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道:“若非事先不知,还该迎出十里。” 那女子道:“客气了!” 岳昔钧道:“二位远道而来,还请随我往寒舍歇息。” 那飒爽女子道:“还请恩公带路。” 那比丘尼也道:“叨扰岳施主了。” 岳昔钧瞧了一眼谢文琼,见她有些身处局外的局促,便道:“还未曾同二位介绍,这位是我的——” 岳昔钧顿了顿,谢文琼接口道:“挚友。” 岳昔钧道:“不错,挚友谢怀玉。” 那比丘尼合掌道:“谢施主。” 岳昔钧向谢文琼道:“这位便是莲平庵的空尘师太。” 谢文琼笑道:“久仰久仰。” 岳昔钧又看向那飒爽女子道:“怀玉,这位是……” 岳昔钧有些犹豫,她不知英都是否介怀自己之名过多暴露人前。 英都一笑,冲谢文琼拱了拱手,道:“英都见过谢姑娘。” 谢文琼如闻晴天霹雳,旁的都听不见、想不出,只在心中有一个声音大声道:这便是那位英都殿下么? 谢文琼不及细想,勉强维持着笑意道:“幸会幸会。” 见过礼,谢文琼便推着岳昔钧往回去。谢文琼心中翻滚:老天爷真是爱瞧热闹,我昨日还暗暗打听这位英都殿下是甚等样人,今日便见了真身了。 谢文琼一路上瞧瞧打量英都的身形,不由在心中和自己比较道:她生得这般高大,手恐怕都有我的两个手掌大,看起来真是能上阵厮杀的样子,走起路来也干脆利索,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性情粗见也爽快……和我真真是截然不同。 谢文琼心中酸涩,如喝了醋般,却实实对英都起不了嫉妒之心:岳昔钧喜欢的便是这般样子的女子么?难怪她对我不生心思,我和英都一比,果然好似麻雀和老鹰,差得也忒大了些。 谢文琼心中有事,没留神脚下绊了一跤,她“啊呀”一声,身子向前跌去,手中还记得把住了轮椅,不叫岳昔钧摔出去。 谢文琼紧闭双眼,然而,意料之中的跌倒却并未到来—— 她的一只手被岳昔钧反身死死扣住,而另一只手臂被英都托在掌心。 岳昔钧关切地道:“没事吧?” 谢文琼借力站直身子,摇了摇头道:“无事。” 谢文琼又向英都道:“多谢。” 英都浑不在意地道:“举手之劳。” 岳昔钧将谢文琼往身侧拉了拉,道:“你别推我啦,专心看路罢。” 岳昔钧取出丝绢罗尉,对口中说着“我只是一时不慎”的谢文琼笑了笑道:“没有多少路了,我自己也使得的。” 谢文琼揉了揉鼻子道:“好罢。” 四人行至岳昔钧的屋舍,坐定吃茶。 岳昔钧问英都道:“阁下的身子可安康了?” 英都知晓岳昔钧所问的是自己身中的“十四子”之毒如何了,便道:“托空尘小师太的福,已然解了大半了。” 岳昔钧道:“那便好。” 英都也问岳昔钧道:“恩人在此处可还惬意?” 岳昔钧道:“都好,莫要叫我恩人了,唤我表字‘若轻’便好。” 英都点头应下。英都适才见岳昔钧时,乍然见她仍旧是一身女装,心中不是不起疑惑。 但英都并非蠢笨之人,她心道:既然她在此处都身着女子装束,要么是真是女子,往日男装才算是乔装打扮,要么便是她确实是男子,但现下不得不以女装示人——她身旁这位忽然出现的挚友,是叫恩人“不得不”以女装示人的缘故所在么? 英都不明真相,但也不询问,而空尘看人早超脱了皮囊,并不在意岳昔钧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岳昔钧道:“一路辛苦,我给二位收拾间屋子来。” 提及此事,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怕路上生是非,因而不曾提前知会,添扰了。” “见外了,”岳昔钧道,“路上还顺遂么?” 岳昔钧心道:既然她说“怕路上生是非”,想来她在朔荇的一个月,并不曾完完全全扫平障碍,连放一只信鸽都要小心,不是处境更加糟糕,便是到了紧要关头,不敢行差踏错。她既又说“十四子”之毒好了大半,那多半不是处境更糟,而是后者了。 英都道:“这一路倒顺遂,也不知是否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了。” 岳昔钧道:“终归是谨慎些好。” 英都点头道:“不错。” 英都又道:“我二人此次登门拜访,实则还是为了我这病症之事。” 岳昔钧道:“但请说来。” 空尘开言道:“缺一味药,这药不能炮制,只要现采。听闻在岳城山脉一带盛产,故而来此。” 岳昔钧道:“不知这药叫甚么名字,生得如何?” 空尘细细描述了,岳昔钧正在思索间,谢文琼忽然道:“我似乎见过。”
第74章 英空登门共寻灵药 空尘问道:“谢施主在何处见得?” 谢文琼道:“从岳城来此的路途中, 路过一处山壁断崖处,似乎见到过这味药。” 英都道:“这药生在断崖处么?” “崖旁,”谢文琼道, “我不过是路过, 见它生得古怪, 故而记得。” 英都诚恳地道:“不知谢姑娘可否带路?在下感激不尽。” 谢文琼瞧了一眼岳昔钧,道:“这倒无妨,只是我来时全靠信鸽引路,也不曾记得路途, 若是要找, 恐怕一时半刻是找不见的。” 英都道:“原来如此,那就不劳烦谢姑娘了, 我就往岳城去,一路上在山间多转转便是。” 谢文琼点了点头。 英都雷厉风行, 说罢便起身告辞:“事不宜迟, 我这就出发。空尘小师父且在这里等我。” 空尘道:“我和你同去。” 岳昔钧道:“且慢,我也随你一道。” 谢文琼道:“你的腿……” “不妨事,”岳昔钧道, “我有一辆小车,可在山间小路中穿行。这里山多路杂, 我多少熟悉一些,可以指路。” 英都有些犹豫,岳昔钧笑道:“我还不曾道谢,你便不要推辞了。” 岳昔钧是指还未对英都护送娘亲们之事道谢,英都也只好道:“那就有劳了。” 岳昔钧道:“恐怕一日之间难以赶回, 我们驾车两辆,夜晚也有宿处。” 英都道:“也好。我们的马匹拴在山脚, 我先去牵了来。” 英都、空尘和谢文琼乃是两个方向来此,谢文琼走的路通岳城,故而能走马,而英都和空尘来的道路上林木众多,马儿难以穿行,因此二人暂将马匹拴在山脚处。 英都说罢,和空尘便告辞去牵马,屋中只剩岳昔钧与谢文琼二人。 岳昔钧向谢文琼细细交代道:“怀玉,劳你将这幅水车图交予九娘,就说等我回来再做商议。若是路上不顺遂,我大略三四日不能归,你不必下地做活……” 谢文琼打断她道:“我也去。” 岳昔钧道:“路上辛苦,你在家歇着就好。” 谢文琼心中抑制不住地疑神疑鬼:她究竟是真体贴我,还是想要支开我,和英都相处? 谢文琼心中不愉,口中道:“在家没意思,我想和你一起。” 岳昔钧也只好道:“好罢,那怀玉也收拾一下行李,估计今日就要起行。” 谢文琼问道:“那英都生了甚么病?这般急迫。” 岳昔钧不知该不该擅自讲出,因而只是含糊道:“不是一般的病症,听闻多拖一日便多一分性命之忧。” 谢文琼讶于英都看起来体魄强健的,竟然生了这样的病。此时,谢文琼终于可以不用旁敲侧击,而是光明正大地问道:“这英都是甚么人呀?” 岳昔钧道:“江湖上的朋友。” 谢文琼道:“你们认识很久了么?” “我们这般客气,像是认识很久了么?”岳昔钧笑着反问道。 谢文琼心道:没认识很久就念念不忘了么? 谢文琼道:“瞧着是不像,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谁知道究竟如何呢。” 谢文琼又心道:是了,岳昔钧说甚么要和我白头偕老,若真能如此,我又何尝不是那个“白头如新”,英都才算“倾盖如故”。 谢文琼一边和岳昔钧说话,手中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衣物,胸中不由烦闷,背过身敛了笑颜。 岳昔钧敏锐地觉察出谢文琼语气不佳,试探着道:“我和她哪里是倾盖如故,不过是互相敬重罢了。” “好个互相敬重,”谢文琼没忍住轻哼一声,“也不见你来敬重我。” 岳昔钧温声道:“那不一样。” 谢文琼道:“如何不同?我比不得她,不值得敬重么?” “怀玉这话说得便有失偏颇了,”岳昔钧道,“她是我的朋友,故而敬重,而怀玉是我的发妻,虽也要敬重,我却觉得‘亲近’一词更为妥帖。” 谢文琼手下一顿,有些小小的欢喜,又有些淡淡的悲哀。谢文琼道:“是么。” 岳昔钧道:“怀玉还是不信我已然心悦于你么?” 谢文琼给包袱打了个结,却有些不知道怎么系,系得乱七八糟,反而散开了,她有些气恼,索性往旁边一座,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谢文琼顺了气,道:“不是不信。” 岳昔钧道:“那是如何呢?” 谢文琼搁了茶盏,伸手往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道:“若轻,我这里空落落的。” 谢文琼坦白直言,将自己的感受剖开给岳昔钧看:“它好似一片羽毛般在空中浮着,抑或说,像是断线风筝。上不了九重天,下不及黄土地。” 谢文琼说着说着,便有些迷茫了:“花言巧语填不满它,虚与委蛇拽不下它,它万分挑食,以至身轻如燕、骨瘦如柴。” 谢文琼轻声细语,在岳昔钧耳中听来却好似重锤敲打自己云淡风轻的外壳、以利刃剥开自己披着的人皮,谢文琼一字一句打破了二人之间恩爱的假象,亲手撕碎所有刻意营造的伪装。 岳昔钧有些不敢去看谢文琼的面庞。 其实,她也看不见谢文琼的面庞了。因为,谢文琼说完那句话,便掩面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喜欢不是这样的,”谢文琼道,“我见过你对待在乎的人的样子,娘亲们和安隐是你在乎的人,你在她们面前无比放松。在京中时,你也曾佯装倾心于我,而你近日和在宫中无有半分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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