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兮喝下茶水,缓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宋若,你第一次来这是何时?” 宋若仔细察看着李言兮神色,担心她因此害怕自己,确认没有害怕的情绪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四年前。” 四年前。 李言兮蜷了蜷手指。 算算时间那一年宋若不过十二岁。 那条充满惨叫和血腥味的过道,宋若曾独身走过很多年。 她遽然觉得有些心疼。
第18章 娘亲 彻底缓过来后,李言兮知道该返程了。 看着山道两旁的桃花树,她思量片刻,莞尔道:“殿下,山道两旁桃花开得正盛,我们让马车先行在山脚下等着,慢慢赏花下山,如何?” 宋若捻了一下指节:“……好。” 两人并肩走着,李言兮正欲开口说起那个已经咬舌自尽的眼线,余光瞥过宋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 思绪就此跑偏,遥记得上辈子,直到临死前她还是比宋若矮上一些。 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长得比宋若高。 “为何出神?”宋若开口,侧首瞧着她,说着抬手靠近她。 两人脚步未停,桃花随风飘落,淹没了山道,有花瓣落在李言兮发饰上。 宋若自然地摘下落在桃花簪花钿上的花瓣。 她将目光垂落在李言兮身上,对方一袭嫣红长裙,色泽自然温润,容色清丽婉约,正巧还戴着一支桃花簪,同漫天桃花分外相衬。 她的身后桃花绵延数十里,有风卷过时,花瓣如雨。 宋若曾在书上读到过桃花配美人的典故,那时她笑话道写出这些的不过是一些无病呻吟的无聊文士。 可这时她好像蓦然明白了那些个文士笔下的风花雪月。 李言兮回过神,顺势提起了地牢那眼线的事,“刚才我同她说起的顾连召,是宋元五年潜入大宋的细作。既然她神色有异,那她定是受那细作差遣。” “殿下,顾连召此人?国欺君,祸害无穷。” 宋若压着声,尾音略哑,“我会彻查的。” 桃花的香气清雅,最是抚人心神,两人缓步前行,你一言我一语。 许是今日圣上到大理寺祈福,白龙山分外清静。 她们并肩走着,桃花随风卷过,好像这样一卷便是一生。 · 到了六月,后院满池芙蕖总算开了。 李言兮坐在石桌旁吃着点心,上面摆着她差春桃买来的银丝糖。 说来也奇怪,她上辈子吃过几次银丝糖,只觉得乏善足陈,这一世却认为软糯可口,甚是好吃。 春桃立在一旁,同她讲起流火国与大宋的战事。 近来境况有所好转,两国暂时停战。 甚至坊间传闻流火国隐隐有求和的征兆,要是真的求和了,会派遣使臣来大宋。 两国剑拔弩张久了,打了一战反而让朝中大臣安心。 当今圣上以和为贵,不想边城百姓受苦,要是能停战定是会尽量配合流火国。 若是流火国真的求和,两国达成和议,倒也不失为一尊美谈——就如同当初长平公主远嫁南疆一般。 宋若时不时会给李言兮递京城中消息,以那家商肆为切入点,盘根错杂的细作网浮出水面,京中一颗颗钉子被相继拔掉。 不知为何,她蓦然觉得这一世只要有宋若在,就会一切安好。 她感到很心安。 想来还是初期,这个细作网不过有个雏形,很容易便被一一击破。 细作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等到明年开春,女子能够入朝为官后,她便去做官,随便做些有意义的事,也好过如上辈子一样蹉跎一生。 当最后一块银丝糖入了肚,春桃才拿出今日宋若送来的竹签递给她。 李言兮取来看,发现上面同往日传来的闲散消息不同,只有寥寥两字:巳时。 清隽的两个字下面画着一条龙。 她估摸着这是到了密司局审核新人的时候了。 只是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借口得以出府,恰巧又逢李承铉今日休沐。 密司局绝对不能混进什么眼线,如若参与考核的人中有上一世围在凌夫人身边的,定是要镌汰。 着急之中,李言兮只能走下策。 国家之事面前,总要牺牲些。 她差了春桃拿上竹篮,带上了前两日丫鬟在她后院采的莲子,又去门房那领了纸钱、香烛、素酒。 最后在牡丹阁寻到了李承铉。 她赶到时正巧两人在调情,不知离嫣使了什么法子,李承铉很快又同她腻歪了起来。 看来蓉烟是遇到劲敌了。 牡丹花的花期早变便过了,牡丹凋谢后,牡丹阁内竟空落落的,再没有一朵花。 李言兮行礼踏进去后有了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感受,未免有些过于荒凉了。 离嫣同李承铉挤在一张圈椅上,彼时,蓉烟正在喂他喝酒。 许是感觉到被打扰,李承铉面上有些不快:“什么事?” 李言兮弯了弯唇,恭敬道:“爹,姐姐可是在六月末成亲?” 提起李落云成亲这桩事,李承铉才持重了些,端坐好问:“怎么?” 李言兮酝酿了一下情绪,低落道:“可娘亲的忌日也是在六月末。” 李承铉愣了愣,似乎失了神:“……是爹大意了。爹找个时间重新同太傅商榷,推迟婚期。” 李言兮旋即道:“爹,改婚期多少会落人话柄,对姐姐名声不好,太傅家也会不满,今日我提前去祭奠娘亲便是。” 李承铉立马点头:“也好。” 李言兮对他的反应全不惊讶,她知道在他眼里自身利益永远第一,想借此婚事拉拢太傅,自是不可能引起太傅不满。 转身欲走的时候,李承铉忽然道,:“兮儿,你说你娘亲这么聪慧一个人,怎么会失足掉进井里呢?” 六月末,是个很好的时节。 词人提笔落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诗人写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夜里有清风和鸣蝉,还有娘亲哄她睡觉时轻轻扇动着的流萤小扇。 那一夜,她被哄着睡熟后,做了个噩梦,生生吓醒。 爬起来发现娘亲不在,于是顺着烛火往外找她。 烛火断在了走廊处,她听见母亲的哭声,摸着黑找到了院子里。 那一日院子里没有点一盏烛火,天上挂着一轮残月,她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黑影。 她看见母亲站在井边,一动不动。 正当她想出声唤她的时候,影子坠进了井里。 水声很大,李言兮似乎能感受到娘亲在水中挣扎。 她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哭喊着叫来下人,等最后她娘亲被捞上来时,只余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井水太深了,也太冷了。 她的娘亲最喜欢迎春花,可是却死在了六月末,这时,迎春花的花期早便过了。 要是能撑到来年三月,便可以同自己喜欢的花一起长眠。 有时候她又觉得井水那么冰冷,死在六月末也挺好。 算命的说那个宅子有煞气,投井而死的人会化作厉鬼,李承铉很快搬离了那里,甚至般离了东街,来到了西市。
第19章 考核 午夜梦回时,她无数次回想那一夜,她想若是那个时候,她早点喊出一声娘亲,那她的娘亲是不是就不会跳下去了。 李言兮勉强弯了弯唇,回首温声道:“是啊,娘亲这么聪慧的人,怎么就忽然犯了糊涂。” 临走时,离嫣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似有打量。 她一笑置之,由春桃搀着出了牡丹阁。 春桃往她手心塞莲子,絮絮叨叨:“小姐,你别难过。” 她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什么好难过了。只是我这样提前祭拜,属实有些荒唐。” 春桃气呼呼往自己嘴里塞剥好的莲子,有些气闷道:“小姐,老爷正当太过分了!” 李言兮拍了拍她:“我大可六月末去祭拜娘亲的,只是我有要事在身,想寻一个借口出去。” 春桃瞬间像被戳了一下,气全跑了,忙道:“小姐有小姐的考量,夫人在天有灵,才不会怪小姐呢。” 签子上的画的白龙应当指的是白龙寺,李言兮带着春桃去到拱辰街的驿站,准备去租辆马车。 李家的家族墓地也在西边,算算时间,足够她祭拜了母亲再去白龙寺。 快到驿站时,一辆马车截断了她们的去路,车夫看着有些眼熟。 李言兮想了想,她在法司的地牢见过这个人。 车夫看着李言兮和春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位姑娘,是刘公子派我来接你们的。” 李言兮松了戒备,同春桃一起上了马车。 去到白龙寺的途中,恰好要经过李家的家族墓地,春桃叫车夫停下。 马车停后,她将竹篮子递给了小姐,远远望着小姐走进坟茔。 闲来无事,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车夫聊起天来,“你叫什么名字?” 车夫有些受宠若惊,像是没想到她会同他说话,颇为紧张道:“小人赵七。” 她目光落在赵七身上,眨眨眼,“我叫春桃。” 赵七拱手,“春桃姑娘好。” 大概是被他拱手的模样逗到了,春桃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是练武的?” 赵七挠挠头,“姑娘怎知?” “我家小姐同我说的,我家小姐可聪明了。” 赵七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地攥了攥手。 春桃盯了他许久,噗哧一声笑了:“你们武夫是不是都像你那么笨?” 赵七憋了半响,最终红着脸道:“啊?” 说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七开口道:“春桃姑娘为什么不跟着李小姐?” 春桃扫了他一眼,“你哭的时候想被人看见吗?” 赵七立马拱手道歉:“是小人冒昧了。” 他这副模样,让春桃无知无觉地收敛了些蛮横劲,别扭道:“你不用总拱手,回头我家小姐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两刻钟后,马车重新上路。 等到了白龙寺的时候,二审已经开始了,在一个厢房里三十余人被蒙住眼睛捆住,兵司的人候在旁边,手拿尖针,扎着他们的手指。 人在黑暗中触觉是最灵敏,何况还是手指,李言兮走进厢房的时候,恰巧听见一个人喊出:“我说!我…我说!我叫林闫。” 宋若拿出一个写着数字的木牌,淡声道:“十四号,镌汰。” 接着又有两个人受不住,喊出自己的名字,相继出局。 春桃另外一个厢房候着,赵七把她们送达后,似乎另有任务,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只余李言兮一个人走到这里,她掀开门口的软烟罗,露出一个脑袋往宋若那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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