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女却完全不知道自己适才做了如何荒谬的行为,把耳机摘下,用手指随意撩了撩那被风吹乱的墨绿卷发,走到应徕所坐的位置,用指节敲了敲窗。 “嘿,应徕。” 应徕看着那张脸实在是陌生,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打算叫司机直接开走。 那少女却有些急了,声音放大了些:“颂仁的优秀校友原来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吗?我外公裴海道你爷爷还是是好朋友呢!” 应徕此时有所意动,只是面色仍冷淡,只把车窗摇下来几分,一双疏离的眼打量着那少女,等着接下来的举动。 一张邀请函直接从那一小缝车窗里塞了进来。 “我叫阮韵,裴海道的外孙女。”阮韵自我介绍道,语气带着几分理直气壮,“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我当你女伴,你带我进去拍卖会。” 应徕听完倒是礼貌一笑,慢条斯理道:“凭什么?你不是有邀请函吗?” “你看清楚上面的名字!!” 阮韵瞪大了一双画着烟熏的眼,拿着邀请函的手激动地摆着,那张精致的邀请函都被缝隙卡得皱褶横生。 邀请函上写的名字是裴青玟。 “噢——你是进不去是吗?”应徕似是恍然大悟,“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阮韵一时语塞,却还是耐着性子放出自己最大的钩子:“我能帮你整整你那个堂哥啊。” “我今天来也是想买份礼物整整我外公的,你如果想搞点事的话就载我进去,不过放心,要是有什么怪罪我都不会赖在你头上。” 阮珂是宜港世家圈子里出了名的败家不学好,其母亲裴仪被裴海道拆散真爱,为了联姻嫁给阮家长子阮知聪,可阮知聪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惹了许多小三小四,家庭搞得支离破碎,裴仪想要离婚却被裴海道阻挠,自此抑郁,阮珂也变得乖张败家。 这张邀请函还是阮珂特意逃课了一周飞去找表姐裴青玟,在她毕业大片的片场里当了一星期小跟班助理才换来的。 应徕重新看向阮珂,后者虽穿着颂仁高中的校服,可已完全不是常规的模样,百褶裙被改得缩短了不少,白衬衫绣着黑色的彼岸花,留着一头学校不允许的墨绿卷发,瓜子脸上化着夸张的烟熏,每一处都写着离经叛道。 许岁祈缺席拍卖会,应徕本来觉得兴趣寥寥,沉默地看了看阮韵如今那双狡猾又卖乖的双眼,最终还是让其上了车。 “你说你能帮我整我堂哥,怎么整?”应徕斜眼看着把耳机塞进背包里的阮珂问道,“还有,你这身校服还有装扮在拍卖会里会很突兀。” 阮珂笑得意味深长:“我知道应起元最近想和裴海道谈些合作,我给外公他老人家带来不痛快,那么他处理生意就不痛快,那么就能整到你堂哥了。” 应徕被这一番九曲十八弯的歪理气笑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多了许岁祈带学生,自己也学到了几分耐心。 莫名地想起许岁祈,应徕被自己的下意识弄得一愣,随即立刻冷起脸。 “你这么大个总,还管着星知,应该今天有带着妆造工作室的人吧?” 阮珂感受到应徕的低气压,语气也不自觉带了几分恭维,看着应徕不施粉黛也炯炯的眉眼:“我去找你的化妆师,是跟在你后面那辆车吧?” 阮珂说着已让司机停车,十分自来熟地登上后面那辆车,等两辆车开进澍泽堂底下指定的车位,阮珂又抱着一件衣物下了车,狂拍应徕的车窗。 “喂!这条裙子我能穿的吧?你化妆师说不能,你留着本来是给谁穿?你自己吗?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 阮珂手里拿着那条裙子对着应徕比划,那条是雀绿色竹纹刺绣新中式旗袍,臂弯里还挂着翡翠吊坠。 那些原本都是给许岁祈准备的。 应徕只轻轻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一人走进澍泽堂。 “随便你。” 等阮珂换好衣服并把妆容改得端庄些,死乞白赖地粘在应徕旁边时,拍卖会已开始有一会儿。 今天举行的并非传统拍卖会,更像是给能进拍卖会的人士一个能附庸风雅的地儿,在一次次举牌中展现彼此的人情与家底。 “真没意思。” 如今已经过一小轮拍卖,正是中场休息的时间,提早准备好的中式糕点和盅汤被端上席位,众人拿着一小盏酒杯开始寒暄交际,仿佛这才是参加拍卖的真正目的。 阮珂听着那古琴音便犯困,她早已用高价拿下想要整蛊裴海道的礼物,如今拖着腮看着一次次举牌:“你来这是真心想为你爷爷买礼物的?你不会也跟我一样想搞整蛊吧?” “是很没意思。” 应徕接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小巧闪亮的方形纸,放在腿上开始折了起来。 “你还随身带这个?!” 阮珂有些惊讶,这些折纸和应徕身上通黑的风琴褶衬裙实在是格格不入,抢了几张也开始折了起来。 说来好笑,应徕连许岁祈也许会说无聊两字都预想好,于是悄悄地藏了几张折纸,她会折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再不济她可以折一个“东南西北”,用孩童的小玩意打发时间。 她和她的赴约里不会只有无聊的应酬,还有只属于两人偷摸的幼稚。 只是应徕如今突然想到,以许岁祈识趣的性子,即使觉得无聊透顶也不会向她透露半分,或许她们还要更加疏离些,许岁祈连这次的约都不会赴。 应徕嘴角微扯,把那股即将覆来的沉闷释在指尖,千纸鹤的那只未折好的翅膀在指腹间变得越发不成模样。 斜眼看向阮珂手中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折纸,一把手抢过后笼在手心,脸上的笑凉浸浸:“如果你买好了,我可以让助理送你回家。” 阮珂大可一走了之,却不知为何有些怵应徕,硬是不敢造次,只嘟哝道:“好啦好啦,我还没看够好戏呢,你不知道吗?” “这些人应酬的假脸最精彩了。” 阮柯用筷子敲着碟边,让那悦耳的丁零声一下子淹没在周遭的寒暄声中。 应徕和阮珂所在的长案桌几乎是大堂里最寂静的一桌,阮柯是个人见人避的,应徕沉着一张脸处理公务,愣是没什么人往这边来。 “应徕?”一个穿着玫红绸缎裙的女人往应徕和阮珂这边走来,“应该叫您徕总了,您还记得我吗?” 应徕抬眸看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想了一会才道:“谭雨彤?” 阮珂对那张脸眨了眨眼,立刻在应徕耳边低声道:“这是你同学吗?一年前她刚嫁给李氏集团家的二儿子,家里都闹翻天了!现在好像刚生完儿子不久吧。” 应徕沉默地听着阮珂介绍,对那些豪门恩怨不大感兴趣也不了解,却清楚记得谭雨彤在高中时总是做着跟班,也曾挤兑过许岁祈。 应徕礼貌一笑,长眸轻轻扫过那张堆着笑容的脸,没再说一句话,可谭雨彤已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好久没见了!当时婚礼想邀请您来着!只是发请帖时才知道您还在国外。真可惜,好多高中同学都来了,相当于同学聚会了呢。” “噢?那岁祈来了吗?” 应徕冷不丁地接一句。 谭雨彤一时语塞,眼神也不禁闪烁起来,干笑了两声,想起圈子里的传言,干脆扯谎:“她那个时候好像没空来着……” “是吗?”应徕回得很快,“岁祈倒没跟我提过,可能那个时候岁祈和我爸妈正搭飞机来找我度假吧。” 寥寥几句话,谭雨彤瞬间在心里重新对许岁祈和应徕的关系进行衡量,而后在手拿包里拿出一张请帖,堆着笑道:“犬子马上就要百日宴了,到时候要是有空的话,应徕您和岁祈一起来参加啊!” 应徕没有拒绝那张请帖,直到拍卖会结束,直到一大早开着车来到许岁祈任教的舞蹈机构所在的老城区,那张请帖都还带在身边。 别人的喜事,许岁祈总该不会拒绝的是吗? 应徕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只知道她好像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来到这里,与许岁祈再见面的理由。 无论见面,是尴尬还是生气还好,至少不要把这件事冷却在打不通的通话记录里。 大清早的老城区里只有小贩和早餐店最活跃,上班族和学生只有三三两两,完全不似平时那般热闹。 应徕把车停好,认真看着屏保上许岁祈的时间表,再三确认今天的安排,手里握着那张请帖默了许久,才走下车往舞蹈机构去。 才走到老城区的街头,应徕便接到了阮珂的电话。 阮珂昨天死皮赖脸地要到应徕的电话,熬夜到大清早就给应徕打电话:“诶,我再求你一件事?你想知道你堂哥最近在跟哪些女生接触我都能告诉你。” 应徕脚步顿了顿,沉冷的语气带着不耐烦:“我不需要。” “你怎么不需要呢?你堂哥要是跟谁联姻后如虎添翼,还有你继承家业的份吗?他肯定把你赶走!” 阮珂孜孜不倦地说着。 “真的很小一件事情而已,我把昨天买的‘家和万事兴’字画划烂了重新装裱,送给裴海道,我进不去他病房,只是想让你帮忙送一送,就在市中心……” 应徕还没听完阮珂的话,就已经挂了电话继续往前走。 “老板,我的肠粉还没好啊?” 那家被催促的早餐店老板听见了却还把肠粉机的抽屉放下,对那顾客应付了句:“你等等,我在说事情呢!” 买菜的大婶把单车停下来,指着对面那栋楼,一脸认真地低声道:“昨天那上面没事吧……?” 早餐店老板平时嗓门便大,如今讲得激动时声音更大,恨不得整条街都知道:“怎么没事啊!你都不知道昨天闹得多大阵仗噢!救护车和警车都来啦!” “那个老师被担架抬下来时,我看半身都是血,吓死个人!” 应徕刚走到那座楼的楼梯,听见早餐店老板的话,脚步生生一顿,转身快步到了那早餐摊,虚着声问:“哪个老师?昨天发生了什么?” 早餐店老板被应徕莫名地举动一吓,却还是照实说:“那栋楼五楼的舞蹈机构里的舞蹈老师啊!昨天有个学生家长拿着刀去找茬了,舞蹈机构的玻璃又厚,好久才有人发现帮忙,实在是吓死人咯!” 应徕已经听不见早餐店老板余下的话,只觉得周遭都收束成一条轰鸣的线,凉意涌进四肢百骸,唯有奔向那仍在昏黄灯光里的楼道才能让那颗颤动的心稍微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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