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皱起了眉头,似乎秋望舒的否认让她十分疑惑似的,继续问道:“可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肩上背着的,不就是她的剑么?” 这人认得娘,还认得更星剑。 难道,是青临门回到中都后派来斩草除根的人! 刹那间,秋望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拔腿的一瞬,秋望舒听到身后的人似乎细细叹了一声。可奇怪的是,她这一声听起来并不像居高临下的叹气,反倒像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困扰。 可是此时的场面已不容她再细想了,不过眨眼的一瞬间,这人便闪身追到了自己面前! 见无路可逃,秋望舒只能咬牙停步,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系带,取下了背在背后的更星剑,准备在这人面前抵上个半刻。 可是显然,秋望舒低估了拿起更星剑所需要的力气和决心。随着一声闷响,布袋从手中脱出,“咣榔”一声重重砸到了地上。惊慌失措间,她听到身后红衣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开了口,用一种无奈的口吻问道:“更星剑都拿不起来,还想往哪儿跑?” 听到“更星剑”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秋望舒呼吸一滞,顿时僵在原地。 看到秋望舒这般样子,红衣人心里便已经有了数。将更星剑捡起,重新放到秋望舒怀中。她在心中确定道,看来青临门那句“叛贼已除”,所言属实。 盯着面前才到自己肩膀的少女,红衣人好几次开口想问她秋臻“究竟埋骨何处”“是否死于李慕舸剑下”,可是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了,只留下一声满怀遗憾的嗟叹。 “看来,今年是等不到你娘了。” 说完,便盯着更星剑陷入了沉思。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话音一转,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样,将目光直直挪向了秋望舒,缓声道:“那她欠我的比剑,便由你来还吧。” “什么……?” 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秋望舒半张开口,一时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青临门派来捉拿自己的人,却说要和秋臻比剑,那她究竟是个什么人? 惊疑未定中,秋望舒朝后踉跄了一步,踩进了被风卷了满堆的梧桐叶中。然而,就是这踩进枯叶中的脆响声,竟莫名点醒了满腹疑惑的秋望舒,叫她把眼前这人,与记忆中外出的母亲串了起来。 她想起,每逢夏末秋初,院里绿叶渐黄之际,秋臻都会外出将近半月,而此时,恰巧刚过立秋。 她说比剑,那难道秋臻每年立秋外出,便是为了赴她的约么? 而这人只为了每年的比剑之约,便愿意冒险赶来濮州,甚至是愿意……亲手教导连剑都提不起来的自己么? 红衣人完全不像临时起意的样子,她放下了抱起的手臂,踩过带着潮气的石板,走到秋望舒面前,郑重地说道:“我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学剑,等学好了,再替你娘来和我比比吧。” 她又再把话重复了一遍,可怎么说完,秋望舒却比方才愣得更厉害了。 皱眉思索了半天后,红衣人眨了眨眼,把原因归咎于自己还没报过家门,于是她弯下腰来,看着秋望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哦对,我姓素,名妙源。” ……冰心剑,素妙源! 七侠之一,蓬莱岛岛主之女,剑痴素妙源。她痴迷剑道,甚至为此放弃了蓬莱岛岛主之位,只身前来中原与各侠士论剑。 传闻,这十几年间,她只败给过一个人。 这人,便是母亲么?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也不明白,不过是比剑之谊,竟叫素妙源愿意做到这份上么? 惊疑地转过眼来,秋望舒看着面前的素妙源。她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可是话到嘴边,也只剩一个迟疑的:“你……” 你何必做到这份上呢? 可惜素妙源似乎会错了意。看着秋望舒怀疑的眼神,素妙源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冰心剑,奇怪道:“我不够格教你么?” 沉思了片刻,素妙源竟还认真地反省起自己来了,“虽然比不上你娘,但我教你应该也够的吧。” 见秋望舒惊讶得忘记了反驳,素妙源便当她同意了,随后又自说自话道:“这几年,我久居朝夜山上,不常下来,也不知道收徒时该送些什么。” 她自会走路起,便由老头子亲自教导,后来又窝在朝夜山上,可以说既没拜过师,也没收过徒。但她好歹还记得收徒时不好太过草率,于是便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企图找到一个能当收徒礼的东西。 可惜她忘了自己出门一向只带银钱和剑。 将手从袖子里掏出来,素妙源看着空空的双手,尴尬地眨了眨眼,随即理直气壮道:“现在没找到,回山上后再给吧。” “不过,你若是愿意跟我学剑,我愿意……”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朝夜山上那破院子里有什么能传给秋望舒的东西,于是素妙源顿了顿,认真道:“嗯,我愿意教你打过我,行么?” 行,怎么可能会不行!她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能配得上这把更星剑,能亲手手刃李慕舸和,和那个看不清脸的神秘人。 “……我愿意!” 秋望舒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地喊道:“我愿意跟您上朝夜山,我什么都不需要!” “只要……您愿意教我用娘的这把更星剑!” “……” 被秋望舒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所震住,素妙源定定地盯了她半晌,然后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出声解释道:“我没问过,所以你娘也没说过。” 可谁知秋望舒却根本没管后半句,只管毫不怀疑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秋望舒。” 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只有淡淡一道的月钩,素妙源生硬地肯定道:“秋望舒……嗯,应景。” 说罢,素妙源敛容屏气,收起了刚才那副随性的样子,对秋望舒郑重道:“那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君了。” 师君二字掷地有声,叫秋望舒的脊背为之一颤。伏春山的夜雨叫她深陷泥淖之中,素妙源的出现,无疑是于泥泞不堪中,托了自己一把。 大概是吹面的夜风尤其凛冽,所以此刻秋望舒的眼眶也尤其温热,不想叫素妙源发现,秋望舒狠狠低下头,将呜咽全部咽到肚子里,随后郑重地喊了一声:“师君——!” 说着,膝盖一弯,便要朝着素妙源跪下去。 “不许跪!” 及时拦下了要行拜师礼的秋望舒,素妙源为难地抿直了嘴。秋望舒想要为母报仇之心,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并不喜欢拜师三跪九叩这一套,所以这会儿尤其的难办。 思索片刻后,素妙源才对秋望舒说道:“非要拜个什么礼的话,替我朝你娘的方向拜个别吧。” 这即将成为自己师君的人不让自己拜她,却要自己和娘拜个别……么? 是,既决定要学剑,要替娘报这命陨伏春山之仇,自然便不会再轻易回来。 是该好好地和娘拜一个别。 于是,在寒冽夜风中,秋望舒拨开了被吹到眼前的头发,深深地朝秋臻埋骨的方向拜了一拜。而素妙源也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向出城的方向。 这一拜,便算是别过了与濮州有关的所有记忆了。从此以后,不管是那榴花小院中有秋臻陪伴着的寒来暑往,还是这伏春城中遇到的所有人,都只会是她不再回看的过往了。 她弯腰之际,听见更星剑磕在背上的声音,沉重而凛肃,像是更星剑的心跳,又像是秋臻无数次付与剑锋的心意。 咬住了牙,秋望舒暗自发誓,前方纵有千难万难,终有一日,她也要手中的三尺更星斩尽伏春山的雨横风狂! 夜风萧瑟,吹凉了秋望舒眼中热泪,但却反倒吹亮了彩楼上的灯火。 迎着城中彩灯,再看过一眼城外秋臻长眠之处,秋望舒攥紧了肩上布袋,顺着落叶枯响,和等在前方的素妙源一道,走上了北上朝夜山的方向。
第028章 四人启行 群英赛结束后的第二日, 薄雾未消,中都城的曙色悄悄顺檐而上。 百灵客栈的店小二打着哈欠搭起支窗之时,秋望舒已经走进了马厩, 走到了一匹黑骝马面前,抬手轻轻摸了摸黑色的鬃毛。 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黑骝马睁开半闭的眼睛, 循着鬃毛上的温热转过头去,在那掌心中喷出一口热气。 热气叫她有些痒,于是秋望舒轻声笑了笑,将手挪到缰绳上拽紧。她戴好斗笠, 朝着前头, 也朝着黑骝马说了一句:“走吧。” 卯时将近,秋望舒已牵马走至城门边。 守卫肃装立于城门之下,卯时一到, 便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开城门——!” 晨露未晞,从门外吹进来的凉风如这朱门一般厚重, 刮在秋望舒面上,已有些萧瑟刺骨的味道。 将自己的衣领拉高了些,秋望舒缩了缩被凉意刺到的下巴。 昨日台上,易君笙说的是卯时三刻正南门见,此刻刚过卯时,现在走,刚好能避开其他三人。 自己本来也没有应下这场西行, 那就当大家无缘同路吧。想到这儿, 秋望舒没有再犹豫。她伸手拽住鞍环, 松松握了两下,随后左脚踩蹬, 右腿上跨,不过几下便轻巧翻身上了马。 正要策马前行时,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背后,却突兀地冒出了马蹄声来。 那马蹄声从容,不疾不徐地自后方而来,打破了南大街难得的清静,也打断了秋望舒快到嘴边的呼马声。 “丘姑娘来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从那马蹄声响起时,秋望舒背后就僵成一条直线,心里也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失算了! 秋望舒眉头一紧,心中恼怒地想道,这人既然能算到她的剑术,自然也能算到她的下一步。虽然不知道卯时三刻是不是她故意说来误导自己的,但自己这下是被这人狠狠地耍了一次。 放下了缰绳,秋望舒平复了几下呼吸,压下了心头涌上的懊恼后,认命地撒开了缰绳回道:“少庄主,也很早。” 身后,正是缓缓骑马而来的易君笙。 仍是一身如青竹般的绿衫,她骑一匹白驹而来,青白相间,却并不显得她寡淡。 听到秋望舒喊出自己的名字,易君笙微微颔首,缓步策马而来,直走到与秋望舒并肩处才勒马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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