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高坐在几层阶梯上,面前是一个案桌,桌前摆着许多木牌。 她今日仍是一袭男装,却穿的与平时不同,脸上带着的是纯银的面具,身着黑袍,上面嵌着金丝云纹。 远远望去,就像不知谁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宋若没有看到她,专注在厢房内被捆住的试生上,脸色越来越黑,冷声道:“还没有我十二岁时顶用。” 而其它兵司的人将人从她面前拖出去时,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两柱香过去,堂中只剩下了二十个人,宋若这才招手叫他们停止扎针,声音清脆,宣布道:“二审结束。” 李言兮在暗中欣赏够了宋若黑脸模样,这才微挑了一下眉,从软烟罗的帐子后面走出来。 宋若看到她后,在案桌前坐直了身子,“你来了。” 她弯了弯唇:“嗯。” “待会,你看看这些人,若有可疑的,立马镌汰。” 李言兮点了一下头:“好。” 过了二审的试生被取下了蒙眼的黑布,李言兮在他们面前走了两圈,发现并没有人上辈子她曾在宫中见过。 果然就算凌夫人与其它细作有消息交换,也不会给旁人看见。 她走至宋若身边,垂下眸子道:“我看不出。这些人上辈子我都不曾见过。” ……白跑一趟了。 宋若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这些人初审的时候就将家世打听清楚了,严格筛选后才参加的考核。” 又把目光落在了试生上,“明日午时赶到这里,参加末审。” 试生纷纷称是,有个别有性子的还在嘟嘟囔囔,“怎么还有一审,想拿银子太难了。” 密司局的月银很高。 身旁人推了一下他,“有点骨气吧你,我们这是为国效力。” “知道了知道了。” 待人走干净后,才开口询问:“你今日怎地穿得如此素净?” 她上着白衫,下着霜色的碎折裙,披着褐色的绰子,头上戴着宋若赠她的那一支珠簪。 那珠簪直教宋若愣了一愣,如墨的眸子带上了零星笑意。 不知为何,宋若问完后,李言兮总觉得在哪听过相似的话。 她温声道:“今日我去祭拜了娘亲。” 宋若眸里笑意散了开来,拧了一下眉:“……可你不是应当六月末去祭拜的吗?怎么…” 李言兮一顿,抬眸瞧着她,“你怎知应当是六月末?” 宋若:“……” 好在李言兮并没有为难她,又道:“若不提前祭拜,我今日怕是来不了这里。” 宋若不解道:“为何来不了?” 李言兮微叹了口气,“殿下,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自由出入府邸,你是公主,你同我们不同。这些基本的礼法,你应当知道的。” 宋若拧了拧眉,“我自小就不爱看这些束人手脚的礼法。怪我考虑不周,早知便重新定个日子了。” 李言兮停住脚步,“不怪你。” 她笑了笑又道:“来年开春,这些束缚的礼法就没了。” 两人并肩走着,已经快走到寺门口,春桃从旁侧的厢房出来。 最终宋若要去一趟地牢,同她辞别。 回去路上,春桃好似分外高兴,“小姐,你知道那寺前的菩提树是作什么用的吗?我觉得那些红绦子和木牌有趣便跑去问了寺里的僧人,那小和尚说是写自己心仪之人的名字挂上去,求个两情相悦的。 “然后我在厢房里待不住,就跑去看了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李言兮闻言放下马车的窗帘子,“嗯?” 春桃激动地拍了拍马车的檀木座,“我看到了小姐你的名字!” 李言兮淡淡一笑,置若罔闻,又掀开了窗帘子,继续赏桃花去了。 六月末,李言兮母亲忌日的前夕,李落云出嫁了。 林家给的排场大,虽说比不上话本子里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但是也算嫁的十分体面了。 那一日李落云穿着喜服,一身鲜红,府里张灯结彩,雁秋搀着她出了门。 李言兮远远望着,不知为何蓦然想到上辈子她惨淡的结局。 上辈子她病死后,蓉烟也因为悼念女儿,跟着病逝了。 不过是从一个勾心斗角的宅子踏进另一个勾心斗角的宅子罢了,在这里她还有蓉烟护着,可嫁过去便是孤身一人了。 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看着蓉烟因女儿高嫁而满面喜气,李言兮淡淡收回目光,嘲弄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凑齐三千字的,发现真的加不了内容了…… 我们宋若四舍五入也算见过家长了 明天开始卷二~
第二卷 :剑霜寒
第20章 南疆 南疆,薄燕王府。 有光从树叶缝隙里泄下,光斑点缀在院中躺椅上睡懒觉的少年脸上。 他约莫十七八岁,一袭青衣,躺着也不安生,皱眉嘟囔道:“齐时羽,你不要总给我多管闲事。” 夏日的风也是怠懒的,懒洋洋地刮过,吹响树叶。 几朝前,南疆人普遍住在石制屋子里,一直到长平公主被送来和亲后,大宋同南疆通商。 南疆王仰慕大宋文化,石屋被木制房舍取代,就连格局也仿照大宋,多出一个院子。 薄燕王放缓脚步走近,走到少年面前后,抬手替他挡住了树叶落下的光斑。 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后,没忍住伸出手碰了碰少年的脸。 大宋人同南疆人不一样,大宋有山水养人,南疆大多是戈壁荒漠,所以大宋人看着就又白又嫩,南疆人身材魁梧。 倦懒的风刮过,树叶簌簌作响,奴仆从拱门踏进来,神色着急。 一声巨响炸开,被风吹动的树叶静止在空中,奴仆的一只脚踏入门槛,一动不动。 眨眼间,树叶被风吹动,落在少年身上的光斑零零碎碎,随风晃动。 奴仆飞速地踏进院子,递来消息,看到躺椅上的祖宗后,在薄燕王骇人的目光下,生生闭了嘴。 躺椅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睫羽轻颤,入目的是久违的日光,有些刺眼。 他发了会懵,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薄燕王。 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爬上他的脊背,源自心里的恐惧与抗拒让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低喘了两口气,向后挪了挪,好离薄燕王远一点。 许是看他就要摔下去,齐时羽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手刚伸出的时候,叶净本能地用手臂挡住了他。 薄燕王收回手,皱了皱眉,冷若寒冰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最终冷声道:“吃饭。” 奴仆见气氛不对,瞬间改了口道:“叶公子,你上次不是吵着要吃荷叶鸡吗,有商队的人在大宋把这手艺学来了,今天午饭正好有荷叶鸡呢。” 叶净定了定神,垂下眼睛不看薄燕王:“嗯。” 太久没有说话了,他还不能习惯,怕被看出破绽。 好在其余二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叶净沉默地跟在薄燕王后面,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干净稚嫩,没有一点伤。 他记得自己是死了的,被斩断最后一丝希望,自裁于阴暗的地下,魂死他乡。 十多年的蹉跎让他对这段时光没能提起一点印象。 他往前看,目光触到薄燕王的背影后立即收回。 好在他记得薄燕王的身形,死前最后一次见他时,身形要比现在高上许多。 ……他重生了。 回到了身份败露前。 大概是少见叶净如此寡言,奴仆有些汗颜,看一眼自家主子,接着跟在叶公子身后:“叶公子今日是心情不好吗?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一个完全脏了的灵魂重新扔回少年时的壳子里,不代表他就能变得干干净净。 仆从有些心急地凑上来,叶净瞬间紧绷住身体,一股恶心感漫延全身。 那些污秽不堪的画面闪过脑海,他颤声道:“滚开。” 齐时羽回了头,冷冷看了仆从一眼,仆从立马滚了。 他的眼睛是南疆人特有的深邃,看着叶净的时候明明也是极为冷漠,却莫名显得有几分温柔。 他一步步走近叶净,抬手掐着他的下巴,低声问道:“做噩梦了?” 叶净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对男人的恐惧和憎恨致使他想逃跑和反抗,可遭受的长期压迫和虐待使他本能地臣服。 只有他知道,这个冷冰冰的皮囊下,藏着一个狂热又狠厉的恶魔。 一旦得知他是眼线后,这个恶魔就会撕破皮囊,从深渊爬出来。 叶净只能任由他捏住下巴,哑着声回应一句:“嗯。” 他忘记自己少年时是个什么模样了,也忘记了原来那意气飞扬的性格。 但是他知道自己回答错了,因为齐时羽盯着他,神色更冷了。
第21章 亲吻 府里招待的宾客都散尽了,云天染上一层夜色,拱辰街上已经有人家陆续开始点灯。 李言兮站在门口,送走了不知母家哪一位亲戚。 这是最后一位客人,春桃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 李言兮在一旁立了一会,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往道路深处看去,望了好一会儿。 夜色静谧,偶有虫鸣,丞相府淹没在街道深处。 李言兮心里有个爪子在挠,让她站在原地,没法离开。 “小姐是在等长公主吗?” 这话犹如一个棒槌,敲得李言兮当场一愣,“为何下此定论?” 春桃叹了口气,“怪奴婢今日没有去瑞安酒馆接竹签,长公主怕是根本不知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 李言兮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怎会怪你,今日这般忙,谁都抽不出身。” 春桃话锋一转,粲然笑道:“噢——所以果真是在等长公主呢。” 李言兮浅笑着望着她,作势去掐她,“好你个春桃。” 春桃一边躲一边道:“小姐,更深夜重,还是进府歇着吧。” 李言兮收了动作,最后一次回首往街道浓浓夜色中看了一眼,垂下眼睫入了府。 后院里荷花仍未败,在池塘边的烛盏下,笼上一层暖光。 李言兮在卧房里,敞开窗看了许久这好景致,正欲拾起绣一半的手帕,又鬼使神差地放下针线。 她唤道:“春桃,去拿上次打的酒。” 春桃应声往后院石桌上摆了壶桃花酿,又准备了些点心,还备了一盏伞灯。 李言兮并不喜欢过生辰,与太多人周旋会很累,母家那边的人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糊弄的。 她差春桃去清点礼物,自己一人坐在石桌旁。 今晚的月亮不圆润,也不似一弯月牙,大抵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她正好也没有赏月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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