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生气。”我说着想甩开她的手,偏力气不如她,只好叹口气作罢,“宋月,我想通了,朋友之间也不是无话不说的,你有你的想法,没有必要都跟我讲。” “你看,你认玲姐做干妈,不也是没跟我讲吗。” 手腕被收紧,宋月握着我的手掌逐渐变得滚烫,像是烧起来那般,灼得我疼。 心里也挺疼的。 “暖暖,我不是,认玲姐那事我也是那日才知道的,玲姐事先并未同我讲过。” “那你改口挺快。” “当时那么多人。”宋月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看起来委屈巴拉的。 我盯着她看,认真分辨她并未撒谎后,才缓和语气,“随便吧,反正讲不讲的你都这么做了,我不管你。” 半晌,“那你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 “那你就还是在生气。” …… 好好好,宋姩姩是懂我的,我确实在生气,而且是一想起来就生气的程度,但比起生气,我更自责。 我说她逃避,其实我也逃避,我甚至不敢告诉她那个晚上我卑劣的猜疑,也不敢问她一句,你对我好到底是不是有目的的。 我担心她用震惊且疑惑的眼神看我,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样,我会无地自容。 不过我不说,宋月好像也在这么多天的思考中逐渐窥探到了我的这个想法,她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又说起来。 “暖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并非是为了户口和身份证才对你好的,于我而言,你很重要。” “有多重要?” 宋月难得地噎了一下,眼神闪烁几瞬,再望向我时,真诚热烈,夜色中璀璨夺目。 她说,足以托命。
第48章 娇矜(18) 托什么?命什么?宋月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我想着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明,炽热,仿若绵延数千年的星河,跨越时间,悉数映入我眼,直白得让我无所遁形。 鬼使神差地,我说,宋月,别让自己的命变得这样不值钱。 江暖,你脑子也出问题了,说的什么屁话? “我晓得你们古人总是把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挂在嘴上,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命很重要,你该对自己负责,而且,我要你的命干嘛?” 我叹气,想停下,嘴却不听使唤,“我们只是朋友,宋月,你这话太吓人了。” 话落,她便肉眼可见地怔住了,满得要溢出眼底的情潮开始回退,半晌喃喃, “我们只是朋友。” 是,对,我想肯定地回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脑海划过一个声音,它说,江暖,你敢这样说你就完蛋了,你会后悔的。 我的眉头紧皱,眼中倒映着她的落寞,清晰可见,那个声音又说,你看她多难过,江暖你快说不是,快回答她。 可若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没感觉,宋月对我的好我一样样记在脑中,锁在心里,说她喜欢我,自然毋庸置疑。 但哪种喜欢? 是孤身存于陌生国度收到好意帮扶而产生的雏鸟情结? 是日夜相伴,同进同出,不自觉混淆成爱情的友情? 还是我从未真正得到过,也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爱情? 我分不清,我想,宋月估计自己也分不清。 望着她黯然的神情,努力将唇抿成直线才控制住下滑的弧度,看起来像被抛弃的小猫。 突然,我想将话说清楚,不论答案是否如我所愿。 “宋月,你是不……” 话未说完,不远处发出一声尖利叫声,我错愕地偏头去看。 浓重的夜色层层包裹下,本该黑暗得难以视物,但我却无比清楚地看见,隔壁单元楼背面,低矮枯黄的草坪上,躺着一个人。 驼色长风衣,黑色衬衫,高跟鞋,蔓延成小湖泊的血迹,扭曲的面容。 是她,那个向我买仙女棒的姑娘。 如果当时我再跟她说几句话。 如果当时我能陪着她放完那把仙女棒。 如果终是如果,结局终是定数。 一条生命的逝去多么轻易,救护车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明所以的群众大概会以为这又是哪家的老人没捱过难熬的冬季。 喜气洋洋的日子,没有人会自讨没趣去管这样的晦气事,甚至连最爱凑一块嗑瓜子唠嗑的老太太们都不愿八卦一下。 直到大年结束,一切回归平常,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初五那天好像死了个姑娘。 是谁家的? 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去认领尸体的也是个姑娘。 听说,她们是室友,前年就在这小区租房住着,经常一块去门口的张大妈那儿买水果,死的那个比较闷,不爱讲话,另一个却嘴甜得不行,哄人开心,也就能多些折扣。 张大妈说着说着叹起气来,又开始抹泪,她说,小孟虽然不怎么讲话,但人很好的,挑水果时不像别人那样会捏来捏去,新鲜的也给捏坏。 可惜啊,她说,可惜是个孤儿,连收尸都没有家里人来。 张大妈说这些的时候,室友姑娘来了,挑了几个香蕉。 “琬琳,你说香蕉得发黑了的才甜,你看,我买了,我倒要尝尝能有多甜。” 我站在室友姑娘身边,这句话便完完整整落入耳中。 琬琳,孟琬琳,好清雅的名字。 室友姑娘走了,我没有跟上去,我觉得我该告诉她那个晚上我看见了孟婉琳,给了她一把仙女棒,她还抽烟了。 但我不敢。 其实看见室友姑娘的第一眼我就想起来了,我曾在很多时候看见她们,小卖部最后一个货架的亲吻,傍晚小区散步时十指紧扣的双手,单元门口紧密相贴的拥抱。 她们不是室友,是爱人。 但在世俗眼中,只是室友,朋友,闺蜜。 我又没有那么想跟宋月说清楚了。 等到冲动的这股劲散去,也就没了再谈及的理由,年后我便一直住在玲姐家里,宋月和大福依旧住在那个出租屋。 日子回到正途,三月中旬,宋月的户口和身份证办了下来,虽然交了几万块罚金。 四月,宋月开始准备次年的成人高考。 五月,玲姐的病情得到控制,尽管依旧健忘,但频率较之前减少,也算喜事。 六月,七月,一切按部就班,我和宋月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说生疏不算,但亲密无间也不及,反而互相多了尊重。 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像是隔着层糯米纸,不论底下是甜蜜的冰糖还是酸涩的山楂,总归是不戳破,不理睬的。 直到九月的一个凌晨,我正因为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我闭着眼摸过手机,划拉一下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得仿若另个时空。 “喂?” 我疑惑出声,瞥了眼来电显示,宋月。 没有回应,但呼吸声逐渐透过听筒,滑入耳中。 压抑的喘息,很低很轻,似乎是克制隐忍到了极点,一段长长的吐气声过后,我听见了宋月发抖的哭腔。 “暖暖,小星走了。” 赶到的时候,我一眼看见蹲在医院门口的宋月,她垂着头,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头发没有扎,四散在肩肘,宛如一朵开在夜里的黑花。 我慢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走向她。 一步距离,我停下了,低头看她的时候,她抬头望来。 从来自矜持重的宋姩姩小公主,此刻像樽琉璃玉花盏,破碎了。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蹲身与她平视,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数月来第一次拥住了她。 “宋姩姩,我来了。”
第49章 娇矜(19) 宋月没有见到小星最后一面,她到的时候只剩盖了白布的病床,被工作人员往外推。 旁边站着哭成泪人的刘姨,几欲昏厥,最后还是宋月勉力支撑着才将后续手续完成。 接着,她便蹲在医院门口,给我通了这个电话。 我不知道宋月拨我的电话前在想什么,定然是难过得无法自抑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这样颤抖的哭腔,亦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破碎狼狈的她。 我紧紧拥住她很久,任她的泪静静濡湿鬓发肩头,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听着她压在喉咙里的哽咽,我的心也碎的不成样子。 宋月,宋姩姩,我叫着她的名字,笨拙地说,我在,我在。 宋月哭了很久,到后边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抽泣声逐渐转大。 我向她说,宋姩姩,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她听话地哭出了声,在凌晨的医院门口,似乎有人哭泣已经不算常事,路过三三两两的人没有驻足停留。 在我的腿脚发麻,肩胛骨也感受到湿意的时候,宋月停了下来。 她从我的怀中退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我,泪痕遍布的脸突而笑了。 她说,暖暖,你怎么也哭了。 我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掌心湿润。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哭,是也在为小星的离开难过吧。 我想说,因为小星,但抬眼与她对望的时候,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喷薄而出,火山喷发一般,炽热的岩浆淌过血管,流通五脏六腑,汇集心口。 “因为你啊,宋月。”我说,“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难过。” 她握着我胳膊的手骤然收紧,身躯亦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眉目低垂下去,哽咽声停住,良久良久,她说:“好。” 收整完情绪坐在医院便利店的时候,宋月还披着我的外套,仍是眼眶鼻头微红,嘴唇湿润润的,委屈巴巴得不行。 我买了杯热可可递给她,“喝点热的会好些。” 她见我过去就想把肩上的外套给我,被我按着手压下了。“我不冷,你披着。” 顿了会儿,她收回手,将外套紧了紧,接过热可可,“谢谢。” 我挨着她坐下,有些无措地掏出手机随便刷着,余光却时不时瞥她几眼。 刚刚两个人抱着对哭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我一想起自己一边哭一边叫她别哭,哭得我难受的样子,就尴尬。 要不怎么说夜晚作祟情绪,那刻的我,真是控制不住地想抱她,甚至吻她。 现在想想,还好没有,不然估计这会儿我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只是不管怎么样,经过这一遭,我再看她的眼神和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我胡乱想着,她倒是稳坐如山,小口小口喝着手里的热可可,甜腻的香气着实让感官放松许多。 “暖暖。” 一声轻唤召回我的神智,我偏头看她,心里突兀一跳。 “你还记得那个秘密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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