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此战,要永绝后患,望众卿莫负朕望!” 唐军六路出击,总发精锐十余万,统归东路军主帅李靖节制。太宗皇帝站在长安城楼上,目送大军踏过渭水便桥,浩浩荡荡一路向西开拔,心潮澎湃。 两年前就在这里,自己单骑立于突厥大军阵前,义正词斥责颉利可汗败信毁盟,令对方羞愧退走。虽是流传千古的佳话,可太宗心里明白:被敌军陈兵攻堵城门,再怎么英勇、再怎么粉饰,也是耻辱! 颉利,朕来找你要账了! 颉利,再见到朕,会是何种情景,你想过吗? 朕想过!朕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了! 李靖,你不要辜负朕。 还有你那个好女儿,朕的义女。 想到这里,太宗不知为何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颉利可汗的眼皮也在跳。 看到阿史那燕匆匆进帐,他连忙上前询问:“燕,战况如何?” “父罕,你直接问我哥吧。” 在颉利可汗稍感意外的目光中,阿史那社尔尘满征袍大步迈进。 “社尔?你从前线回来了?是战况不利吗?” “可汗陛下,肃州城高池深,守军战力极强,我军强攻数日伤亡巨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甘州那边呢?” “据雅尔金的军报看,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社尔,你有什么良策?” 颉利可汗满怀期许望着社尔。 “可汗陛下,我突厥与大唐这一战,谁都没有退路,长安的暗桩传信,大唐皇帝征发十余万大军,由卫国公李靖统领,已出发两日,算时间,再有两日就将赶到肃州,那时我军腹背受敌,形势就危险了。” “唐军能来的这么快?” 颉利可汗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们十万人都是骑兵?” “唐军骑兵不足一万。” “那怎么可能有如此快的行军速度?” “唐军近两年在河西、陇右设立大量马场蓄养战马,总计有二十余万匹,此战尽数征发。唐军如今就连步兵行军都有两匹马供换乘,骑兵更是与我突厥一样一人三马,行军之快,和我们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社尔面色沉重的说道。 颉利可汗呆呆站在原地,良久慨叹一声:“大唐如此不计代价举全国之力,果然是必要亡我突厥方才罢休。” “可汗陛下,我有一个险中求胜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颉利可汗眼睛顿时一亮。 “唐军兵分六路,以李靖的中路军兵力最为雄厚,他又是此战主帅,各路唐军均由他节制。斥候来报,他率军刚刚屯驻马邑。” 颉利可汗霍然转身来到地图前,举目搜寻。 “李靖就在距我们四百里之外?” “正是!这个距离我突厥精锐骑兵一昼夜可达。请可汗陛下准我率本部两万精骑连夜出发,攻其不备偷袭他的大营,只要打垮李靖的中路军,唐军此战必败,我突厥的危局自然化解!” “可李靖所部毕竟是唐军主力,此次唐军所有骑兵也都在他麾下,你日夜奔袭而去人困马乏,万一被他察觉有了防备,你岂不陷入绝境?社尔,我宁可失去千里疆域、百万子民,也绝不愿意失去你。不行,这太冒险了,我不让你去!” “可汗陛下!” 社尔急得跺脚:“我军受挫于坚城之下数日,敌人又援兵将到,到那时我军连日奋战已成疲惫之师,再迎战对方十万生力军,无论士气、战力,都是凶多吉少,若不兵行险招,我突厥就真到了存亡续绝的关口了!” 颉利可汗搓着双手在帐中反复踱步,步子越来越快,心中纠结踌躇已到了极处。他何尝不知社尔的奇袭建议是仅有的扭转战局之机,但李靖大唐战神的名头可不是唬人的,那是真切的无数场厮杀、无数血与火的淬炼铸就,这个名头是他刀下的多少累累白骨换得,世人都心知肚明。 阿史那社尔虽是突厥罕见的杰出年轻将领,可放在李靖面前到底有多大斤两,谁也无法预料。 颉利可汗深入骨髓的怕,怕自己得知那个答案。 “父罕,你就让哥哥去吧。” 阿史那燕端来两杯葡萄酒,递给社尔和颉利可汗。 “燕,此行实在是太。。。” “但是父罕,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帐内一片沉寂,三人互望中久久不发一言。 终于,颉利可汗猛然仰头饮尽杯中酒,叮的一声将银杯掷于地面:“阿史那社尔听令!” 社尔同样一饮而尽掷杯于地,单膝跪倒:“社尔恭领可汗之令!” 两万精骑整装待发,阿史那燕又端着一杯葡萄酒来到哥哥马前。 “哥哥,我用这杯酒,给你壮行。” “等我打败了李靖回来再喝不迟!” 阿史那社尔豪气冲天,笑容自信而爽朗。 燕凝视社尔的眼睛,一字一顿:“哥哥,我长大了,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好可汗陛下,你不用担心。” 社尔表情立变,强装出的洒脱无影无踪,俯下身子轻抚燕的脸,一如小时候帮淘气的妹妹拭去脸上泥垢,神情写满无法掩饰的不舍。 燕抓着哥哥的手背在自己脸上用力按了按,放开手后退两步大声道:“哥哥,我是突厥的大漠飞燕,你是突厥的大漠飞鹰,天空才是我们的家。只管飞向最险峻的山峰吧,大突厥必胜!” “大突厥必胜!” 两万骑兵闷雷般一起呼喝,声震山谷,传到了三里外的肃州城头。 李苾从胡床上砰然弹起,冲到城垛旁侧耳倾听。 她从两万个粗犷的喉咙里,辨出了那特别的黄莺啼谷声。 目送两万铁骑远去的阿史那燕转过头遥望黝黑中肃州的方向,她似乎也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看着这里。 马邑,李靖帅帐。 “大帅,万万不可!” 十几名唐军将领齐刷刷惊呼,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靖面不改色似乎没有听见,自顾命令李德奖:“你率二百侦骑为先导,酉时日落之际出发,亥时之前务必进至恶阳岭。我率全军随后跟上,与你汇合后袭取襄城。如有迟误,斩!” “得令!” 李德奖大步出帐,李靖面向依然没从震惊中走出的众将,平静的说:“还有不足一个时辰,尔等速回各营安排士卒用饭,饭后立即全军开拔。如有迟误,斩!” 斥候跌跌撞撞跑进王帐,脚下一软倒在颉利可汗面前,颉利看了,皱起眉头正要询问,阿史那燕在旁喝道:“有什么军情报来就是,慌什么?天塌了?” “小、小人无状,公主恕罪。。。禀报可汗陛下,唐军骑兵袭占了襄城!” “什么?” 襄城距定襄三百里,距离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它在定襄的后方。 唐军攻占这里,意味着突厥大军退往牙庭的归路,被切断了。 “唐军有多少人?” “三千左右,都是骑兵。” 局面还没那么坏。 即使社尔带走了两万精骑,再除去雅尔金围攻甘州的两万人,此刻拱卫突厥王帐的依然有近六万兵力。尤其是可汗的五千亲卫铁骑齐装满员,仅凭他们,就无需惧怕区区三千名远道而来的唐军骑兵。 “唐军带兵将领是谁?” “旗号上,是、是、是。。。” “为什么吞吞吐吐?没看清吗?” “李、李、李。。。” “你说清楚些!” 连一向冷静的阿史那燕声音都变了。 “旗号上是: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 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 李靖! 李靖本人来了! 阿史那燕强自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大声向帐外呼喊:“康苏密!康苏密!” 连喊数声无人回应,阿史那燕箭步冲出帐外:“康苏密在哪儿?快集合亲卫保护可汗陛下撤往。。。” 一名突厥将领战战兢兢道:“禀、禀告公主殿下,自今日天明,康苏密将军就不知去向了,卑职等也一直在找他。” 康苏密不见了? 可汗的亲卫首领,在敌军突袭的紧要时刻,不见了? 他为何不见?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多智近于妖的大漠飞燕,在这刻首次发生了大脑宕机的状况。 阿史那燕咬着牙抢过一名士兵的水袋,拔去塞子,把水哗哗浇在自己头上。 十一月的定襄,滴水成冰。 匆忙跑来的巴勒哈见状大惊:“公主殿下!” 他正要上前夺下阿史那燕手中的水袋,那整袋的凉水,已经洒尽了。 阿史那燕甩去满头水珠,面色恢复了冷峻,短促的命令:“跟我来!” 可汗亲卫大营全不似往日一样井井有条,士兵们神色慌张交头接耳,再精锐的军队,骤然失去主将,也不可能丝毫不乱。 阿史那燕站在大营门口扫视人群,朗声道:“可汗陛下命康苏密将军去办理绝密军务,他暂时不能统领你们,现由巴勒哈将军暂代亲卫军统领之职,尔等要谨遵他的号令!” 不止士兵们惊愕不已,巴勒哈惊得尤其厉害:可汗亲卫的统率权若非他本人授意,岂能换人执掌? 如果说这句话的不是阿史那燕,亲卫营当场就要哗变,因为此举实与谋反无异。 阿史那燕冷看骚动的人群,从怀中掏出大汗之戒高高举起:“此为可汗陛下亲口命令,谁敢质疑!” 没人质疑了。 大汗之戒,如可汗亲临,突厥国内人人皆知。 “亲卫营听令:立即集合,保护可汗陛下退往碛口,其余各军一个时辰后,由各营主将统领有序撤走,全军至碛口扎营,不得有误!”
第14章 暗涌 阿史那燕走进王帐时,颉利可汗正看着桌案上的一份密报发愣,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呆滞。 “燕,康苏密投敌了。” 阿史那燕闻听,脚步虚浮了一下,大脑阵阵眩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父罕,咱们必须再次转移!” “没错,你去调度吧,王帐的指挥权,我就交给你了。” 碛口这个地方,也不再安全了。 康苏密身为可汗亲卫军统领,知晓的机密太多了,唐军得到他,颉利可汗的行踪便几近透明,必须转移到一个绝对出乎敌人意料的地方。 一个连叛徒都料不到的地方。 一名亲兵进帐:“可汗陛下,雅尔金将军到了。” 颉利可汗精神为之一振:在这种危急时刻,一位沙场宿将带领的两万野战主力,简直是雪中送炭。 雅尔金跌跌撞撞进帐,扑通跪倒:“可汗陛下,末将该死!” 颉利可汗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大为吃惊:“雅尔金,你怎么这副模样?出了什么事?你的兵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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