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缰绳在手掌中绕了一圈,易君笙转头看了看秋望舒的脸色,看她表面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实则那眼底藏着计划被打乱的不豫之色。 不欲戳破秋望舒准备独自出城的事实,易君笙低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解释起来:“昨夜不得好眠,干脆就一早赶来了。” 秋望舒听着,心头泛起一阵无端的郁闷。拇指指腹紧紧抵着鞍环,她冷眼看着易君笙,心想道,那少庄主还真是巧,专门赶着自己出城门的时候来赶这个早。 见秋望舒不予回应,易君笙也不恼,她只是低头摩挲了下手中缰绳,随即抬起头来,不知是调侃还是客套,微笑着地对秋望舒说道:“这一路上,便劳丘姑娘你多担待了。” “担待”两字咬得尤其重,听在秋望舒耳里,就像是告诉她,不论她有多不情愿,这一路上她都别想再找机会偷偷离开了。 “……” 如果说先前惊澜台上秋望舒觉得少庄主可敬的话,那现在只剩可气了。深吸了一口气,秋望舒拉紧了缰绳,直拉得黑骝马回头看了看没有发号施令却无端勒马的她,疑惑地嗤出一口气来。 她正平复着心中的恼意,不知要说些什么来接少庄主这话时,身后却又有啼声渐近,而且仔细一听,还是两匹马的啼声。 顾不得心中恼怒,秋望舒与易君笙一同回过头去,然后就看见了远处跑来的两匹马。其上驾马之人,正是依约在卯时城门开时赶来的苏临镜和玉小茶。 玉小茶人还未到面前,声音却已划过南大街,直响到门外驿路边。 她依旧背一把红伞,身穿红衣和红黑相间的筒裙,只是摘下了腰间的银穗,看起来更利落俏皮了些。 刚看见两人时,玉小茶便遥遥挥起了手,咧开嘴,开心地喊道:“阿朝——!少庄主!” 卯时还未到一刻,三个人却都来齐了。秋望舒现在清楚了,“卯时三刻正南门见”就是易君笙说来诓骗自己的话。 边喊,玉小茶边催马,不过三两下,人就到了秋望舒面前。苏临镜紧随其后,她今日并未再束那冷肃的白玉冠,反而用小巧的龙纹饰别住了两侧鬓发,虽面容冷峻,但看起来也没那么严肃端方了。 几声催马后,玉小茶停在了秋望舒面前。她没注意到秋望舒脸上那隐隐约约的郁闷,只顾勒马对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可给我担心坏了!” 说完,她伸头看了看秋望舒背得端端正正的行囊,挤眉弄眼地补充道:“结果没想到,你倒是兴奋得很,来得比我们都早!” “……” 对着过分兴奋的玉小茶,秋望舒心头郁闷更甚,本想绕开这三人,结果却直接送到这三人眼前。早知如此,就应该再耐心些,等这三人出了城,自己再启程绕路。 不过,自己直接送到三人面前,还得多亏这位“诡计多端”的少庄主。 瞥了一眼微笑静立的易君笙,秋望舒心里越来越堵,干脆闭上了嘴,视线也飘开来。 前有玉小茶攀谈热切,后有少庄主看戏兴味盎然,她只能装作没听见地看向城门边,心里盘算着如何在半路上找到机会脱身。 几人中,倒是没怎么说话的苏临镜还靠谱些,只见她检查过自己的行囊后,便出声询问道:“水袋和钱粮,大家都备齐了么?” 见苏临镜问起,易君笙微笑颔首道:“都准备齐全了,多谢苏姑娘提醒。” 玉小茶也检查过好几遍了,昨夜她一想到要与其他三人同行,便激动地在床上翻了半夜,这会儿早就等不及要出发了。 于是见大家都检查过行囊,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她于是扯住缰绳,朗声催促道:“走吧,还等什么呢!” 说着便调转了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其他三人,准备夺一个头筹,在最前头冲出去。 和玉小茶一样,秋望舒也迫不及待想离开此处,最好是能找到机会从易君笙身边脱身,悄悄离队,于是她也拉紧了缰绳朝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与易君笙的马错开来。 四人中,只有苏临镜不愿立刻催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来送行。趁着三人皆催马向前时她还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可是身后的南大街仍是空无一人,除了四人的影子以外,没别的踪迹。 ……师妹当真没有来。 想到两人昨日的争吵,苏临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昨日徐隐枝明明可以用自己教她的化雨苍龙大破敌手,这招只有徐隐枝能学,自己也只教过她,但她犟着不愿意,最后也只是堪堪险胜。 可自己昨日问起这事时,她却怒不可遏,红着一双眼质问自己:“师姐就这般低看我?” “我自己的剑招,就一定不如你的么?” 然后两人便不欢而散,甚至连今早出师门时,也只有旁的师妹师弟相送,根本没见到徐隐枝的半点影子。 注意到苏临镜的停顿,易君笙微微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她出神地望着背后,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易君笙心中了然,和颜悦色地小声问道:“苏姑娘还有要等的人么?” 听到易君笙的问话,苏临镜愣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脑中杂绪,苏临镜略带歉意地扯住缰绳颔首道:“方才一时走神了,我们走吧。” 随后她便轻声喝马,赶上了前面的三人。 见苏临镜已经跟上,玉小茶狡黠一笑,就要扬起马鞭。可她那马鞭还没落下,一旁默不作声的秋望舒却先行喝出一声“驾——!”,随即便如一阵电光般驶出,在自己耳边带起一阵劲风。 这,剑快,就连骑马都比自己快么? 被秋望舒这抢跑的架势被唬住了,玉小茶手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不服输地扬起了马鞭,她大喝一声:“不等我可不行!驾——!” 随即也如风中利箭般冲了出去,紧跟在秋望舒后头较起了劲。 身后的易君笙和苏临镜看到前面两人的架势,也默默笑了笑,策马追了上去。 卯时一刻,朝光榜上这四人身负霜剑,手挽霞光,趁秋意未深,潇洒策马出了中都城。
第029章 混沌惊梦 从中都南行而下已过了大半月, 她们四人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位于千苍谷的百影门。 三卷剑法,白虎一卷藏于百影门中,而剩下的青龙一卷和朱雀一卷据称分别被藏于弃月城和终点继明山庄中。 百影门, 于乱世中扶危济困,于盛世中潜心造物,传承至今已有三百年。作为曾经中都最古老的一派, 百影门擅制奇巧机关、器械,和阵法,其造物之精巧,无人能出其左右。 然而六年前, 在钰龙神教进犯中原武林前, 一直苦心钻研机关术的百影门却突然无故迁居千苍谷,并在入谷处设下机关阵法,不欲让外人入谷。 一直稳坐四门之一, 未曾有任何衰退之意的百影门突然隐居深谷。这一举叫武林上下都为之不解。 据传,是林三娘的机关神弩——破山骨为她那狼心狗肺的首徒所盗, 连带着她的女儿也被那贼人所害,只留下彼时尚年幼的孙女。此事过后,林三娘元气大伤,又心疼幼女无人看顾,遂挟门中众人隐居千苍谷,避祸而养晦。 此次前去百影门,就是因为林三娘当年隐居时, 手中仍留有《息缘剑法》的白虎一卷。苏临镜携武林盟口谕与掌门亲印, 意图与其他几人一同取回剑法。 这一路上, 玉小茶虽然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看个仔细, 但也十分听苏临镜的话。 除了一次秋望舒去打水时,她摘来路边的蛇莓非要给其他两人尝,直尝得自己和苏临镜面红耳赤,牙关抖得好似风中鹌鹑时,易君笙才看出来这一把看似像蛇莓的红果子,其实是又酸又辛的五味子。 所以秋望舒拎着水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挂在苏临镜身上酸出白眼的玉小茶,和酸意过后面如土色的苏临镜。 而一旁举着一把五味子的少庄主,脸上写满了抱歉和无辜。 这会儿,她们已过了许多村镇,等再翻过连云山,便就要到百影门所在的千苍谷了。 已过申时,四人正快马加鞭,赶在去连云山的路上。四面皆是荒山,晚间无处照明,所以她们需赶在太阳落山前在山中找到一处能歇脚的地方。 是夜,四人落脚于连云山的一处破庙之中。踏进破庙时,秋望舒的脚步还是控制不住地迟疑了一下,最终在玉小茶的催促声中,才缓缓跨过了门槛。 不一会儿,她们几人便自觉分起了工,易君笙和苏临镜捡来柴火,秋望舒用火折子将火堆点起,劳累了一日的四人这才算暂时安顿了下来。 虽说这破庙可以遮风避雨,是个好歇脚的地方,但毕竟这是山中,谁都不能保证不会有野兽和贼人出没,所以夜间还得有所提防。 苏临镜皱眉看了眼门外长及膝盖的杂草,回头询问起三人来:“连云山偏僻,夜间我们四人还是轮着守夜吧。” 一旁刚找来几个蒲团的易君笙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两人一组守夜吧,单独一人守着也容易困倦。” 苏临镜点头表示赞同,她看了看身边挨着自己抱膝坐下,面上丝毫没有困意的玉小茶,试探地向对面两人提议道:“那不如我和小玉姑娘先守上半夜,等过两个时辰再换你们。” “如何?” 闻言,刚接过蒲团的秋望舒动作顿了一顿,她幽幽地看了眼手上的蒲团,不是很明白苏临镜怎么就默认了这样的分组。 可想了想这也不过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于是姿势都没变,只是背对两人答了一句没起伏的:“随便。” 其实苏临镜倒也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少庄主虽随和,但也并不是喜欢被打扰的人,而秋望舒就更是把“别烦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那这两人一起,总比把玉小茶放到她们中间合适些。 所以这会儿看秋望舒兴致不高的样子,苏临镜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能归因于秋望舒大概还是不喜与她人同行。 不过既然秋望舒没有否决,易君笙自然也没有意见。她依旧是那副淡笑着的模样,温和地应了句“那自然好。” 分工结束了,玉小茶兴奋地带着蒲团挪到了离苏临镜更近的地方,叽叽喳喳地又说起话来。 易君笙则端坐在一旁,垂眼将披风系起,以抵夜间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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