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蛇种豺性,绝不可相信,万一他们劫持郡主要挟朝廷,那又如何是好?”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去对不对?” “属下万万不能。。。” “也罢,我自己去就是。” 李苾说罢站起身:“出去,我要更衣!” “姑、姑娘!” 哥舒凯目瞪口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僵在原地。 “哥舒凯,我最后问你一句:去还是不去?” 看着面如寒霜的李苾,哥舒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跺脚,一派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也罢,死就死,哥舒凯陪姑娘走这一遭!万一遇到什么事,我先死殉职,不负姑娘所托就是!” 亥时,肃州北城门,值守士兵忽见两个人骑着马直奔大门而来,挺起长矛喝道:“什么人干犯夜禁?可知罪吗!” “你又知罪吗?” 随着一声厉喝,两人已到门前,就着火把,士兵看清了面貌,慌忙跪倒行礼。 “不知是郡主到来,请恕小人冒犯!” “开城门。” 李苾一句废话都没有。 “遵命。。。郡主说什么?” “你聋吗?” 士兵被李苾冷冷的目光逼的不敢直视,只好低头禀报:“回郡主,现在战时,上峰严令未时二刻后除军情驿使之外,任何人不持大将军亲笔手令,不得出入。郡主要小的开门,还请将手令赐下。” 李苾歪了歪头:“原来如此。” 她用马鞭指点哥舒凯:“你去找张士贵让他写手令,速去速回。” 哥舒凯拨转马头正要前去,猛觉不对:这都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把人家从床上喊起来写手令?拜托,好歹是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正三品下的高官,当你家看门的使唤? “苾姑娘,夜深了。。。” “规矩是他自己定的,关我何事?快去!” 没法子了,张大将军,您老辛苦一下,起个夜吧。 军旅之人,果然雷厉风行。刚过两刻,长街尽头人喊马嘶火把通明,张士贵带着亲兵急赤白脸的赶到了北门。 就着火光看清张大将军的扮相,李苾用手背遮住嘴,偷笑起来:张士贵衣袍倒还整齐,只是左脚蹬着战靴,右脚却仅有一只布袜。 张士贵自己全然顾不上这些末节,翻身下马横眉立目直奔李苾。 “郡主,你又在闹什么花样?” 话语中没了往常的恭敬,显是气急败坏了。 “我要出城啊!张大将军军令森严,我不敢不尊,只好按规矩请你赐下手令。大将军,手令可写好了?拿来吧。” “手令好办,只是本将必得请教:深更半夜,郡主出城要去往何处?因何事由?” “我要去阴山,具体事由牵涉军情机密,恕我暂不能对大将军明言。” 就连张士贵带来的亲兵听到这话,嘴里都个个能塞进一颗鸡蛋——阴山?突厥王帐所在的阴山? 至于豹头环眼鼻阔口方的张士贵本人,现在嘴里塞进一只活鸡也是绰绰有余。 “郡主莫不是在与本将说笑?” “这大半夜的,我还没那闲工夫和大将军开玩笑。” “郡主可知阴山是什么所在?” “倒要请教大将军。”李苾又歪了歪头。 “郡主何必明知故问?本将不妨跟郡主直说:今天这个手令,我是万万不会写的,郡主大可请出青玉令斩了本将,只请郡主将来向陛下奏报时,言明是本将舍命阻止郡主孤身犯险,那时,我张士贵纵死无憾!” 这番话说的决绝,似乎很出李苾意料,她低下头沉吟不语,张士贵只道她主意松动,趁热打铁。 “郡主,寅时的塘报想必你也看了,卫国公这一两日内就将来肃州屯兵,如果他来了却不见郡主,本将如何交待?” 不看到那份塘报,我还不急着今晚就走呢! 李苾猛抬头,眼睛烁烁放光,张士贵见了暗叫不好,正要上前阻挡,李苾一抖马缰箭一样冲向城门。白马脚力极速,须臾间就冲到了门前,李苾下马,伸手去托巨大的门闩。门闩重愈百斤,需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合力方能抬起,可李苾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居然一人就将它托起,拉出门环嘭的一声扔在地上。 “拦住她!” 张士贵大呼,城门守军和他带来的亲兵呼啦啦围上去,李苾转身高举青玉令:“尔等还不面君?想谋反吗!” 众人无奈齐刷刷跪倒,包括顿足捶胸的张士贵。 借这个空档,哥舒凯用肩膀顶住厚重的城门,随着吱扭扭一阵闷响,城门缓缓打开,李苾飞身上马冲出城门,刚要呼唤哥舒凯跟上,瞬间却愣了。 城门外黑黝黝的夜色里,一支骑兵部队静静伫立,一匹青骢马立于队伍最前面,马上骑士手持火把,正要运足力气向城头喊话,猝然发现城门打开冲出两个人,也愣了。 当骑士和李苾四目相交,李苾极罕见的口吃起来。 “二。。。二哥!” 骑士也惊讶不已。 “小妹?这么晚了,你出城干什么?”
第16章 阴山 李苾和李德奖兄妹相顾愕然未几,军阵中闪开一条路,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缓步而出,李德奖回头一看,赶紧躬身施礼退在一旁,李苾目视马上的金甲骑士,嘴唇动了数下,方艰难喊道:“阿耶。” 大唐卫国公李靖脸上满是慈祥和关切:“苾儿,你要去哪儿?” 李苾毫不闪避父亲的目光,闭口不答。 李靖把目光投向哥舒凯,哥舒凯急忙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去,不敢面对李靖的眼睛。 李靖抬头凝视漆黑的城墙:“苾儿,你要去阴山?” “小妹!你不能。。。” 李德奖闻言惊得跳起,李靖却打手势制止了他的话,深深的望向女儿。李苾恢复了平静,迎着父亲的眼神中隐隐透出决绝之色。 李靖打马来到女儿身边为她整理披风,用只有他们父女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如若被发觉,就说你是朝廷派去接洽突厥内附事宜的使者,你有青玉令,当可取信于对方。其他的事,有为父在。” 李苾眼眶里一阵酸楚,低叫一声“阿耶”,却被父亲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要。。。尽早回来。” 黑夜,无边无际的劲风中,李苾咬着牙策马狂奔,忽觉脸颊微凉,以手拭之才发觉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滴落。 阴山距肃州千里之遥,纵然李苾和哥舒凯骑乘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李靖又给了他们两匹骏马以供换乘,当他们终于赶到阴山山口,也已是三日后的酉时初刻,天近黄昏。 哥舒凯手指山顶没去大半的太阳:“姑娘,天要黑了,适才路上属下发现疑似有突厥游骑哨探,我们离王帐怕是不远了。此处背风,咱们用些干粮休息一夜,明天日出进山如何?” 李苾一边接过哥舒凯递上的胡饼,一边微微摇头:“不,现在进山。” “。。。是!” 李苾心中隐隐有莫名的不安,那晚离开肃州时,她注意到父亲的骑兵还额外带着至少两千匹骏马,这是要长途奔袭的架势。她不知道父亲下一步的计划,但她知道父亲用兵向来神出鬼没,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他是大唐的战神,是任谁也无法揣测的。 子时,穿行在在黑乎乎山体间的李苾悚然抬头望向前方十丈之遥的一处险坡,哥舒凯也同时发觉到了异动,拔出长刀挡在李苾马前警惕观察。 山石中现出一个黑影,哥舒凯摘下长弓就要搭箭,李苾却按住了他的手。 黑影一个接一个出现,最终的数量,是十六个。 火把亮了起来,在火光照耀下,十六个黑衣劲装突厥武士无声的包抄到两人面前,李苾看清当先一人的相貌时,不禁轻轻“咦”了一声,有惊讶,也有几不可觉的淡淡欣喜。 巴勒哈恶狠狠瞪着李苾:“你这个奸细居然还敢夜探阴山?勇士们,给我就地诛杀!” 唰唰唰,十六把雪亮的弯刀出鞘,十六张狰狞的面孔越逼越近,哥舒凯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正要催促李苾先逃,却听到一个淡定的声音:“带我去见阿史那燕。” “你还想见燕公主?别做梦了!你这个汉人妖女,用妖法蛊惑公主放你逃命,如果不是你逃回唐境报信,我大突厥何以落到今日境地?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我突厥的将士们报仇、为可汗陛下报仇、更要为死去的社尔王子报仇!” 巴勒哈钢牙咬碎,虎目莹然,他是阿史那部的忠实部众,对部落首领的身死仇恨满腔,恨不得把李苾千刀万剐。 阿史那社尔死了? 李苾闻言惊呆:这和塘报所说并不一致,到底是什么情况? “妖女,拿命来!” 巴勒哈手中刀光爆闪罩向李苾。哥舒凯大惊,纵身跃起想挡在李苾和弯刀之间,只见一道剑光灵蛇吐信般钻出刀影,巴勒哈骤觉脖子一阵冰凉,定睛一看面如土色:李苾的鱼皮剑剑尖顶在他喉结上,人则站在面前冷冷看着他。 这、这怎么可能?刚才发生了什么? 妖女啊,世上岂有这么快的剑?她用的难道不是妖法? 李苾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都把刀放下。” 眼花缭乱中忽见首领被制住,突厥武士们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就要放下手中的刀。 “都不许放!她的剑再快,一次能杀几个人?不要管我,一拥而上杀了这个妖女!” 巴勒哈无视锋利的鱼皮剑,双眼血红,大声喝令。 看到有的武士已经犹豫起来,李苾冷哼一声:“我是大唐皇帝派来接洽突厥请降内附事宜的使者,有谁敢向我动手,就是蓄意破坏两国议和,你们的可汗会饶过他吗?” “胡说八道!妖女,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妖言惑众?别管我,杀了她!” 李苾眉头一皱:这些蛮夷武人没什么见识,就算出示青玉令,恐怕他们也不认得。这个首领拼死也要和她同归于尽,倒令她非常意外,一时不知如何与之周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有谁再不听令的,杀头!” 七八个突厥武士听到巴勒哈的严令,咬着牙握紧了刀。 “都放下刀。” “谁!谁说的?我看谁敢放下!给我乱刀砍死。。。” “巴勒哈,尤其是你。” 巴勒哈被仇恨塞住的耳朵终于反馈出了正确的信息,他大张着嘴回过头去,看见了从山石后闪出的那个人。 突厥武士们齐刷刷弃刀单膝跪地:“公主殿下!” 李苾眼眶再次一热,这种感觉竟然和肃州城外辞别父亲时颇为相似。 似乎是遇到了亲人。 这感觉相当玄幻:她和她,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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