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玛尔的声音带着挪揄,安可听得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都说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这句话安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但是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特玛尔满不在乎地扭过头去,避开女儿烧得正盛的锋芒: “我只是想和你说,你不用担心这些,我的财产什么的全都会留给你,你马上就可以过上不用上班天天只是吃喝玩乐睡大觉的生活了!” 数千万年轻人的梦想就这么轻飘飘地从特玛尔谄笑着的唇中冒出来,可惜安可清心寡欲,完全没有受她的诱惑。 她神色平静: “哦?是吗?那有没有你在外面养的女人需要我继承的?” “喂,你竟然敢想那种东西,光是一只兔妖还不够你受的吗,小心纵欲过度啊。” “……我不是很想听你这种人担心我,还有,能请你稍微注意下礼貌吗?不要问隐私问题可以吗?稍微有点下头了” …… 她们就像平常的母女一般交谈着,不,或许并不平常,但的的确确,已经有许多年,安可没能和特玛尔面对面说过这么多话了。 扯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谈论着些鸡飞狗跳的话题,无论是谁,都刻意将那些沉重的题目闭口不谈,如同看不见死亡正在逼近似的。 白靡特地放慢了速度,留给这对母女谈话的时间,等她提着热乎乎的馄饨回来的时候,夕阳都已经西沉。 橙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将洁白崭新的世界侵蚀成昏暗的阴影。 过度鲜明的颜色打在安可的侧脸上,就连空气中也晕染上了不一样的味道。 白靡静静看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安可正在给不知何时睡过去了的特玛尔拉被子,看见白靡之后,伸手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 一切都在无声的沉默中流淌,安可眼帘低垂,细心地帮已经变得越发苍老的人掖好被角,然后,看向那台机器。 还好,还活着。 得到这样一个认知之后,她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她站起身来,走到白靡身前,没有抬头看她的脸,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指尖,将装着馄饨的袋子从她手上拿走。 雪一般的触感一碰即离,白靡的心不自觉狠狠跳动了两下,但她本人却还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恋人的指示。 安可将食物放到桌子上,然后回眸。 她的手臂张开了,嘴唇略微动了动。 白靡看得很清楚,不能够再清楚了。 那双如同玫瑰花瓣一般染着红晕的唇瓣所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抱我】 魅魔发出邀约,她自然不会拒绝,向前一步,温柔地将人揽入怀中,热度侵占了那人冰冷血液的每个角落。 安可仰着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不断陨落的夕阳恰巧片刻落在她们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好像是一个生命所不为人知的全部人生。
第60章 幸福 故事的结尾总是荒唐的, 荒诞,荒谬,如同狗尾续貂, 不知所云, 如同电影播放到一半, 满席的人便已离去得稀稀拉拉。 在死亡贴在她的耳畔轻声密语的现在,特玛尔反倒有勇气去回顾她的人生了。 大脑中首先涌现的人就是安之。 爱她,恨她,但随着生命即将被清零, 她面对安之, 又好像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感残留了,想必等到火燎上她枯槁的尸体时, 就连那最后的一分情感也会被烧成灰烬吧。 从普世意义上来讲,安之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她不算有亲和力, 甚至可以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偏偏……又被特玛尔看见了她柔软的一面。 英雄救美的故事总是无比俗套的,这一点,无论是特玛尔还是斯提, 早在稚小的年岁就已经意识到了,可人总会跳进自己熟识的圈套里。 特玛尔和安之的孽缘是从一段英雄救美般的相遇开始的。 其他种族的视线太过赤/裸且玩味, 其实特玛尔一直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眼神,但是没办法,作为魅魔,她必须学会忍受这样的眼神,但那日, 她大抵是真的被迷了心窍,因为帮她赶走了不怀好意的追求者的人眼中, 清澈得如同一片汪洋。 “……在性关系中,性同意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关乎种族,下次他们再来烦你的时候,你如果不想接受,一定要记得好好拒绝,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罢休,可以找人帮忙。” 比她高了一级的学姐认真地看着她,叮嘱道。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开口就问道:“那我可以找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面前容貌精致的少女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淡然回答道: “当然可以,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帮到你,但至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心里弥漫上不知名的味道,特玛尔抿着唇,羞怯地笑了。 —— 安之待她当然是好的,但不是那种对待恋人的好,而是对待妹妹的、对待朋友的。 她一直都与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掐灭每一丝会产生暧昧的苗头,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有喜欢的人,她不可能成为她的恋人,她不想浪费她的时间。 多么可笑,魅魔竟然有抢不到手的“喜欢”。 所以特玛尔去做了,特玛尔第一次去做,让自己感到不安、欣喜、恐惧和痛苦夹杂在一起的事情。 但是精气很美味。 所幸精气很美味。 让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 事情发生以后,当初和她三令五申“性同意”重要性的安之一句话也没有责怪她,她只是问她“想要什么”。 特玛尔说: “我想要和你结婚。” 于是当天下午,那对红本子就到了她的手上,安之坐在驾驶座上,颈边红印和咬痕遮也遮不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张扬在特玛尔眼前。 她扭过头,问道: “要办婚礼吗?” 特玛尔紧张道:“你觉得呢?” 安之垂下眼睫,吐出的话语却是如同局外人一般的冷漠:“看你,如果你想办,我就为你办,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 最后她还是没有提出要办婚礼,因为没关系,反正安之现在人已经在她手上了。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经典的家庭伦理剧戏码了。 她装成男性模样,陪伴在她的身旁,然后在安之父母日复一日的软胁迫下屈服。 其实也说不上是屈服,她还是有几分自愿的成分在里面的,能看到安之微蹙眉头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就连对死亡的恐惧也都化为了甜蜜。 “你得把这个孩子打掉。” 安之冷脸,她第一次看见安之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以往安之的态度虽说不亲密,但至少是温和的。 “为什么?” 她抬眼看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爸爸妈妈需要这个孩子,你也需要这个孩子。” “是不是她们又对你说了什么。” 安之眉头紧皱,郑重其事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说: “特玛尔,听着,你的身体是属于你自己的,你不能为了别人去使用它,我爸爸妈妈那边,我会去说。” 于是她绽开了笑颜,那是她和安之结婚以来所盛开过的,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安之,我知道该怎么用我的身体,你结婚以后从家里搬出来已经很伤他们的心了,别让你们的关系更疏远了,好吗?” 安之知道吗?魅魔往往是狡猾的,如果一个孩子就能让她对她怀有愧疚,能够将她锁在她的身边,那无疑是极为划算的。 ——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一分价钱一分货。 安之家里,应该怎么说?算是传承了许久的名门望族吧?明明父母对于孩子的教育进退有度,能够教导出像安之这样既有能力又有品德的孩子来,却又对某些现代人认为习以为常的事情无法忍受。 尤其是,肮脏的少数种。 安可六岁的时候,一直慈爱地带着她玩的爷爷奶奶突然意识到,她颈上那个桃心形的印记有问题,在隐蔽的探寻后,终于找到了答案。 卑劣的恶魔种诱惑了他们的女儿,于是特玛尔和安可毫不意外地被赶出了安家。 安之的态度并不重要,受过良好礼仪训练的她,简直没有办法对父母说出一个“不”字,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她有“错”在先,所以这件事的结果,无人置喙。 可是安可啊,你明明才第一次在这个故事中登场,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呢?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拥有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大脑、心脏……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呢? 甚至当你的母亲质问的时候,所问的都不是你凭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完整而美好的家庭,所问的仅仅是—— “安之,你真的爱我吗?” 安之坐在车上,职场女性的利落感在她身上体现得一览无余。 她用沉默回答了一切,于是特玛尔的眼眶红了。 她放开了紧紧攥着安可小手的手,轻轻搭在车窗上,还如往日恋人低语一般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吗?” 小小的安可站在一旁,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妈妈刚刚将她的手捏得很痛,真的很痛。 安之没有回答,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变得更加沉默了起来。 特玛尔不喜欢这种沉默,因为这总会让她意识到,是因为她,安之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如果没有她,安之本可以不用卷入到这一地鸡毛中的。 乖乖地过她的优秀人生,乖乖地做她父母的宝贝女儿,而不是在这里,和一只卑劣地窃取了她人生的魅魔纠缠。 特玛尔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放过了安之,转头朝着新家走去。 她没有牵安可,安可还小,短腿迈得再怎么快也跟不上她,眼看着距离越拉越大,小孩只能急得大喊妈妈。 特玛尔这才回过了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可,眼神复杂,若有所思。 安可不觉感觉有点害怕,就像害怕被她丢下一样,连忙小跑到她身旁,捏着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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