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有一瞬的疑惑“伴月今日为何如此不知分寸”,但也在心中以“或许环境变化,她脱了些规矩束缚”说服了自己。 谢文琼自然不能对伴月说“不错,我对驸马死心塌地”,她终究还有几分傲气在身,不愿叫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故而,谢文琼举镜自揽,却又不敢与镜中之人对视,垂了眸道:“算不得深种。” 伴月道:“如此说来,殿下来到此地也不过一时兴起,如同雪夜访戴般,兴尽而归也没甚么的了?” 谢文琼言不由衷地道:“……嗯。” 而窗外,安隐微微睁大了双眼,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她本是来寻伴月,来取伴月赠给自己的帕子,却不想恰巧听见了谢文琼的“肺腑之言”。
第71章 兵诈法换作君子行 安隐寻到岳昔钧时, 岳昔钧正从田垄处走回。 安隐乍听谢文琼那般说时,只想快些告知岳昔钧,然而, 当她真见了岳昔钧, 心中又犹豫起来:小姐未必在意这些罢?公主究竟是情深意重还是可以随时抽身, 与小姐干系并不大罢。 安隐转念又想:既然公主并不是一腔深情,那么小姐之计岂不是更容易成了?这是一则好消息,当同小姐分享。 于是,安隐笑道:“小姐, 你猜猜, 我适才听得甚么?” 岳昔钧道:“这般喜上眉梢,敢莫是听着了喜鹊叫?” 安隐道:“并非如此, 那些鸟儿雀儿的日日见得,这好消息可不是日日常有。” 岳昔钧笑道:“你也跟我卖起关子来啦?” 安隐道:“谁叫小姐你总和我卖关子呢?好啦, 我直说就是。” 安隐转头看了看, 旁近无人,方才道:“我适才去寻伴月,听得她和公主谈天, 说了些关于小姐你的话儿。” 岳昔钧笑意淡了些,道:“你是无心听之, 若是再传我耳,恐怕有失君子行径。” 安隐笑道:“小姐你向来满腹的‘兵不厌诈’,怎又说起儒家君子来了?” 岳昔钧道:“这不是刚被五娘教训过么,总该收敛一些。” 安隐便有些失落地道:“好罢,那我就烂在腹中好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也不说旁的,就恭喜小姐你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岳昔钧一怔, 有些不懂她打的甚么哑谜。 岳昔钧心道:既然说是公主和伴月谈论我,又说我早日可以脱离苦海……甚么是苦海?是指现下的处境么?既是如此,想来公主多半说的是对我并非要长相厮守了罢。她果然玲珑心窍,多半是我有些心急,露了破绽。也罢,且周旋几日便是。 岳昔钧想罢,口中道:“是么,时候不早,你快回屋罢。” 安隐摇头道:“不可,我还要寻伴月呢,正好同小姐一起过去。” 二人便回了屋中,谢文琼正拿着剪刀修剪瓶中花枝,而伴月在一旁做女红。 安隐只当先前并未来过,同伴月说说笑笑。 岳昔钧走到谢文琼身旁,问道:“哪里来的花瓶呢?” 谢文琼道:“六娘送的。” 岳昔钧一顿,道:“六娘?” “六娘说叫我们好生过日子,”谢文琼微笑道,“上一辈恩怨她不计较了。” 岳昔钧道:“那便好。” 岳昔钧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去拉谢文琼的右手,道:“我来剪罢,仔细伤着手。” 谢文琼道:“我又不是那脆生生的琉璃,哪里这般娇贵。” 岳昔钧还是取走了谢文琼手中的剪刀,扭头瞧着她笑道:“不是琉璃,却是明珠,我只想着藏在匣中,哪里舍得曝在日光下叫旁人瞧见呢?” 谢文琼乜她一眼,半羞半嗔地道:“金屋藏娇之言说得顺口,怕是并非头一次这般说了罢?” “冤枉,”岳昔钧轻轻一叹,“正是心想口出,哪里便是娴熟了呢。” 谢文琼心思一转,正想问些甚么,又忽而转头瞧了一眼伴月。伴月心领神会,找个由头将安隐带去了别间。 谢文琼这才开言问道:“你叫冤叫屈,那我来问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这一桩案,你并不冤枉罢?” 谢文琼心中明白,若是自己对这些事不闻不问,那才是反常,倒不如大大方方摊开来说了,也显得坦诚。 岳昔钧没料她会突然翻旧账,却并不害怕,从从容容地道:“是,不得已诳瞒,殿下恕罪。” 谢文琼道:“是三岁时便如此了么?” 岳昔钧道:“是。” 谢文琼道:“说甚么本名叫卢鸿雪,也是假的罢?” 岳昔钧低头道:“是。” “我知你先前并不信我,”谢文琼淡淡道,“我往日待你也不好,动辄叫你以伤腿跪我,因此我不会介怀你往日欺瞒。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因此而谅我昔日的任性妄为。” 岳昔钧还未答话,谢文琼又道:“我一句轻飘飘的不介怀,却也不值得你的原谅,你要我怎生赔罪,我都是应得的。” 岳昔钧放了剪刀,携了谢文琼的手,认认真真地道:“怀玉何必如此,我同你车中互诉衷肠,我以为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往日种种,都一笔勾销,好是不好?” 谢文琼垂眸瞧了瞧二人相握的手,唇角勾了起来,眼中却只有一分喜色。她语带笑意:“好,那便如此说定,往日种种皆为前尘,你我权当喝了孟婆汤了,不必再提。” 岳昔钧也温声道:“正是如此。”
第72章 桃花瓶文琼探王室 二人相携一笑, 谢文琼先放了手,重又拿起那把剪刀,向岳昔钧道:“若轻, 你适才说怕我伤了手, 不若你把着我的手而剪, 便不怕了。” 岳昔钧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岳昔钧的手覆在谢文琼的手之上,谢文琼只觉她手内生茧,不由问道:“你的茧子可是军中操练所致?” 岳昔钧道:“不错,军中久握兵刃, 便生了茧。” “可苦么?”谢文琼问道。 岳昔钧笑道:“当年自然觉得苦极, 如今回头看来,又不算得甚么了。” 谢文琼道:“还不曾好生听你讲过军中生活。” 谢文琼又道:“倘你觉得不适, 不说也罢。” 岳昔钧带着谢文琼的手一起剪了一截枝杈,道:“倒没甚么, 大夫也说我合该正视梦魇之源。不过, 如今叫我说说军中生活,我一时竟不知说些甚么为好。” 谢文琼忽而想起岳昔钧梦中唤的那声“英都殿下”,不露痕迹地问道:“可否讲讲朔荇人?我只有某日偷偷跑到前殿屏风之后, 瞧了一眼朔荇使臣,旁的朔荇人就再没见过了。” 岳昔钧打趣了一句, 道:“殿下居然也会有此举动么?” 谢文琼道:“被父皇、母后好生训斥了一顿,好啦,莫要羞我,快些说罢,朔荇人都生得甚么样子?” 岳昔钧道:“朔荇人大多都生得高大, 骨骼粗壮,高鼻深目。不过也不尽然, 也有生得像丰朝人的,更兼有段时日朔荇人和丰朝人通婚,子嗣便就差异不大了。这种人若是做了细作,最是难以分辨。” 谢文琼问道:“那朔荇王室想必都是……” 她本想说“那朔荇王室想必都生得高大了”,却猛然想起和亲的谢文瑛,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便又住了口。 岳昔钧接道:“朔荇王室我只在阵前见过几位,不过也是远远而观。” 谢文琼旁敲侧击道:“都是哪几位?我听闻朔荇人的名字古怪,你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岳昔钧笑道:“自然使得。” 接着,她便报出了几个名字,谢文琼听得其中无有“英都”之名,心中不由一慌,心道:她在梦中都唤着那位的名字,定然是关系匪浅,如今在我面前却绝口不提,这不更证明此人于她意义非凡?否则她怎会如珍宝般收藏?是了,我先前还问她哪里学的花言巧语,学着汉武帝金屋藏娇之语,恐怕她真是凭心而发,只不过情意系在旁人身上罢了,我不过是占巢之鸠而已。 她想到此处,虽觉难过苦涩,却隐隐又有疲惫释然之感。谢文琼早知她与岳昔钧之间大略不能结善果,只不过先前不敢去想,如今种种蛛丝马迹渐多,倒叫她心中有些松动。 然而,谢文琼并未将心中所想现于面上,她只问道:“这些人都是男人么?” 岳昔钧答道:“那位叫‘多绛’的是位王女,余者皆是王子。” 谢文琼又问道:“他们的王女也要在战场指挥厮杀么?” 岳昔钧道:“是,他们强者为尊,是靠战功说话的。” 谢文琼闻言叹了口气。 “怀玉何故太息?”岳昔钧问道。 谢文琼道:“只是觉得各人各有造化,我在宫中锦衣玉食,决计想不出还有皇王子女要拚命的。” 岳昔钧道:“想是怀玉眼光好,寻了个享福人家投胎。” 谢文琼转了转手,手中剪刀往另一处叶子移去。谢文琼道:“莫取笑了。” 岳昔钧听出谢文琼是觉得自己无用,便转了口风,道:“怀玉心善,能苦他人之苦,方才觉得自厌自责。” 谢文琼道:“便是如此,又有甚用呢?” 岳昔钧道:“自然有用。怀玉在我身侧,我便觉心神舒畅,一舒畅么,这心病便好了大半。治人一病,救人一命,这岂不是大用?” 谢文琼失笑道:“也便是你会这般牵强附会了。” 谢文琼将话头引回去,道:“适才说,这朔荇王室之人,你都是远远照见一面,不曾有更熟悉之人么?” 岳昔钧摇头道:“我哪里能有机会。” 谢文琼没能问出英都的信息,又不好直接开言相询,心下也暗暗疑惑:不知她究竟怎样和这位殿下结识,又怎生这般念念不忘。难道这位殿下生得很好看么?或是很英武么? 谢文琼道:“那倒可惜了,我有一妹现在朔荇,也不知过得如何。你倘若有熟悉的王室,恐怕我还能听你描述一二。” 岳昔钧道:“怀玉所说可是广惠殿下么?” “不错,”谢文琼道,“你也知晓她去岁和朔荇天汗和了亲。” 岳昔钧道:“是,广惠殿下北去时,在我所在的营地下过榻。” 谢文琼问道:“那你瞧见她了么?” 岳昔钧道:“仪仗排场大,不曾瞧见。” 岳昔钧说这句话时心中迟疑了一瞬,却终究不曾说出实话。实际上,她不但见过了谢文瑛,还同她讲了话。只是这件事蹊跷得很—— 一年前,斌州樟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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