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间,秋望舒感觉到她在自己面前蹲下,然后将手送到自己面前,怕吵醒另外两人,她压着声音说道:“喝了这口茶便能清醒些。” 闻言,秋望舒迟疑地从臂间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小巧的茶盏。 她定定地盯着这茶盏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接过了茶盏。一股淡淡的茯苓清香飘开,她愣了一愣,这明明是安神的方子,少庄主却说能叫人清醒么。 茶的热意从盏内源源不断地散出来,熨烫着秋望舒发凉的手心,她张了张口,声音难得不冷也不淡。 “……多谢少庄主。” 易君笙笑着摇了摇头,温声回了句:“不必客气。”说完也理了理裙摆,坐在了旁边。 她的绿衫垂到脚边,被夜风吹得轻晃,像是风中的青绿松波,叫秋望舒不由得想起自己梦中的场景。 山中的青松,永远不会再回头应她的母亲,还有……不能回头的自己。 捧着热茶,秋望舒情绪却仍然低沉。她斟酌了片刻,生怕自己说出了些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于是迟疑地问起:“我方才……” “可有,胡言乱语些什么?” 听见她的话,易君笙掀起眼帘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大抵是没想到连休息时都不放心把后背留给她的人,居然会软下态度来主动问起方才的事。 火焰窜动间,易君笙想到了方才秋望舒在梦中那几近祈求的呢喃,还有那溶进月色中的一点苍白。 收敛了呼吸,易君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温声回道:“没有。” “丘姑娘一直都很安静。” 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几眼,看到她手腕上的红印时,秋望舒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手腕……” “丘姑娘不必担心,你并没使出多少力气。” 易君笙低头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不经意地开玩笑说:“大概是我的手,没有你的剑趁手吧。” 兴许易君笙只是想开个无心的玩笑,可听在秋望舒耳里却就没那么轻松了。 话音落下,她就好像坐不稳一般微微晃了一晃。热意轰地一下爬了上来,秋望舒直被燎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是好了。 焦躁不安地摸了摸鼻子,结果却嗅到了指尖无端留下的一抹冷香。一时间,秋望舒连动作都停了,僵着一张脸便楞在了当场。 ……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飘到了鼻尖,柴堆的焰芯也烧到了底。抬头看了一眼檐上开始变亮的青灰色,秋望舒喝下了盏中最后一口冷茶,眼神时而看远处,时而飘开看看火堆,就是不往旁边看去。 昨夜两人各自守着火堆相安无事,秋望舒不出声,易君笙也不主动开口,她们就这么各据一边,一声不吭地等到了天边欲曙。 慢慢的,天亮了,玉小茶还在沉睡中,但苏临镜已经醒了过来,见两人仍然各据一边,苏临镜还有些诧异,不过与两人打过招呼后,便雷打不动地出去洗漱练剑了。 她拉好门出去后,易君笙起身将昨夜勉强关上的木窗打开一扇来,叫那烟味散出去,和在了露浓晨风中。 闻到了风中送来的熟悉冷香,秋望舒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梗声说道:“我也去洗漱。” 说罢,便抬起脚跟,几步便绕过了易君笙。可走到门边刚要抬脚跨出门槛时,她又莫名折头回来,顺手带上了那续过好几杯的粗陶茶盏。 溪边,秋望舒蹲下来,仔细擦洗完自己用过的茶盏,然后才用布巾蘸了蘸刺骨的冷水,擦拭起略带困意的脸来。 手指带着布巾摸到下巴上,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易容没有前几日那么平整。 到这会儿秋望舒才想起来,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再吸入凫湮露了。 平日里她时不时会检查下自己的易容,怎么独独这次就疏忽大意了呢。 倒抽了一口凉气,秋望舒赶忙伸长了脖颈想在水中照个清楚。她神色慌张地边照着,边用双手仔细地将全脸再摸过一遍,生怕漏掉一丝会看出破绽的地方。 好不容易检查完吸过一遍凫湮露,秋望舒这才站了起来,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轻松片刻,她便骤然想起,昨夜易君笙叫醒自己,会不会是因为看出了什么破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易君笙又为何对此只字不提? 想到易君笙那能看穿自己的眼神,秋望舒自嘲地笑了笑,少庄主什么看不出来呢,说不定连自己的身份都查探到了几分,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易容了。 她正想得出神时,却突然感到不远处她们系马的树下,有一阵细微的动静。 那动静轻巧,不像是山中野兽,反而像善于屏息静立的习武之人。如果不是耳朵灵敏之人根本发现不了,或者说即使发现了也只当是寻常的草木之声。 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秋望舒利落转身,掷出溪边拾起的碎石,“嗖——”的一声,那碎石便如疾风般钻入了草中。 可接下来,却没听到意想之中碎石击打到身体之上的回响声。 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问题,于是秋望舒弓起身来,向前跑动几步后悄然跃起,直直落到了那方才发出声响的树边。 而那原本遮掩得很好的树下之人,也才终于在这会儿慌了神。见秋望舒的掌心离自己只差几寸,那个身影急忙运气借力,快步蹬住树干,如利箭般射出,转瞬便又隐入草间消失不见。叫身后的秋望舒也只来得及看见那人身上一闪而过的玛瑙色。 这颜色叫人觉得眼熟得很,好似在什么人身上见过。如果秋望舒的记忆没出什么差错的话,应该是那个一身墨色的女子,名字里似乎带一个“恣”字。 不待她再去细想,思绪便被身后的人声打断了,是苏临镜已经收拾妥当,用一副平稳的语调唤她道:“丘姑娘,我们该出发了。” 听她叫自己的反应,秋望舒就知道苏临镜并没有发现方才树后隐匿气息之人。那人看起来并无恶意,但在这荒山野岭莫名其妙地出现,也很难让人不心生疑惑。 闻言,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收回了紧盯住树下的视线。蹲下身去,秋望舒默默捡起身旁的茶杯,也不再多想那已经快到嘴边的名字,转身大步走了。
第031章 开阵门 第三日的下午, 她们如约赶到了千苍谷。而谷内之景也正如其名,遍布龙柏,四季常青。 山脚处, 有蜿蜒而上的石阶,狭窄陡峭,于山腰处隐入深绿之中。 拾级而上, 等她们终于踏上一片较为开阔平整的石台后,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百影门的高墙和飞檐,而是一座嵌在山体之中的石窟! 石窟巍然耸立,可比中都城中的六层高楼, 一眼竟望不到头。红丝草爬满了石窟外部, 直直爬到了再无绿荫遮盖,直受风吹雨淋的顶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石窟外堆满了颓败的落叶和树枝, 而石窟门上的机关锁也积满了灰尘。 如果四人的预感没错的话,石窟内应该是入门的机关阵, 而不是隐居谷内的百影门众门生。 可是,她们没有开阵的钥匙,就是有丁凌泉的手谕,又得往哪儿递呢? 不死心地在门外报上了名姓,又高声喊了几声,可门内除了苏临镜的回音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石门仍然关得严丝合缝。 看着那毫无动静的洞门, 四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尤其是手持武林盟手谕的苏临镜。 武林盟手谕该她亲手交给掌门林三娘,可是这会儿她十分怀疑, 别说能不能通过机关阵上交手谕了,她们会不会连这个机关门都进不了。 一片沉默中,身后却突然想响起了一阵熟悉的细微声,是习武之人轻悄落于树枝上的脚步声。秋望舒敏锐地察觉到,那分明就是之前自己在水边时听到的动静。 “谁——!” 不假思索地拔出剑来,苏临镜皱眉轻喝了一声。 不待苏临镜有下一步动作,身边的秋望舒便已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迅疾地追向树丛之间。 如果说苏临镜的敏锐是出于对四人安危的担心,那秋望舒的敏锐,就是出于手持更星剑的私心。 她已在泊西老头那里露过面,如果泊西老头不厚道,将现如今更星剑剑主的行踪卖了出去,那么此时逃跑的这人,绝对与十年前伏春城的神秘人脱不开干系。所以她要过去亲自确认,这人尾随她们的目的,到底是武林盟,还是自己。 树丛间,一个人影灵敏地穿梭在树杈间,似乎十分熟悉此处的地形一般,绕着弯想要甩开秋望舒。 可是就算再熟悉,她的轻功也快不过身如飞箭的秋望舒。不过眨眼的几瞬,秋望舒便已跳到了她的背后,只要再多几步,便能轻易追上前面的人。 树边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谷之中。因此,在秋望舒将她逼近崖边时,那人愤恨地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跑出了树丛中,出现在了四人的眼前。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了,于是那人干脆抬起手来,恨恨地扯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到这儿,四人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人的模样。 与她们年纪相仿的眉眼中写满了高傲,头顶齐整地束着马尾,浑身上下唯一别于黑色的就是耳边坠着两只琥珀耳坠。 这熟悉的一身黑,分明就是惊澜台上,持剑输给玉小茶的人。 见几人震惊地看着自己,她皱眉别开眼睛,极其不悦地抱起了手臂来。 而看见她这熟悉的神态,玉小茶也终于把她与惊澜台上那人对上了号。 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玉小茶震惊地皱起了脸来,惊叫道:“林恣慕!是你!” 在玉小茶的叫喊声,苏临镜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林恣慕看起来并无恶意,那她就更不明白林恣慕跟着她们的目的了,于是她只能不解地向林恣慕问道:“林姑娘既与我们同时到达千苍谷,那说明这一路上大家的脚程也相差不多。”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一路上,林姑娘都不愿意现身呢?” 现身?林恣慕好笑地扫视过面前四人,一个一根筋还聒噪,一个顽固古板,一个闷葫芦,还有一个看不太透,她为何要现身与这样的四人一起。 况且,若不是差点被那闷葫芦发现,自己也不会绕路晚了一天才到达。 不耐烦地挪开眼神,林恣慕脱口而出道:“我不乐意不行么?” 说罢,就朝前跨了两步,直接走到了几人面前,扬起了下巴不屑道:“行了,别耽误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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