒衣点点头:“未曾想竟在这里着了道,幻境中的青溟师姐与平日里好不一样啊。” 晓青溟别扭地别开脸:“……还不是先怪你。既然都出来了,此事我们今后就莫要再提。” 柳姒衣有点委屈——我只不过是抱怨了两句不想看箴言而已。她看看青溟师姐羞愤欲死的神色,默默咽下那句话,顺着她改口道:“我保证不说,但如再有下次,师姐不要再责罚我了。” 听见这话,晓青溟扭头就走,怒道:“莫要再提,莫要再提!我发誓,绝不会再有下次!”
第041章 九乌山峦(倒v结束) 秘境东方, 九乌山。 这是一片连绵不绝的赤红色山峰。山峰高耸入云,在云霞映照下更显壮阔奇绝。 随着一行人继续往东深入,原先清秀的景色逐渐变得气势磅礴, 就连山脚下生长着的红兰花也是如海般打眼望不到尽头, 此刻正随着几人的行走而摇曳着自动分出一条小径。 景应愿抬头望向剑灵口中, 这座名叫九乌的山峦。 在凡人的神话传说中, 人们常把太阳比作金乌。九乌山背倚旭日将升的东方, 山峰又是通体的赤红色,或许也与传说中的三足金乌有些许关联。 或许是在金阙受先帝师教诲的那段日子给她印象太深,无论前世今生,景应愿思索时总是习惯性地摩挲自己指侧, 像是犹在提笔踌躇一般。这动作做多了,身旁的人不免也会注意。 经过入门后这段时间的相处, 谢辞昭见她如此神态, 再看她手上细微的动作,便知晓她心中许是有些忧虑。 谢辞昭不善言辞,见她手指被摩挲得发红,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劝慰。 垂眸间,她看见遍地随风起伏的红兰花, 俯身折了几株。 手指翻动间,一顶小小的赤红花冠逐渐成型。谢辞昭将这花冠托在手上,捧至景应愿眼前。 “可惜此处不开牡丹……”见景应愿惊讶地看过来,谢辞昭赤金色的眸子在光下微微闪动, 她侧过脸轻声道,“你先拿着玩吧。” 见小师妹将花冠捧着看了一遍, 随即戴到了头顶,谢辞昭呼吸微乱。花冠清爽洁净, 被兰花汁液濡湿的手指却微微发黏。她学着方才小师妹的动作轻轻摩挲了一下,心头那点隐秘的期望被满足了。 景应愿许久未曾戴过这样质朴的花冠,依稀记得上一回戴还是儿时在御花园。樱容那时方在学步,伸手薅了一大把南方进贡移植来的珍稀花朵。母后命身边的管事姑姑将那些折下来的花编了两个花冠。花冠轻巧芬芳,于她而言好过戴着满头彰显身份的冰冷珠翠—— 只是后来,无论是花冠还是珠翠,她都再也没有机会戴过。 景应愿摸了摸头顶的红兰花,疑惑道:“大师姐怎么会编这些?” “我自幼在山中长大,”谢辞昭道,“尚未开蒙修炼时,偶尔也拔些草叶,编几只小狗蛐蛐。” 尽管与景应愿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不同,但谢辞昭这话说的倒是真的。早年间锻刀峰除却她与沈菡之外便再无外人,更何况师尊又常常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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